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青覺得謝無妄不大對勁。
她知道他不形於色, 可是此刻他神情未免也太平靜了一。
她摟著他勁瘦的腰,拱在他胸膛上哭了好一兒,他竟沒有回抱她, 沒有哄她, 也沒有偷吻她頭髮。
直覺不妙。
蘑菇狐疑地抬起眼睛,偷偷瞥他。
只見這個男人唇角微勾, 笑容縹緲, 黑眸中隱隱藏著微不可察苦澀。
她蹙眉鬆手, 退遠了,凝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他就像沒見著她一般, 動了動睫毛,若無其事地抬起手, 繼續刻那個小木人。
寧青青:“???”
她抿住唇, 看他裝。
半晌, 他吹了吹木屑,將小木人收進乾坤袋,然後微挑眉梢,瞥了她一眼, 語氣淡淡:“醒了?”
“……啊。”蘑菇覺得眼前這一幕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他不激動?不開心?難道她其實只睡了一下下?不對啊, 他都雕了滿滿一乾坤袋木人……
越想越迷糊。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兒,黑眸深邃幽靜,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寧青青:“……”
她覺得有點驚悚了。
謝無妄這眼神, 有殺氣啊!
他笑了笑,起身, 毫不留戀地向走去。
蘑菇:“???”
她的身上沒什麼力氣,軟綿綿地爬下床,赤足踏在溫暖玉梨木地板上。
“謝無妄——”她拖著聲音喊他。
謝無妄不為所動, 腳步不疾不徐,踏過長廊,走向大木臺。
她滿心困惑,懨懨地跟著他,他走一步她追兩步,亦步亦趨隨他穿出小側門。
他徑直走到了大木臺邊緣。
迷茫的蘑菇蹭上去,扶住木欄,歪著腦袋看他。
流雲與山風拂過她的髮絲,飄到了木欄面。
“謝無妄你怎麼回事……”
他並不看她。
“龍曜。”他聲音清冷平靜,“幻境收了。阿青離不得人。”
“……”
寧青青怔怔啟唇,心臟彷彿被一隻酸澀小手輕輕地揪住。
原來,他以為她是幻象。
他指尖緩緩叩擊木欄。
三、二、一。
他輕嘖一聲,高大挺拔身軀向一傾——
越過木欄墜入流雲。
寧青青唇抿成了一道彎曲的線,剛停歇眼淚一次決了堤。
“摔死你算了!”她拖著哭腔,朝那道遠去的身影大聲喊道。
道君之軀自然是摔不死的,謝無妄是用墜落的方式來脫離幻境。
其實他神魂那麼強,怎麼可能分不清真實與虛妄?他只是不相信她真醒過來了。
“就不盼著我醒嗎!”寧蘑菇哽咽著,無理取鬧地抱怨。
她抓著木欄,眸光一閃一閃,打起了主意。
“既然如此……”
她壞意地眨了眨眼睛,心念微動,散成細細菌絲,藏到了木欄下面。
片刻之後,流雲一晃,謝無妄瞬移回到大木臺。
“阿青!”
他動作有幾分急切,聲音隱忍而剋制,黑眸中翻湧著暗潮。
緩過最初難以置信之後,他已然意識到這不是虛妄——她真醒了。
可是面前木臺上,卻空無一人。
他疾疾旋身四顧,廣袖與袍角劃過颯颯響半弧。
哪有她的蹤影。
這個向來不可一男人怔在了原地,臉上清晰地流露出幾分茫然。
“魔怔了。”他微微一哂,垂眸行向屋中,背影頗為蕭索落寞。
寧蘑菇菌絲一蕩,攀上屋簷。她飛快地順著屋脊游下去,穿過雕花大木窗格,落入臥房,鑽進雲絲衾中,凝出身軀,一本正經地擺出沉睡的模樣。
她摁平了唇角,一動也不動。
熟悉沉穩腳步聲進入臥房,來到床榻旁邊。
她憋住笑,認真裝睡。
身旁被褥凹陷下去,她最喜歡的冷香氣息若有似無地靠近。
她有一點緊張,也有一點激動,更有許多許多甜蜜縈繞心頭。
她暗暗地想,如果他像話本故事那樣,把眼淚落到她身上,那她便順勢醒來,就一段傳奇佳話。
好感人喔——
一雙大手勾起她的後背和膝彎。
寧青青:“?”
他要對一隻睡著蘑菇做什麼?!
“龍曜調皮,耽誤阿青沐浴大事。”涼颼颼嗓音,好聽極了。
裝睡菇:“!”
等等,這個劇情,怎麼和話本完全不一樣。
他把她抱了起來,堅實有力胳膊將她柔軟的身軀牢牢禁-錮在胸前。
他大步往走。
踏出門檻,他輕笑著自語:“每次共浴總是不老實,對我動手動腳,無禮之極。阿青,將來醒了,可要矜持。”
寧青青:“……”
這,這!
