寧青青怔怔看了雲水淼一會兒, 然後將視線移到了大蓮花的身上。
雖然大蓮花已經向她傳遞過“不要擔心”的資訊,但此刻看它分娩得此難受,寧青青還是不自覺地懸起了心臟。
畢竟……
咳!
她的感覺沒有出錯的話, 大蓮花是在揹著音之溯繁殖, 並且對他有濃濃的愧疚。
這樣的話……孩子的父親是誰啊。
它總、總不能是偷偷汲取了她這只蘑菇的資訊素吧?
寧蘑菇悄悄吞口水,頗有一點心虛。
雖然她曾經短暫地做過心魔和器靈的父親, 但她真的沒有做好準備, 成為一名真正的父親(?)。
她抿住唇, 垂下了頭。
整個藥師蓮華境在顫動,音之溯竭盡全力給大蓮花助產, 時不時發出難以抑制的悶哼聲,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
顯然, 這位全身青綠青綠的谷主並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寧青青:“……”
這個事情怎麼說呢?總覺得自己好像不太厚道的樣子。
環視一圈, 她驚覺這蓮華境中的人與非人, 兩兩都有故事。
雲水淼變著身份追求謝無妄無,轉投音之溯懷抱。音之溯只愛西陰神女玉瑤,曾經目露痴迷地把寧蘑菇錯認成玉瑤,今又跟雲水淼這個替身滾成了一堆——當著大蓮花的面。而大蓮花, 正在揹著音之溯, 分娩一個生父疑似寧蘑菇的孩子……
這個圈子,可真是亂啊!
剪不斷,理還亂。
寧青青的腦袋越垂越低, 恨不得原地打個地洞鑽進去。
見她失魂落魄,更叫謝無妄心刀絞。
“阿青……”他輕聲喚她。
寧蘑菇正在做賊心虛, 乍然聽到有人叫她,驚得渾身一顫。
謝無妄眸光凝滯——她肩背一縮,周身戰慄的模樣, 像極了當初鬱郁之時。
他輕扯薄唇,閉了閉眼,她抬頭。
寧蘑菇悄悄吸了口氣,調整了表情,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慢吞吞地揚起笑臉看他:“叫我幹嘛?”
謝無妄定定望進了她的眸底。
佯裝平靜的眸光之下,藏著不願叫旁人看穿的心事,他一眼就看出她在故作堅強。
他不知如何彌補那份傷害。
今他已不求其他,只想她快樂起來。
“阿青,”他把聲音放低,“需要幫你做什,只管開口。都能做到。”
寧青青呆滯地看了他一會兒。
很難得地在他的黑眸中尋到了幾分認真。
謝無妄這個人,從來都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難得擺出鄭重其事的模樣。
她有理由懷疑,他已經猜到了那個不幸的真相。
於是她吸了吸氣,緩了緩心緒,吞了吞口水。
她勇敢地抬起頭,驚恐且敬佩地直視他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想要養我和別人的孩子對嗎?”
謝無妄:“???”
謝無妄:“!!!”
謝無妄:“……”
半晌,他弄明白了她的小腦袋瓜子裡在想什莫名其妙的東西。
道君的目光有些縹緲,緩緩落到了那朵抽搐的巨蓮之,薄唇時不時詭異地輕輕一扯。
終於,無奈嘆道:“……阿青。”
蘑菇單純地眨了眨眼睛:“嗯哼?”
那一邊,藥蓮漸漸綻至蓮心。
蓮蓬更是紅得耀眼奪目,寧青青隱隱感覺到一奇異的波動正在向著蓮心匯聚。
音之溯提供的木靈力與藥師咒加劇了這波動,漫成一股奇異的紅流,在蓮蓬上不斷晃動,就像水波一般。
鐫刻入蓮心。
忽有一霎,秘境之中風平浪靜。
再一頓之後,蓮蓬終於炸開,露出了蓮子。
讓寧青青十分欣慰的是,大蓮花沒有當真出一個長得像蘑菇的娃。
只是平平無奇的蓮子而已。
害她虛驚一場。說實話,蘑菇噴孢子,追逐的是噴吐過程中的快那個感,並不是結。
要是沒有享受到過程的快樂,卻要承擔養育的職責……嘶,實在是過於可怕。
寧蘑菇把自己那顆完全不想負責的心臟收回了胸腔裡面,望向藥蓮。
它的蓮瓣很虛弱,一層層攤到了地上,唯有一頂蓮蓬支稜在那裡,裡頭盛著一粒奇異的紅色蓮子。
音之溯看起來比藥蓮還累,眼見藥蓮結籽,他輕籲一口氣,倒跌一步,險些坐在了地上。
雲水淼急急攙住了他。
“道君,”音之溯揚起雙眸,望向謝無妄,“音某身上有傷,便不遠送。望道君依律懲處兇徒,以慰無辜者之靈。”
說罷,強撐著作了個揖,然後提氣縱入蓮心。
就在音之溯將探向那枚火紅的蓮子之時,只見蓮蓬猛地一彎,像蘑菇彈杆那樣,將那枚蓮子“嗖”一下彈了出去,畫過一道弧,直奔寧青青。
謝無妄揚手便將蓮子抓入掌中。
“簌!”垂在地上的蓮瓣支稜了一下,大聲向寧青青示意,然後又癱了回去。
寧青青心領神會,從謝無妄中取過紅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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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的指尖輕輕拂過他的掌心。
觸到蓮子的霎那,寧青青忽然一怔,慢吞吞地抿住了唇。
她感覺到了清晰的波動。
這是……
蓮言蓮語。
大蓮花沒辦法說話,它用盡了全部力量,將它想要傳遞給她的資訊鐫刻到了這枚蓮子裡面。
可是蘑菇不懂蓮語。
寧青青不動聲色地握緊了這粒仍在發燙的紅色蓮子,任性地道:“這是大蓮花送的禮物!”
