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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道送命題

盛夏的太陽是一年四季最不討喜的太陽,灼灼烈日蒸得人焦躁,從內到外的上火。

高二一班。

體育課前的課間,學生早早去操場撒歡了,偌大的教室裡剩下兩類人,貪戀空調的嬌氣包,以及還沉浸在數學課餘韻,正捧著練習冊問東問西的優等生。

江畫拄著下巴,閒置的右手在桌上敲打幾下,拿筆在紙上重重寫了三個字。

白蓮花。

寫字時,江畫壓根就沒低頭,灼灼視線直射斜前方的人堆。

前排的周大嘴轉過身,瞧了瞧紙上的鬼畫符,又看了眼江畫,心裡感慨可多虧人不像字。

眼前這張臉,明媚的五官被描繪的恰到好處,近看簡直是副活色生香的油畫。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此刻這畫怨氣纏繞,黑得像打了層陰影。

“畫兒,瞪誰呢這是?”循著他的目光,周大嘴一眼捕捉嫌疑人:“咋?何畢又嘴欠懟你了?”

江畫悶聲回:“我看憨批會吐。”

“那你看誰呢?”

“誰也沒看。”

說是這麼說,實際上,江畫視線仍定在原處。

人堆中央,正站著個笑意盈盈的少年,瓜子臉,杏仁眼,臉蛋白得發光,偏偏兩片菱唇又紅又翹,說話還帶著柔柔的笑。

明明嘴唇都幹了,還在不厭其煩地給人講題,就像永遠不會主動提累一樣。

大嘴這回定位準了,瞭然地‘啊’了一聲:“班長好忙,天天被堵著問題,啥時候結輔導費。”

江畫扯了下嘴角,語氣幽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周大嘴被噎得直卡殼:“嘛...班長是挺無私的。”

一方面跟江畫前後桌一年,算得上好哥們兒,另一方面又好感班長越歌的為人,偏偏這兩位...

周大嘴左右為難。

瞧著江畫陰惻惻的臉色,他結結巴巴地勸:“哥們多說一嘴哈,光盯沒用,處物件這事兒本來就得你情我願的,你也不能強求人家啊!”

“你再說一遍?”

江畫倏地瞪向大嘴,眼裡透著殺氣,大嘴當即拉上嘴巴的拉鍊,扭回身假裝背書去了。

系統適時插話:“光盯確實沒用,他出淤泥而不染,盯也盯不彎。”

江畫眼角一抽:“你能不能把歪和彎說清楚?”

“歪,是歪。”系統敷衍道:“只給你三年,都過一週了,你打算啥時候開始啊?”

它煞有介事地強調:“三年不掰彎,真的抹殺!”

“催什麼,死的又不是你。”

“我從業這麼多年還沒沾過血,不能栽你身上。”

江畫默了默,突然暴躁:“滾滾滾,從我腦子裡滾出去!”

被系統砸中就夠倒黴的了,被這麼個陰陽怪氣的大舌頭系統砸中,簡直倒了八輩子的黴。

從小到大,除了江畫老爹,還沒誰敢說要弄死他的,然而就在一週前,這狗系統突然出現在江畫腦袋裡,威脅說如果不把白蓮花帶歪,就弄死他。

系統口中那朵瀕臨滅絕的白蓮花,還是他的同班同學。

江畫復又瞪向斜前方。

三米外,越歌似有所感,鴉羽般的長睫揚起,對上江畫的目光時,眼神一頓,轉瞬朝他微笑頷首。

“...”

江畫手指猛地攥緊,先一步移開眼,咬著牙想笑屁啊。

他一直看不上越歌的原因之一,就包括這份裝模作樣。

兩人圈子和性格相悖,高一整年幾乎沒交集,就在一週前,甚至還鬧過一場廣為流傳的不快。

想起這事兒,江畫自暴自棄地趴下,腦門直接磕上了書桌。

不管怎麼說,把別人帶歪都挺不是東西的,他學習不行,但自認是光明磊落,做不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可惜這是道送命題。

江畫想,大不了應付完系統後,再想辦法把越歌掰正,然後給他一大筆錢補償。

“這他媽什麼事兒啊!”

