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浮瑤玉色, 皓首碧穹巍。
這是唐令曾讀過的一句詩，用來形容雪山雲遮霧湧，屹立蒼穹，奇麗多姿再合適不過。但此刻唐令全無欣賞雪山美景的念頭, 他怎麼都想不到, 大鷹會帶著他前往雪山抓蟲子, 而且是讓他自己抓。
大概是考慮到唐令只是一個弱小的小蟲子, 大鷹沒有深入雪山深處, 只是在離著亞不遠的地方尋了一處小蟲穴，靠著強大的威壓把裡面的蟲子都趕了出來。
乍一離開蟲穴, 揮舞著肢節的蟲子本能四散奔逃。大鷹也不去管，任由大部分蟲子逃走，只留下兩個看著像是剛剛成年的蟲子，示意唐令上去抓。
唐令：“……”
他看看兩個站起來都快要比他高的蟲子，再看看大鷹，覺得是不是自己理解錯了大鷹的意思。
大鷹看唐令遲遲不動, 輕輕揮動著翅膀驅使著唐令往前，迎面正對著蟲子。
“大鷹你是讓我去抓蟲子？”
唐令忍不住確認道。
大鷹紅色的眼珠看著唐令，裡面是一抹人性化的鼓勵的神色。
不遠處的半山腰，循著大鷹前來的馮守都快要笑死了，亞在一旁也是溫和地笑。
唐令不覺得自己能抓到蟲子，他苦惱地看著大鷹，但顯然大鷹沒有退讓的意思。而蟲子在大鷹的威壓下慌不擇路, 下意識揮舞著肢節朝著唐令衝來。
“小心。”馮守和亞豁然起身。大鷹的反應更快，不高興地揮動著翅膀，一翅膀把兩個蟲子拍到了地上，眼看是動不了了。
啁啁~
大鷹有點懊悔, 輕輕對唐令叫了聲，展翅飛走了。
就在唐令還在猜測著大鷹剛剛的叫聲是什麼意思時，大鷹又回來了，爪子下面抓著兩個半死不活的蟲子。這次大鷹很好地控制了力度，把兩個蟲子再次扔到唐令面前。然後巨大的腦袋低垂，尖尖的鳥喙輕輕頂著唐令往前，示意他趕緊去抓蟲子練練手。
唐令很想跟大鷹說，他不是異獸，他是人類，還是一個沒有超能力的人類。
咦，超能力？
想到什麼，唐令試著像溝通星星湖一樣，溝通著雪山的靈。溫柔的風拂過，雪山的靈很快回應了他。不需要他像第一次來雪山時那樣，必須得透過種點小蘿卜，才能跟雪山靈獲得共鳴，也不需要他跑到山海章裡，藉助小苗的力量。這一刻唐令好似同腳下的雪山融為一體，一種輕盈又莊重，明明矛盾卻意外和諧的感覺浮現在他腦海。
當眼前的蟲子掙扎著想要逃跑時，唐令念頭閃過，腳下的積雪突然塌陷，蟲子被困在了裡面。
他仰頭輕輕衝著大鷹笑，但大鷹並不認可這種狩獵方式，轉頭又去抓了兩個蟲子回來，堅持讓唐令親自上去捕獵蟲子。
唐令：“……”
眼前一幕讓馮守笑的差點從半山腰栽下來。
“大鷹。”
亞受到唐令的影響，也開始叫異獸這個名字。他好笑地跳下雪山，幾步奔到大鷹身邊。大鷹親暱地在亞身上蹭了蹭。亞大概有點明白大鷹的意思，指指唐令，說道：“阿令還沒有長大，還不到捕獵的時候。”
這樣說唐令有點小小的不服氣，他明明可以藉著靈狩獵嘛，就像他在星星湖可以橫行霸道一樣。但為了避免大鷹堅持讓他以大鷹的方式捕獵，唐令果斷點頭，承認自己還沒有長大，現在還是需要別人餵食的時候。
大鷹是亞從小養大的，跟亞有種難言的默契。它很快明白了亞的意思，眼前的小蟲子還沒有長大。大鷹紅色的眼珠露出思索的神色，尖尖的鳥喙撕碎了地上的蟲子，露出雪白的蟲肉重新推到唐令面前。
啁啁~
一切又回到了唐令剛認識大鷹的時候，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踮腳用力摸了摸大鷹的腦袋，認真道：“謝謝你啊。”
有金色的光點從地下泛起，點點漂浮在唐令周圍，順著他的手掌進入到了大鷹的身體。
大鷹舒服地眯了眯眼，退後一步振翅劃破蒼穹。金色的光點在身體內融化，充盈的力量讓大鷹越飛越高。火焰般的羽翅下是連綿不絕的雪山，璀璨的光點輕浮，無數的屍鬼被靈安撫陷入了沉睡。