藥蓮蓮子雖然珍貴,但也不是什不可或缺的寶貝,音之溯茫然地望向寧青青,半晌,俊秀的面龐浮出笑容,道:“既然藥蓮與道君夫人有緣,音某自是不敢奪愛。”
雲水淼為了維持西陰神女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並未表露任何異議。
離開藥師蓮華境的過程比想象中順利得多。
踏入蓮心,眼前只微微一花,便站在了藥王谷中。
虞玉顏率著刑殿各部眾,將毛英俊在藥王谷行兇的經過查得一清二楚,見到謝無妄,立刻遞了詳盡的調查報告。
謝無妄一目十行地翻過之後,把毛英俊交給虞玉顏,由刑殿來執刑。
眾人領命而去。
謝無妄鬆鬆攬著寧青青,踏著風扶搖而,預備返回天聖宮。
好容易到左右無人,她從乾坤袋中摸出蓮子,示意他看。
“裡面有波動,是大蓮花留給的資訊,非常重要。”
謝無妄挑了下眉:“何以見得?”
寧蘑菇憂鬱地想了想:“……直覺?”
說罷,她把蓮子收回了乾坤袋,懨懨垂下了眼睛。
謝無妄失笑:“怎麼蔫了?”
“聽不懂蓮言蓮語。”她那一對好看的眼角垂得更低,略顯蒼白的唇瓣微微撅了起來,“連都聽不懂,別人更是不可能破解其中的波動。”
“誰說的。”謝無妄慢條斯理地眯起眼睛。
“嗯?!”寧青青頓時來了精神,“難道你可以?”
謝無妄淡笑著,帶她又行了一段,賣足了關子,這才悠然道:“認得一人,與蓮有些淵源。”
寧青青彎起了眉眼:“可以去找他嗎?”
“正好,他亦粗通幾分醫術。”謝無妄沉吟片刻,旋身,向東北方向瞬移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寧青青茫然地站在了一隻熟悉的山頭。
“為什是青城山?”她眨了眨眼,不解地看著謝無妄。
他眯著眼笑了笑,示意她跟。
她抬起頭,緩緩環視石階左右密密的綠樹。
她猶記得次回來時的心境,那是她一中最灰暗的時刻,此刻嗅到濃郁的老樹香,心中一時湧起了萬千感觸。
晃神的片刻,謝無妄已走到了十餘級臺階之。
她怔怔仰頭望了去,見他背影修長挺拔,負著,正回過頭來,居高臨下望向她,微挑著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走不動路?”
她的心臟輕輕一跳。
忽然記起,他向師父提親那一日,正是這般光景。
她平日天不怕地不怕,難得在這件事有些退縮,磨磨蹭蹭不敢往前走。
後來他便把她直接抱到了師父和師兄師姐們面前。
謝無妄的臉皮向來比城牆還厚。
想起往事,她趕緊疾追幾步跟了他。今日若被他抱了去,那像什樣子?
“謝無妄,”她有無力地問,“那個懂得蓮語的奇人異士,怎麼會在青城山呢?為何不知道?”
謝無妄不理她,只負著一直往前走,到了山門處,他簡單地施禮,請看門弟子代為通傳。
訊息立刻便傳遍了整個青城劍派。
畢竟是道君親臨,眾人即刻便到齊了,在山門迎接天下共主。
氛肅穆得很,每個人都沉著臉,眸光忐忑,齊齊施禮。
寧天璽連酒葫蘆都沒來得及摘,行禮時碰到了肘子,趕緊將它拐到身後藏起來。
寧青青看得眼皮直跳。
謝無妄正色回禮,簡單寒暄幾句之後,便請寧天璽領路,往山中行去。
有他這尊大佛在,眾人噤若寒蟬,一路只聽著腳步‘沙沙’作響。走幾步,便有幾個很沒規矩的弟子悄悄踮著腳退走,省得蹭在這位面前,連呼吸都不暢快。
很快便來到了大師兄席君儒的住處。
寧青青:“?”
謝無妄稍微側身,偏頭笑道:“小沒良心,忘了你大師兄還靠魔靈胎鎮著毒。”
寧青青:“!”
是哦,她已經是一隻可以從活體中取出孢子的成熟蘑菇了,自然應該先幫助大師兄解毒,免得他每過七日,便需要靠魔靈胎來緩解一次魔毒發作。
見她面露慚愧,謝無妄的輕輕落在她肩上,拍了拍。
“不必自責,你身體未愈,帶你來此不是讓你解毒,而是來見懂蓮語之人,也就是……”謝無妄湊近了些,神秘道,“魔靈胎。”
說話間,屋中已有一個懶散不羈的人敞著懷迎了出來。
寧青青看得一怔。
這不是那個色僧麼。
,魔靈胎?他是魔靈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