越想越煩悶,江畫忍不住飈髒,他活十七年從沒這麼憋屈過,他一下又一下磕著課桌,試圖讓混亂的大腦冷靜下來。

頭頂突然傳來道柔和悅耳的聲音。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江畫動作一僵,慢半拍抬頭,一張清新秀雅的五官映入眼簾。

除此之外,還有前排大嘴的擠眉弄眼。

越歌難掩關切地追問:“要不要去醫務室?”

淡淡的清香鑽進鼻腔,江畫動了動鼻子,估量起白蓮花成精的可能性。

他沒答話,定定盯著越歌的臉瞧,試圖穿透腦殼,看清這人大腦的構造。

場面僵持幾秒,越歌雪腮微紅,尷尬地扣緊桌角:“是不是我多管閒事了,對不起。”

江畫:“...”看不透。

“如果身體不舒服,千萬不要硬撐。”

曾懷疑過對方裝模作樣,經由系統得知真相後,江畫難免有種被打臉的彆扭。

“嘁。”他別過頭,語氣冷硬:“瞎管什麼閒事。”

要是沒這麼白蓮花,他至於被系統綁架脅迫麼。

其他同學可不知道江畫的境遇和苦楚,瞧見這一幕,當下就有人忿忿不平。

“江畫!越歌也是好心關心你,你語氣不用這樣吧!”

“就是啊,而且你為啥突然用頭撞桌子,嚇我們一跳。”

“算了,越歌你別理他,有錢人的少爺脾氣罷了,走,我們去上體育課。”

可以,全民討伐。

江畫略略掃過七嘴八舌的人,都是常圍著白蓮花打轉的。

系統:“你人緣好爛。”

江畫沉下臉:“誰稀罕。”

他不在意這些人說什麼,說的越難聽越好,都算到白蓮花頭上,日後帶歪還越沒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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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別說了。”沒想到會演變成這種情況,越歌慌忙勸阻:“走吧,我們去上課吧,快遲到了。”

說著話,越歌虛虛擁著幾個學生走向門口,臨出門前,滿臉歉意地朝江畫看了一眼。

“...”

就是這一眼,讓江畫剛下定的決心又沒了。

“你繼續心軟。”系統說:“還有兩年零十一個月。”

江畫氣得青筋直跳:“你是不是復讀機啊!”

系統納悶了:“他都把你男神搶了,你有啥下不去手的?”

“嘖,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江畫咬牙切齒地糾正:“不是搶了,是拒了。”

...這就是他看越歌不順眼的第二個原因。

喬修遠,他從小崇拜憧憬的竹馬,高三畢業前向白蓮花表白,卻被拒絕的不留餘地。

在江畫從小到大的圈子裡,喬修遠家境優渥,外貌出眾,智商上更是無往而不利的天才,人人仰望的耀眼存在。

他們相差兩歲,小時候他是跟在喬修遠身後的小跟班,長大後連帶蘇聞,三人成了好朋友。

喬修遠暑假失戀,鬱鬱寡歡,原本訂好九月才出國讀大學,因為失戀這事兒整整提前了一個月。

高二開學初,兩個好朋友都畢業了,往日的‘恆安三少’就剩下江畫自己,想不通喬修遠哪裡配不上越歌,他一時腦熱,將越歌堵在操場質問原因。

和今天一樣,這一幕被附近打籃球的同學瞧見,以為江畫在欺負越歌,直接對著他腦袋投了一球。

當江畫在醫務室醒來,腦殼不止多出個大包,還多了個流氓系統。

天降橫禍。

距離那事,轉眼一週過去了。

還有三分鐘體育課,教室外的說話時漸行漸遠。

空蕩蕩的教室裡,江畫有一下沒一下在本子上亂畫,越想越覺得這樣乾耗等死不行。

距離高中畢業不過兩年,他和越歌不可能上同一所大學的,可用時間就只有高中這兩年。

江畫頓了頓。

不,兩年都不到。

大嘴見江畫沒惹事,提到嗓子眼的心臟總算安全降落,轉頭討好地笑:“畫兒,放學去江邊溜達不?”

剛才不幫他說話,現在又來套近乎,江畫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不去。”

大嘴追問:“那你幹啥去?”

江畫抬頭露出個漂亮笑臉,一字一句重複:“瞎管什麼閒事。”

......

晚上五點半,放學鈴準時響起。

高二一班。

江畫磨磨蹭蹭,邊收拾書包邊暗中觀察,耐著性子等圍繞在越歌身邊的人群散去。

到了六點鐘,礙事的人終於走光了,越歌離開教室,江畫等了五秒鐘,才起身跟了上去。

系統好奇問:“你想幹啥?”

