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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哥哥

第一次見到自己乘坐的車在大街上撞到人,而且開車的還是自己的父親,鄺誠一瞬間也是有點懵的。雖然從小就堅強的他在事發之後就迅速調整了心態,但是對於這麼陌生人,他並沒有什麼好感。在醫院裡照顧童天佑,只不過是出於承擔不可推卸的責任的考慮,鄺誠的爸爸說“你要負責”並不再出面以後,鄺誠的打算則是;等傷者家屬一到,自己再意思意思,就可以該幹嘛幹嘛了。

不過,那個要見的人,終究是走了。她轉學以後,鄺誠和她就再也沒了聯絡。手術之後,鄺誠就只好坐在病床邊上,一邊看護著還未醒過來的童天佑,一邊品味著淺淺的遺憾。

熟睡的童天佑卻漸漸吸引了鄺誠的注意力。他當時被安排在走廊盡頭的病房裡,凌晨的寂靜空氣裡,就連睡著的呼吸聲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說佑佑的囈語。

只是他的話裡,總是出現兩個稱呼,不是“媽媽”,就是“哥哥”。

“外婆,我為什麼就沒有哥哥?”

鄺誠覺得好笑,但是接連聽了兩個夜晚以後,他覺得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知道,卻可以試著推測的。面前這個叫童天佑的男孩子,是不是也經歷過什麼不幸?至少,她從小就不在媽媽身邊長大。

想到這些對於鄺誠來說,並不是什麼需要刻意迴避的事情。沒有媽媽的日子,他也過了好久了。

他試圖詢問過童天佑的爸爸媽媽,但是他們說“不過是小時候他

在外婆家長大,有一次跟鄰居家的小孩子在一塊兒玩耍,被那個小孩子的哥哥欺負了”。只不過,沒想到那一句“我為什麼沒有哥哥”,這麼多年來,佑佑總會在夢中不停地重複。

“這就是你從一開始就照顧我哥的原因麼?”

“差不多吧。我媽媽去世了,我要道別的那位女同學又沒見到,你哥的夢囈又正好填補了我當時小小的情感空白。”

“後來呢?”若洋繼續問道。

後來,鄺誠和童天佑確實有些親近,控制不住地想要親近他,特別是在夜班醒過來,聽著他叫自己幾聲“哥哥”,然後繼續沉沉睡去的時候,心都化了。

“至於麼?”

鄺誠暗笑,沒有理會若洋,繼續說了下去。

“佑佑高考的成績不算太好,周圍人給了他很大壓力,最後只進了省內的一所普通院校。拿到錄取通知書以後,他自己一個人去了A市。這些他都沒有跟我說,我當時在S市打工,兩個月期滿,我回去找他的時候,叔叔阿姨跟我說了他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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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佑再次接到鄺誠的電話,他只說了兩個字:“等我。”第二天,他就站在了佑佑的面前。臨離開前的傍晚,佑佑坐在沙灘上,背後就是A大類似赭色的屋頂。

“最近我總是夢到那片明月孤懸的海灘,還有一座看不到盡頭的大橋,矗立在浩淼煙波中。我以為就是這裡了,可惜這裡只有一片海灘。”

鄺誠靜靜聽著

佑佑的自言自語,讓他倚在自己懷裡,一直坐到夕陽西下。

送鄺誠去大學報到的那天,從早晨開始就一直在下雨。鄺誠的爸爸將車停好,囑咐了幾句以後,就開始獨自坐在車裡抽菸。童天佑固執地搶過鄺誠手裡的拉杆箱,連傘都不打,踩著地上淺淺的積水往入站口走去。鄺誠怎麼叫他,他都不肯出聲。

“從我爸停車開始,你哥就開始不理我了,一直到我進站,他都沒有說一句‘再見’。”鄺誠也嘆氣,稍微停頓了一下:“只不過,我進站安檢完,往外面看的時候,你哥還在直勾勾地看著玻璃的另一面。我能看到他,他卻看不到我。”

鄺誠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以後,終於還是沒有再出去和佑佑道別。

“我怕我和你哥,我們兩個人,都會哭。”

汽車在高架上轉了個彎,陽光從若洋一側灑了進來,光線突然變亮,她閉上了眼睛。

“畢業以後,我留在C市工作,你哥則正好來我這裡讀研。那以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童若洋重新睜開眼睛,鄺誠的車在轉彎的時候依舊平穩,幾分鐘後,車子停在一處安靜的小區門外。

“這段時間,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委屈你了。”

“沒關係,你要是想來看我,隨時都可以。”

看著若洋臉上的笑容,有些舟車勞頓的疲憊感,鄺誠徑直提起拉杆箱走了進去:“我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