星光散落，靈溫柔的吟唱響起，大鷹發出了歡快的叫聲。
啾~
……
“所以昨晚阿令你被大鷹帶著去抓蟲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吉就來找唐令，說起昨晚大鷹出現懊惱的不得了。都怪小叔一早逼著他睡覺，他錯過了大鷹不說，連晚上下雨都不知道。
唐令半夜才回來，正是困得時候，卷著被子含糊地說了昨晚的事。阿吉聽到唐令被大鷹驅趕著去抓蟲子，簡直要笑死了。
“那後來呢？”
“後來亞說我還沒有長大，現在還不到能抓蟲子的時候，大鷹就抓了個蟲子把我送回來了。”
阿吉摟著唐令笑的喘不過氣：“難怪大家都說今早食堂要煮蟲肉粥喝。”
唐令被他影響的睡不著，想起昨晚的事也覺得好笑。特別是昨晚大鷹送他回來，把路上抓的蟲子交給一直在甲板等他的韓為時，韓為那種一言難盡的表情。唐令覺得大鷹是不會說話，如果會說話大概還要囑咐半天韓為一定要好好餵養他。
“那今天大鷹還來嗎？”阿吉有點期待。
唐令搖搖頭：“不知道，亞說雪山附近的人都相信大鷹是雪山女神的坐騎，最近會讓它少出現在避難所。”
阿吉明白了。沉默團前腳剛清洗了雪山女神的狂信徒，後腳大鷹出現在這裡親近唐令，不知道又會被聯想成什麼樣。他打起精神剛想說下次如果大鷹來，唐令記得喊他，床頭放著的通訊儀亮起，有人跟唐令傳送了一個通話請求。
“韓為？”阿吉有點緊張，比著口型問。他可是專門等韓為帶著小狼崽出門才偷偷來找唐令的。
唐令搖搖頭，摁下了通話。
“邱叔，什麼？種子發芽了？我知道了。”
結束通話了通訊儀，唐令和阿吉兩人都有些意外。找唐令的是邱明，告訴他昨晚種下的雪蘿蔔都發芽了。邱明擔心避難所的人不懂，踩踏了剛剛發芽的苗，今天打算多招募點流民守著雪蘿蔔地。
“雪蘿蔔長得這麼快嗎？”阿吉忍不住問。
唐令覺得正常雪蘿蔔生長是沒有這麼快的，他之前在星星湖邊種小紅蘿蔔，發芽也用了兩到三天。應該是昨晚小苗的幫助。唐令不希望給阿吉誤導，跟他說：“一般應該沒這麼快，可能是昨晚下雨的緣故。”
“哦。”未來的阿吉老師舉一反三，“那我回去種雪蘿蔔時多澆點水是不是長得快一些？”
“……應該是。”
唐令以前看的那本《常見蔬菜種植》裡是提到蘿蔔生長過程中要適當增加澆水頻率，雪蘿蔔再變異也是蘿蔔，應該差不多。他決定找時間問問亞，亞種的雪蘿蔔最多了。
轉頭阿吉又想到一個問題，湊一起跟唐令嘀咕起來。
兩個小夥伴就雪蘿蔔的種植討論的熱火朝天，另一邊神廟前的廣場上，褐色的土壤滿目翠色，無數細嫩的幼苗在晨風中輕輕搖曳著。按說這麼大早，廣場周圍除了沉默團的巡邏人員很少會有其他人出現，但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早便有了意外的客人。
“沒想到這種地方也能種出菜來。”
發出感嘆的是低頭打量著蘿蔔苗的王正祥。他此刻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意外，又像是就該這樣的篤定。看了會，他沒忍住蹲下輕輕碰了碰剛出土的幼苗，是真的，不是幻覺，被安全區的人們談之變色的荒野輻射區真的長出了蘿蔔苗。
遠處邱明緊張地看著王正祥，他不認識王正祥，但知道避難所有集團的人在，好像是韓為的親戚什麼的。邱明倒不是覺得王正祥會對蘿蔔苗做什麼，他只是擔心像王正祥這種出自集團的精英們不知道荒野作物的珍貴，萬一順手拔一根苗怎麼辦？
注意到他的視線，王正祥輕輕笑了笑，起身對一直沒說話的韓瑜道：“韓為在荒野幹的真不錯。”
韓瑜用力抿著嘴角，半天才不情願地嗯了聲。
對於荒野，韓瑜也是有過瞭解的，不管是學校時老師對荒野的介紹，還是韓為選擇荒野後，他私下對荒野的瞭解，韓瑜自覺他對荒野的認知超過大部分集團的人。