江畫:“閉嘴。”

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將白蓮花帶歪的第一步,當然是先瞭解他!

雖然同班一年,但對於越歌這個人,江畫幾乎一無所知,腦子裡曾有個虛偽做作的標籤,這會兒還被自己親手撕了。

“你要跟著他?”系統說:“噫,你好變態。”

江畫一腦門黑線:“你再說話,我就等死!”

系統惦記自己的職業生涯,選擇匿了。

恆安中學地處a市西區,出了校園,越歌沒有乘坐公車地鐵,而是沿著馬路一路朝東步行,這倒是讓江畫無形松了一口氣。

車廂裡容易暴露,又髒又擠,他可沒勇氣上去。

不過走著走著,江畫就後悔了。

他氣喘吁吁地抹了把額頭的細汗,都走半個小時了,還不如坐車呢。

越歌背影筆直,走起路來和他這個人一樣恬靜輕緩,步伐都保持在同一種節奏裡。

盛夏六點多的日頭依舊曬人。

又走了十分鐘,自小嬌生慣養的江畫實在撐不住,路過小賣鋪時停下買了瓶冰水。

就這麼眨眼的功夫,越歌竟拐進一處偏僻的巷口,倏地消失在視野裡。

“靠!”

見狀,江畫氣得一跺腳,拎起水就追了上去。

“哎?娃娃,還沒找錢!”小賣鋪老闆從視窗探頭喊,手裡捏著張紅票子。

江畫頭也沒回地擺手:“不用找了!”

不知不覺,周邊從繁華街區變成了上了年代的老舊樓房,坑坑窪窪的水泥地面盛著昨日的積雨,鞋底踩過水麵,濺起了一扇扇水珠。

跑到巷子口,遠遠瞧見越歌的背影,江畫長舒了口氣,扶著牆壁平復心跳。

巷子大概有三四十米,越歌停在中途,沒有繼續走,江畫探出半個頭,瞥見他前方擋著個高高壯壯的男人。

...熟人?

白蓮花在學校人緣就異乎尋常的好,不論男女都喜歡圍著他轉,不過這男人流裡流氣的,倒是和學校裡那群書呆子不一樣。

沒想到越歌竟然還認識這樣的人。

自以為發現了白蓮花的另一面,江畫擰開水瓶喝了一口,心情有點雀躍。

“呦呵,小鴨子今天放學挺早啊。”男人嗓門很大,相隔很遠都聽的真切。

越歌遲遲回道:“早嗎。”

“嘖,裝什麼裝,早不早你他媽心裡沒數麼,少廢話,錢呢!”

氣氛不太對,江畫皺眉,在牆後高高豎起了耳朵。

男人指著鼻子罵完,朝旁啐了一口,一把扯下越歌的書包:“小畜生,老子可撞見你打工了,你他媽忽悠誰呢!”

“書包裡只有書。”越歌輕聲說:“打工的地方要試用兩天,還沒有開工資呢。”

聽到這,江畫腦中警鈴大作,頓時冒出兩個大字。

勒索。

還勒索到白蓮花頭上,這不約等於瞎貓碰到死耗子!

“當老子不會算賬?”沒翻到錢,混混咒罵著,單手扯起越歌的領子。

“靠!你想幹嘛?!”

看到這一幕,幾乎沒有猶豫,江畫行動比大腦更快地衝了過去。

手裡的礦泉水瓶飛出,正中小混混的塌鼻樑。

“艹——!誰他媽...!”

小混混慘叫後退,右手一鬆,江畫趁機拉著越歌就跑。

“你是不是傻的?被欺負怎麼不還手啊!”

越歌被拉的一個踉蹌,左手勾回書包,反應好似慢半拍:“江畫...?”

江畫沒好氣地打斷:“別叫我!聖母病傳染!”

身後傳來陣陣叫罵聲,江畫充耳不聞,拉著人跑的飛快。

嘴上說的霸氣,他卻也沒留下教訓混混。

那混混五大三粗,江畫那點武力值根本不夠逞能的,他怕疼怕的要命,不想打起碼會跑,哪像白蓮花會乖到配合勒索?!

簡直離譜!

抓住的手腕很纖細,江畫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白蓮花這麼好欺負,要是學會打架反擊,是不是也算長歪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