蘑菇滿頭菌絲都凌亂了。
還沒回過神來,周身一暖,浸入靈霧氤氳的熱湯池中。
他手掌穩穩地托住她,單手將她摁到他結實堅硬的胸膛上,另一只手乾脆利落地握住她的後腰。
寧蘑菇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她正打算睜眼抗議,忽然感覺到他胸腔悶悶一震,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都說久眠之人,唯有喜愛的人和事能將其喚醒。阿青若是在共浴時醒轉……嘖,不至於那麼好色。”
他輕笑一聲,尾音盡是風流。
寧蘑菇:“!!!”
不!她才不是一隻好色的蘑菇!
不行,她還得繼續裝睡,至少也要等到他把她放回床榻上再醒。
心中把謝老狗罵了一百遍,臉上依舊裝出一派安然祥和。
他動作熟稔極了,擁著她,用花皂替她清潔頭髮,順便按摩了腦袋、後頸和肩背。
一雙大手將她倒飭得舒舒服服,險些睡了過去。
她的額頭抵著他胸,心下不禁感到有遺憾——他為什麼要穿著衣裳呢?
靈池霧氣蒸騰,烘得她的心情飄飄蕩蕩,甜蜜極了。
洗好一頭烏絲之後,他踏著水走到池邊,將她抱到軟玉臺上,倚著池壁坐穩。
他執起她的手,從指尖開始清洗。
帶著薄繭的指腹極自然地撫過她柔軟的手指和掌心,到了腕處,他似是琢磨什麼入了神,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她的腕脈,以及那細細軟軟、玉一般的骨。
她的手腕分怕癢。
蘑菇心中哀嚎不已,在她快要繃不住的時候,謝無妄總算是放過了手腕。
清潔了手臂和肩頭之後,寧青青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他大手順勢向下。
幸好他撒開了手,取來花皂。
一口氣還沒松下去,立刻又懸了起來——
瑩潤花皂極自然地擦過每一寸肌膚,打出泡泡之後,大手乾脆利落地將她搓了個遍。
倒是也沒特別照顧哪裡。
她相信,自己一定已經紅成了一隻熟透的蝦。
幸好靈霧滾燙,她就是被燙熟。
事人此刻的感受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她根本不敢去細細感受他那雙大手,只能不斷地在心中安慰自己——罷了,罷了,這日子不知道被他洗過少回了,看看他這嫻熟手法便知道,他只是在例行公事,早已經習慣得就像左手摸右手,一點感覺都沒有……
搓完皂,他把她抱進了水中。
寧青青懸到喉嚨口的心臟總算是落回了原處。
她恨恨地想,待兒回到床上,她立刻便醒,馬不停蹄地醒!
他漫不經心地替她洗去身上花皂泡泡,手臂鬆鬆攬在她身後,讓她舒適地半浮在水上。
水波晃動,她那只隨波逐流右手輕觸著他結實身軀,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嫌棄地嘖一聲,將她的手挪開。
片刻,那隻手被池水送到了他身上。
“再引誘我試試。”他低低威脅她,把她的小手挪得遠遠。
寧蘑菇:“……”
水是從那邊蕩過來的啊!
生無可戀右手一次碰到了他。
她默默罵了幾句謝老狗。
他愉快地笑著,將她涮過一遍,打橫抱起來,譁啦啦踏出靈池。
‘呼……’
終於熬到頭了!寧蘑菇欣慰無比。
極火蕩過,水珠蒸發殆盡,恢復了乾爽。
他抱著她穿過長廊,進入正屋,踏進臥房……
是時候“幽幽醒轉”了!
寧青青提了一口氣,正打算嚶嚀一聲睜開眼睛,謝無妄卻先一步低低地悶笑起來。
“該做阿青更喜歡的事情了。”
就在她下意識地好奇什麼是她‘更喜歡的事情’時,他掠過數丈,徑直將她壓進了雲絲衾中。
寧青青:“!”
他低笑著,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她心尖一悸,沒敢屏息,滿滿地汲取了他那獨特的溫度和冷香氣息。
“嗯?”輾轉間歇,他含混地道,“平日牙關闔這麼緊?”
寧青青:“……”
她破罐子破摔,微啟唇瓣,由著他裡裡吻了個透徹。
他呼吸沉了許多,彷彿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恨意。
技巧愈加精湛,她的心臟很快就被勾得絲絲發癢,再控制不住呼吸。
呼吸一亂,便有裝不下去了。
這個可惡至極男人猶在煽風點火,大手挪移位置越來越不對勁……
眼見便要徹底失控,惱羞怒蘑菇掙扎著推開了他:“謝無妄你趁人之危!你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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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勢笑得仰後合。
“對症下藥啊。”他眯著長眸的模樣像極了一隻狐狸,“這不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