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坐在閣樓的高位，他的面前沒有欄杆，視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將下方瘋狂的眾人神態一覽無遺。
或癲狂，或悲傷，或神志不清，或悲喜交加……極樂館是賭徒、蔑視規則的人的天堂，他們來到這裡後沒有了任何顧忌。
本性，現在他們展露出的就是他們的本性，沒有任何的掩飾。
這些人或許在平日裡是文質彬彬的公司高管，在這裡卻可以脫光了上身衣服肆意飲酒跳舞。
角落裡一個接近禿頂的西裝革履的大叔正摟著比他小幾十歲的人激吻扭動。
他在生活中或許是身份不菲的某會長，在其他人眼中的他是正人君子，是德高望重的長輩，但在這裡，他只是一個徹底放飛自我的墮落者。
諸如此類的人還有很多，學生、研究員、甚至是在這個國家都舉足輕重的官員，他們的身影都在這裡出現過。
在這裡他們不需要遮掩，更不需要保密，因為來到這裡的都是同道中人。
這些人匯聚在此處，凝聚在一起，成為一股見不得光卻又無比龐大的勢力。
而這股勢力，在必要時會為猛鬼眾所用。
這位居高臨下俯視眾生的男人，就是猛鬼眾的王，龍王。
女子恭敬站立於男人身後，時不時抬頭看向男人的目光中滿是憧憬。
這個人是那麼的美豔且優秀，就是世間最優秀的女人也會為之傾心。
儘管從來沒有表露出，但櫻井小暮無法欺騙自己，從第一眼看見這個男人時，她就無法自拔的陷進去了。
“大人，高處涼，要不要換個地方？”櫻井小暮輕聲問道。
“涼？”男人頭也不回，目光依舊在掃視下方眾人，道：“再涼，涼的過人心？那可是世間最涼薄的東西。”
櫻井小暮沉默片刻，軟聲道：“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我是絕對不會背叛您的。”
“哦？”男人本是倚靠在軟墊上，聽見櫻井小暮的話後做起了身。
他揮了揮手，示意櫻井小暮來到他的面前。
“太高了，低一點。”男人懶洋洋道。
櫻井小暮聽話的款款跪下，不是櫻花國莊嚴的跪坐，而是直接雙膝跪地。
她像個貓一樣，溫順的微微低伏身子，只因為男人那一句‘太高了’。
“真乖。”男人笑了，他的容顏秀麗，面容英俊，線條卻很柔和，更像是花魁，笑容出現時若冬季寒梅。
絕美卻不俗。
不由得讓櫻井小暮看的痴了。
男人伸手輕輕撫摸櫻井小暮的漂亮臉蛋，這也是一個極為漂亮的美人，只是在這位龍王的面前遮掩了大部分的風華。
尤其是那一條細長纖白的天鵝頸，在昏暗的環境下白的耀眼。
可就是有一隻手，掐住了這條勃頸，是猛鬼眾的龍王，他有很多身份。是源稚女，是風間琉璃，是龍王，是惡鬼，是牛郎，像個臉譜大師一樣遊蕩於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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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揭開了溫良恭斂的臉譜，換上了惡鬼的面具，狠狠掐住了這個對他百依百順的貓。
風間琉璃將一把匕首塞進櫻井小暮的手中，匕首的鋒刃在暗色光下若隱若現。
“握住它。”風間琉璃命令道。
見櫻井小暮接過匕首，他的手臂發力，將這個女孩推至閣樓邊緣。
沒有護欄的遮擋，只要風間琉璃稍稍用力一推，再鬆開那只掐著勃頸的手，櫻井小暮就會從高高的極樂館樓頂跌落下去。
就算她是混血種，生存的機率也是極小。
“匕首在你手上，只要你劃破我的手腕，我就會鬆開你的勃頸，你也就安全了。”風間琉璃依舊笑著，目光柔和到能讓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我說過……我……不會背叛您。”櫻井小暮的臉逐漸變紅，艱難的說道。
“不，只要是有價值的人，無論是否會背叛，我都會將他們留在身邊。”
風間琉璃不相信其他人的效忠，比起無力的言語，他更相信一個人的行動。
