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黑色的吉普車裡, 唐令裹著韓為的風衣打了個噴嚏。按說車裡並不冷，韓為坐在駕駛座身上火光隱現，比暖氣之類的熱乎多了。但唐令可能是下水之前著了涼, 剛剛又溼漉漉的什麼都沒穿, 只裹著韓為的風衣被從水裡抱出來。戈壁早晨的風像刀子一樣刮過, 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嗚嗚嗚~
小狼崽蹲在擋風玻璃前對著唐令叫著。
韓為跟通訊儀對面的人說完話，捏著小狼崽看過來。
“感冒了？”
唐令曲著腿坐在副駕駛, 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韓為的風衣裡, 只露出一個腦袋來。他搖搖頭：“還好。”想到什麼, 他不好意思地看向韓為：“謝謝你。”
剛剛韓為撥通手下通訊儀, 讓對方去湖邊把唐令的衣服收起來, 特別囑咐一個人去, 不要跟別人多提。唐令畢竟只有十八歲，還是愛面子的時候。被少數幾個人知道他早晨偷偷跑湖裡游泳就算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想想也覺得這種行為有點神經病。韓為貼心的舉動很好地維護了唐令的自尊, 他看著韓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韓為注意到少年還在滴水的頭髮，鬆開小狼崽伸出手：“過來。”
唐令猜到什麼，微微靠前，動作扯得風衣散開，露出了鎖骨和半個肩膀。
韓為的視線落在少年圓潤白皙的肩膀上, 又輕輕移開。唐令窘然地扯了扯衣服, 小心翼翼伸出兩條腿，踮著腳尖踩到車上。如此風衣只能遮住他上半身, 大半個長腿露在外面。
本來都是男人也沒什麼，而且地球世界時唐令穿短褲的時候多了，從不覺得露著腿有什麼問題。他還只穿一條泳褲上游泳課呢, 照樣跟同學嘻嘻哈哈玩鬧在一起。不要說男人了，就是問小姑娘，覺不覺得露著腿有問題，十個小姑娘妥妥會賞你十個神經病的眼神。
但不知為什麼，這一刻唐令裹著韓為的風衣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有點羞澀又有點難為情。
他想了想覺得大概是因為自己什麼都沒穿的緣故。畢竟他過去跟再好的朋友也沒有像這樣坦誠相對過。
胡思亂想中，韓為乾燥又溫暖的手掌在他面前一點點放大，最終覆蓋到他的頭頂上。唐令看不到火光，卻能感受到溫暖。滴水的頭髮逐漸乾燥，由之前的軟趴趴重新變得柔軟蓬鬆起來。連帶著唐令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的不得了。
他又開始暗搓搓地羨慕韓為的超能力了。
不過轉念人不能太貪心，他現在已經很好了。下意識的他扭頭朝著車外的湖泊看了眼，感應著湖泊對他的挽留之意。
“別亂動。”韓為低聲道。
“哦。”唐令轉過頭。
不知道是不是唐令亂動的緣故，韓為的手掌從頭頂挪開，搭在了少年的脖子上。他低頭看著少年，又想到了漢唐集團總部人工湖裡養的那群天鵝。少年的漂亮就像那群天鵝，但脆弱是沒有的，相反還挺能折騰。
他眼中逐漸露出了笑意，看著少年問：“大早晨怎麼不睡覺跑到湖裡來游泳？”
“我……”
唐令猶豫抬頭。他還沒察覺出兩人姿勢有什麼不對，小心翼翼看著韓為：“韓團長你有沒有覺得……”
“什麼？”少年說到一半停了下來，韓為問。
“我是說你有沒有覺得那座湖泊是活的？”唐令一口氣說完，有些緊張地吐了口氣。
韓為眉峰一點點挑起：“這就是你大早晨不睡覺跑來游泳的理由？”
唐令窘然地點點頭，又趕緊解釋：“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就是感覺湖泊一直在歡迎我，才想去游泳的。而且在水裡時，我能感受到湖泊它在陪著我，它也會保護我。你也看到了吧？”唐令試探地問：“我可以潛水很長時間，就像霜姐一樣，我不是基因者，以前我根本做不到這樣。”
剛剛韓為問起時，他其實可以編個謊話騙韓為的。但唐令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選擇說出真話。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超能力不少，他在湖裡表現出的這點小能力不算什麼。也或許是因為秘密總是需要人分享的。山海章的秘密他無法說出口，但關於湖泊，他還是希望有人能理解他的感受。最少不至於在他每次偷偷摸摸游泳時覺得他是個神經病。
他說完緊張地看向韓為，韓為目光沉沉地看他，突然道：“伸出手來。”
唐令慢半拍地從風衣袖子裡伸出手，手指修長而白皙，指尖微涼。韓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唐令愣了下，有些忐忑地看向韓為。
片刻後韓為鬆開手，肯定道：“我沒在你身上感應到任何能力。”
唐令松了口氣，小聲道：“我本來就不是基因者啊。現在韓團長你信了吧？那座湖泊是活的，它有自己的情緒，現在它還在盼著我繼續去游泳呢。”想到什麼，唐令眼睛一亮看向韓為，“要不然韓團長你去遊個泳感受一下？”
韓為：“……”