在他知道的所有關於荒野的資料裡，對荒野的介紹都是重輻射區，不適宜人類生存，但礦產資源豐富，是集團發展不可或缺的後花園。鑑於荒野惡劣的環境，集團對荒野一直採取的政策都是扶持流民勢力，把這裡當做一個大型的採礦基地。
包括韓為選擇來荒野，很多人都覺得韓為是看上了這裡的資源，沒人會信韓為真的試圖在荒野開拓種植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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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出神地想，聽說韓為在另一個避難所開闢了一片綠洲，準備嘗試種植變異青稞。放在過去，他是不信荒野除了蘑菇能長出其他東西的，但現在他沒有這麼篤定了，甚至他有點盼著韓為真能種出青稞來。
當然這一點他是不會跟任何人承認的。
“走。”
王正祥盯著鬱鬱蔥蔥的蘿蔔苗看了半晌，招呼韓瑜道。
韓瑜下意識問：“去哪？”
王正祥挑眉：“你不是一直盼著趕緊上雪山調查了孔雀公司的事，好早點回集團嘛。今天我們就去雪山。”
韓瑜有些意外，沒想到王正祥會這樣說。他猶豫地問：“上次你不是說要看看韓為做的怎麼樣嗎？”
“已經夠了。”王正祥笑了起來，他已經看到了韓為的決心，也看到了韓為的信心，不需要再待下去了。
韓瑜不太明白王正祥的意思，但能離著韓為遠一些他還是樂意的。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廣場，剛好跟神情凝重的杜遠錯身而過。
王正祥若有所思地瞥了杜遠一眼，杜遠卻沒有在意，滿腦子都是昨晚安城說的那句種子發芽了。他雖然出自西南十萬大山，卻對荒野的情形並不陌生。確切的說，這個世界絕大部分輻射區的情形都差不多，寸草不生是最普遍的一種情況。
杜遠不是說輻射區不能種植作物，像集團的二十多個安全區，過去哪個不是在輻射區建立起來的。只是隨著抑制劑的推廣，隨著大筆大筆資源砸下去，隨著一代人接一代人的努力，安全區才變得“乾淨”起來，才跟輻射區有了區別。
以韓為的背景，他相信韓為肯往荒野砸錢砸資源的話，大小也是能開闢一塊綠洲的。
沉默團總部基地眾人口中的星星湖不就是這樣嘛。
但今天早晨，杜遠在看到安城時驀地又想起他昨晚說的話。種子發芽了？什麼地方有種子？杜遠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起身直奔廣場，入目所及褐色的土壤上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翠綠色。
不對，這裡的情形不對。
杜遠不知道韓為在地裡種的是什麼，但他知道受到輻射浸染的土地想要恢復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抑制劑雖然可以淨化土壤，但那需要一個過程，而且大量的抑制劑注入土壤，得有幾天代謝時間才能開始播種。
可他親眼看著沉默團佔據這裡只有短短一週，甚至平整這塊土地還是在三天前，然後一夜之間種子發芽了。
杜遠的心砰砰砰跳了起來，過去他只在一個地方見過類似的情形——西南十萬大山裡，在聖水的澆灌下，飽受輻射的土地會很快恢復，種下的作物會馬上長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麼麼噠(づ￣ 3￣)づ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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