只有在最絕望的時刻，人身體綻放出的本能才最能說明一個人的真實想法。
就像是跌落懸崖的人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條件反射的想要抓住任何一個物品，那才是一個人最真實的狀態。
對於此事他刻骨銘心，至生難忘。
風間琉璃的手繼續前探，此時櫻井小暮的嬌軀已經大半懸於半空，僅僅憑藉腳尖和勃頸苦苦支撐著。
嬌弱的女人看著這個依舊漫不經心的男人，她的身影飄搖，嬌弱像是斷線的風箏。
“如……果，您想要我的命……您儘管拿去……我……”櫻井小暮還想繼續說下去，但缺氧讓她無法繼續開口。
但她用自己的動作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櫻井小暮勉強抬起握著匕首的那只胳膊，並沒有划向風間琉璃的手腕，而是奮力向後丟擲，落入極樂館下人群中。
做完這些動作耗費了櫻井小暮最後的力氣，她閉上眼睛，甚至放棄了用腳尖支撐身體，等待死亡的降臨。
下落失重的感覺沒有產生，櫻井小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閣樓上，腳能實實在在的踩在地面上。
而風間琉璃則是鬆開了捏著她勃頸的手，袖長的手指輕輕劃過細膩的臉蛋。
“或許你是在賭，但恭喜你，賭贏了。”風間琉璃道：“或許你是王將的眼線，但在我身邊的時候還是要聽我的。”
“我不會背叛您。”櫻井小暮依舊是那句話，一字一句堅定的像鑽石。
“誰知道呢。”風間琉璃伸了個懶腰，目光撇了撇下方。
下面的人群中自動讓出了一片空地，剛剛下落的匕首正好插在了一個人的頭上，致使那個倒黴蛋當場斃命。
這場變故讓混亂的人群暫時陷入冷卻，死亡近在眼前，即使是瘋子也會產生恐懼的心理。
“下面很吵。”風間琉璃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我這就讓人去處理乾淨。”
既然是這位開口，櫻井小暮決定親力親為。
平時這種小事都是可以直接交給猛鬼眾的成員處理的，在東京這種混亂的城市，消失幾個人不會有誰察覺。
警視廳每年的失蹤人口報告都要摞起一人高，但真正能找回的卻寥寥無幾。
“算了，去準備一下，和我出去散散心。”
櫻井小暮又驚又喜，既然大人讓她跟隨，那就是對她徹底放下了戒心？
她笑了笑，這個隨手殺人都不眨眼的猛鬼眾女魔頭恭敬且欣喜的退了出去，偷著樂的小表情像是一個約到男神的國中生小女孩。
這位猛鬼眾的龍馬，今年才二十歲出頭。
風間琉璃面向前方，抬手輕撫胸口，那裡有一道淺淺的粉色痕跡。
這是疤痕，由他最信任的人造成，對方用一柄長刀，穿胸而過，那是風間琉璃這輩子傷的最重的一次。
不只是身體，還有心。
被背叛的滋味，如同油鍋煎熬一樣讓人幾欲瘋狂，這種事有過一次就夠了。
“哥哥，清算的時候快到了。”
風間琉璃喃喃自語，胸口的淺淺疤痕在隱隱作痛。
————
極樂館後院，這裡連結著一方種滿櫻花樹的山，一條小路彎彎延延，路上鋪滿青石，直通山頂。
入秋的櫻花國正是櫻花剛剛飄落的時節，此時山上的樹木只剩下鬱鬱蔥蔥的樹葉，櫻花都落在了地上，蓋住青石。
風間琉璃披著青色長衫，赤著腳走在路上，身後跟著恭敬捧劍的櫻井小暮。
二人就這麼慢慢前進，不斷接近山頂。
“知道麼，沒有人生來就是端坐於山頂的，更不會有人從一開始就立於天空之上。”
風間琉璃喃喃道，他是頂級的戲子，說話時總是會帶著一點婉轉的語調，每一個詞咬的很清楚，聽起來很舒服。
櫻井小暮懵懂點頭，她將自己視作這個男人的附庸，是否處於高位對她來說不重要，只要能仰望這個男人就足夠了。
“就像是上山一樣，一步一步走上去，才能看到其他人無法看到的絕美風景。”
風間琉璃的腳踩在鋪滿花瓣的石板上，每一步都是完全一致的距離。
“說得好！”有人在林中拍手稱讚。
位於風間琉璃身後的櫻井小暮面色驟變，這裡是猛鬼眾的私人產業，不會放任何一個外人進入。
是誰在喝彩？難不成是蛇岐八家的人揭開了極樂館的底細，找上門來了？
“櫻井，不要緊張。”