他沒搭理少年的突發異想，敲敲方向盤：“現在我送你回避難所，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偷偷跑出來游泳，那頭飛行異獸不知什麼時候會出現。”
“哦。”唐令還是很能聽進去別人的話的。他知道韓為是好意，不過想想以後再不能游泳了，不免有點情緒低落，抱著小狼崽揉捏起來。
韓為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這點小情緒，頓了下：“你想要游泳的話去找我，我和你一起來。”
“真的嗎？”唐令驀地抬頭：“會不會影響你休息？”
這一刻少年給韓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垂頭喪氣的小幼獸看到食物突然支稜起耳朵，他不動聲色移開視線看向前方：“基因者不需要那麼多休息。”
“嗯。”
“還有……”韓為側頭，“以後不要再跟別人說能感覺到那座湖泊是活的。”
“我只跟你和霜姐說了。”唐令小心道，“是擔心避難所的人害怕嗎？”
韓為沉默半晌，問他：“你有沒有聽過屍鬼？”
“屍鬼是什麼？”唐令不解。
“屍鬼是和變異獸一樣，遭遇核輻射後自行開啟變異之路，但卻失敗的人類。他們是一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喪失了人類的理智，只保留有動物的本能。不過雖然說屍鬼異變失敗，但這只是以人類的看法，沒有理智便算不得人，從人變成怪物當然屬於失敗。可其實換一個角度屍鬼的變異十分成功，他們力大無窮、詭異殘暴，不懼輻射，可以生活在任何地方，而且他們對人類有著嗜血的渴望。”
唐令認真地聽著，這麼看屍鬼是挺恐怖的，可是和他有什麼關係。
看出少年的疑問，韓為輕聲解釋：“根據各大實驗室對屍鬼的研究，每一個自行開啟異變之路的人，最先感受到的都是這個世界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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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唐令愕然。
“就是說在屍鬼的認知裡，這個世界是活的，並且身處痛苦中。”
“……”
“可是我感覺到的不是痛苦，我覺得那座湖泊還挺高興的，真的。”唐令努力解釋，擔心韓為認為他會異變成屍鬼。
韓為看他輕輕笑道：“擔心我把你當做屍鬼？”
唐令老老實實點頭。
“告訴你一個秘密。”韓為邊開車邊神色如常道：“在湖泊形成的那個晚上，我也隱隱感覺到這個世界好像是活的。”
唐令驚訝地看他。
“但不是痛苦的哀鳴，是喜悅，是大地在緩緩甦醒。”
迎著少年驚訝的眼神，韓為慢條斯理道：“現在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唐令輕輕笑了起來，重重點點頭：“我一定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韓為看他：“我也會。”
他不再說話轉頭開車，唐令抱著小狼崽看向窗外。碧綠的湖水輕輕拍打著岸邊，好似在跟唐令告別。唐令感受著湖泊的情緒，扭頭偷偷看了韓為一眼。他很高興韓為沒有覺得他胡說八道，而是和他一樣認為這個世界是有生命的。
“怎麼？”韓為注意到他的視線看過來。
“沒什麼。”唐令心情很好地看向窗外，微微笑了起來。
……
黑色的吉普車繞了一個大圈，開過了一座新搭建的橋。
橋並不複雜，只是由鋼板簡單組裝而成。橋對面，同樣的吉普車停在路邊。高大魁梧的葛輝站在車外，手裡拎著一個布袋。
韓為停下車，葛輝彎腰把布袋遞給韓為。他憨厚地跟唐令打了聲招呼，神色如常，像是沒有看到唐令的異樣一樣。
唐令尷尬地點點頭，從韓為手中接過布袋，裡面裝的是他的衣服。
“我去外面等你。”
韓為禮貌地下了車，跟葛輝走到另一邊。魁梧的男人面露不解：“大早晨你們怎麼會想到去游泳？”
韓為瞥他，言簡意賅：“閒的。”
葛輝無語，看出韓為不願意多說，換了話題。“青古拉要派人來避難所和談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讓他們等著。”韓為語氣冷漠。
“等你從集團回來嗎？”
韓為嗯了聲。
葛輝分析道：“等幾天青古拉大概不會說什麼，只要我們同意談，青古拉就能鬆口氣。不過你選在這個時候回集團，林委員約莫不會高興。”
韓為抬頭看向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湖泊，語氣輕鬆：“生氣又如何！他希望我們談，我們便依著他的意思談。但什麼時候談，怎麼談是我說了算。而且和談的意思早就露出來了，青古拉一直拖到現在，為什麼？不就是覺得餵飽了林委員有人給我們施壓，利益受損能更小一些。可他們忘了，這是荒野，不是安全區。荒野有自己的規則，政治那一套用不到這裡。”
葛輝笑了起來，聳聳肩：“你是老大你說了算。不過你回去小心一點，我可是聽說林委員有兩個孫女的。”
韓為瞥他一眼正要說話，餘光注意到唐令已經穿好衣服下車，手裡抱著疊的整齊的風衣，小狼崽扇著翅膀飛在一旁。他下意識把葛輝說的這些丟開，朝著唐令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