風間琉璃停住腳步，轉向一方，目光平視，似乎能透過重重花樹遮擋看見林中人影。
夜幕已經在東京悄然降臨，這座城市罕見的出現了星空。
一個身影從林中走出，站在了星空之下，二人面前。
正是擊殺赫菲斯託後趕來的謝宸，這裡本來是他的第一站，但中途他去賺了個外快。
“說的真好啊，放在我家鄉那邊的戲曲學院絕對是個讓人搶破頭的好苗子。”
“先生廖贊了。”風間琉璃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道：“這裡是極樂館的後山，想要享受娛樂專案，請去前方極樂館內部。”
“裝糊塗。”謝宸目光灼灼，緊盯風間琉璃，道：“我這次來是為了你，源稚女。”
“源稚女是誰？極樂館內並無此人。”
“真是不聽話的孩子啊，在我這裡不要鬧彆扭，大不了讓你捅你哥哥一刀，這樣你倆就扯平了。”
反正謝宸能治療，不捅進要害就不會出人命。
“放肆！對這位大人不敬，等著被我割掉舌頭吧！”櫻井小暮忍無可忍，她看不下去謝宸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挑釁風間琉璃。
“猛鬼眾的龍馬？倒是有一副好身段，是一副上等的炮架子。”謝宸瞟了一眼櫻井小暮後就收回了目光。
他家裡有一副更好的，就是輪子差了點，但他已經找到換大輪子的方法了。
櫻井小暮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被人開口調戲，在猛鬼眾這些年誰見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
她利爪成鉤，直取謝宸天靈蓋。
風間琉璃無動於衷，任由櫻井小暮越位率先攻擊謝宸。
“女孩不要太主動，會讓某些王八蛋看輕的。”
也不知道謝宸這句話是對誰講的。
面對櫻井小暮的進攻，他原地不動，直到攻擊臨近才微微側身，讓手爪堪堪擦身而過。
待到櫻井小暮變招，謝宸抓住空擋，輕輕抬腳一踹，將這個瘋婆娘踢進山路旁的草叢中。
“源稚女，別裝傻了，你就算換了個名字，身體裡流淌的血還是和你哥哥一樣的。”謝宸道。
風間琉璃皺眉，“你是誰？源稚生的幫手？”
知道他身份的人可不多，他斷定源稚生也不清楚。若是源稚生知道他有個惡鬼弟弟還活在世上，就算是傾盡蛇岐八家的勢力也會將他揪出來吧？
風間琉璃太瞭解自己這個哥哥了，固執且冷酷無情。
“別罵人奧，我和那家夥半點關係都沒有。”謝宸攤攤手，道：“來這裡我是告訴你一件事，我即將弄死王將。”
“這不可能！”風間琉璃的表情第一次出現大幅度波動。王將，那是他做夢都想殺死的存在。
但卻從來沒有成功，王將像是鬼魅，永遠不會死去，殺掉一個還會出現另一個新的。
“你辦不到不代表我辦不到，你弄死的只是假身，我知道真身在哪。”
“你要什麼？”風間琉璃很聰明，也很冷靜，他知道對方來找他，必定有所求。
“你還有一個親妹妹，我要你傾盡所有保護好她。”謝宸隨意一腳將重新衝出草叢的櫻井小暮踹回去，繼續道：“有些事還是和你商量靠譜點，你那個哥哥腦子不太正常。”
“妹妹？”風間琉璃皺眉，他的妹妹也就是源稚生的妹妹，“換個條件。”
一個拳影在風間琉璃的視野中無限放大。
屈人之威！
謝宸二話不說就對風間琉璃來了一套組合拳，開啟了高原血統的謝宸速度奇快，風間琉璃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被砸懵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交換籌碼一言不合就動手的。
再次從草叢裡鑽出的櫻井小暮頭上還掛著綠葉，剛探頭就看到了這樣一副畫面。
一個壯碩男人將猛鬼眾的龍王騎在地上，一拳接一拳猛捶，口中還唸唸有詞。
“老子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勸你重新組織好語言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