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完藥時間還算充裕, 奚遲準備查一圈房,然後去實驗室,正好霍知也準備去, 就等著他一起。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實驗室的時候, 所有人都在, 黃文睿明顯眼神一頓, 從霍知課後專門被奚遲叫走開始, 他就覺得兩個人之間氣氛不對, 什麼時候他們的關係這麼密切了?
心碎之餘, 他也沒有放棄, 大家彙報完實驗進度後鼓起勇氣問奚遲:“奚老師,您明天下班有時間嗎?我跟師姐打算明天一起去學校北門吃火鍋,您也來吧?”
“是啊是啊,”旁邊的博士生也附和道,“來吧奚老師,霍知也一起唄。”
奚遲想了想,這麼長時間了, 自己一直在忙,好像都沒請學生們吃過飯, 就同意了。
霍知看黃文睿止不住臉紅的樣子, 心裡冷哼一聲, 有一絲得意地想你徹底沒機會了,他已經跟霍聞澤複合了。
想完他自己一愣, 他在開心什麼啊?
他表情有點不自在地說:“我也去。”
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霍知還惦記著自己之前培養的細胞, 問奚遲:“奚老師, 我之前養的細胞成功了麼?”
奚遲也想起了這件事, 告訴他:“長得非常好,現在已經傳代了。”
霍知眼神亮了起來。
“現在實驗室有在用你養的細胞。”奚遲道,“電腦裡有它們14天時的照片,你可以看。”
霍知跟他到了電腦前,一起湊近螢幕,有種看小雞破殼記錄的既視感。
相差顯微鏡下拍的照片中,神經球又圓又飽滿。
霍知心裡盈滿了一種自豪的感覺,他真的為實驗室做出了一點小貢獻,看著中央的神經球越看越覺得可愛,他一定是被奚遲傳染了。
奚遲看見他眼裡閃動的光,想到自己大學泡在實驗室的日子,會因為一點小進步而雀躍。
“你要不要試試做免疫組化?”奚遲忽然問。
霍知愣了一下,這對他來說很有挑戰性,他沒想到奚遲會這麼快讓他上手。
奚遲看他猶豫,說道:“我在旁邊看著你。”
霍知有些忐忑地在他的監督下,進行了第一次的嘗試,其實實驗步驟他早已刻在了腦子裡,但操作時難免手不太穩。
奚遲一直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
他覺得有些驚喜,雖然霍知動作稍慢了點,但操作都很標準,沒讓他出聲作任何提示,看得出是下了大功夫的。
以後學習別的,應該也會很快。
霍知把一抗加完,接下來就是放進恆溫箱裡等待了,這時他聽見身後奚遲開口道:“以後你正式加入我們課題組吧。”
他驚訝地回過頭,他本來的期望只是能幫幫忙,萬一他有什麼沒做好豈不是連累奚遲。
“這,不算是……違反規定麼。”他猶豫地問。
“算,”奚遲表情還是淡淡的,“我工作之後還沒做過違規的事,所以你一定要時刻注意。”
霍知握緊了拳:“我一定會的。”
他胸口滾燙,那股潮汐又開始瘋狂起落,他看著面前立在白熾燈下的人,忽然慶幸他們此時都穿著白大褂,不遠處還有其他人,否則他一定會衝上去抱住對方。
奚遲第二天下班後,跟實驗室幾個人一起去了北門的火鍋店,這一家他在上學時就經常去,生意一直很紅火。
他們坐下後,他先讓最小的黃文睿點菜。
霍知在一旁看著,眼見黃文睿點的全是奚遲愛吃的菜,肯定是上次不知道芒果過敏後,專門去打聽並記下來。
而且選的地方,也是奚遲學生時代喜歡的,瞭解這麼清楚一定是圖謀不軌。
果然,飯吃到一半,黃文睿忽然紅著臉說:“奚老師,其實今天是我二十歲生日。”
奚遲有一絲意外,把菜放到碗裡,跟他說:“生日快樂。”
接著黃文睿聲音發顫道:“您是單身嗎?我,我喜歡你。”
全桌的人都愣了,兩個博士同學拼命交換眼神,沒想到這師弟這麼猛。
“他不是。”霍知先脫口而出。
兩個博士師姐又一起震驚地看向他。
這種場面下,奚遲站起來跟黃文睿說:“你過來我跟你講吧。”
黃文睿垂著腦袋跟他到了外面沒人的地方,奚遲看他好像快哭了,放緩了些語氣跟他說。
“我的確有男朋友,而且,你對我的感情不一定是喜歡。”
黃文睿抬頭紅著眼圈看著他。
“我是你的老師,你可能會因為我專業知識上比你們豐富,對我產生一種崇拜之情,然後混淆了對這一行業的憧憬,和對我本人的感覺,你仔細想,你並不瞭解生活中的我對麼。你很優秀,但在我眼裡只是學生。”
說到這,奚遲頓了頓,眼底染上了一抹沉色,又很快消散開,接著道:“如果我利用身份的優越,跟你有額外的接觸,是非常不道德的。”
黃文睿怔怔地聽他講完,說不出話來。
奚遲覺得他估計還要消化一下心情,就先進門了,進去後看到霍知站在門口,扯起唇角無奈地笑了下,這種情況著實讓人頭痛。
霍知在他旁邊想的是,奚遲現在是不是也把他當學生啊,不對,他想這個幹嘛?
奚遲感覺現在回桌邊面對學生的視線,有點尷尬,於是去自助區夾了點水果,霍知也和他一起去了。
這時,一旁的兩個男人忽然看向他們,其中一個試探地問:“奚遲?”
奚遲轉過身,辨認了一下眼前的面容,應該是自己一個初中同學,印象裡這個人嘴很碎,喜歡傳閒話,跟他關係並不好。
他不鹹不淡地打了個招呼。
那男人立刻笑開了:“真是你啊,我就說,還是跟從前一樣出眾。”
奚遲感覺他眼裡笑意中藏著一點別的味道,讓人不太舒服。
“聽人說你在濟仁當醫生,”男人笑著說,“我家有個親戚心衰,你幫我找找專家,安排著看一下唄,老同學了。”
奚遲壓住皺眉的衝動,語氣冷淡道:“你可以掛劉莉或唐榮教授的號。”
當著朋友面被直接拒絕,男人笑容也尷尬起來,又假意寒暄了兩句,便回去了。
霍知看到那人轉身時跟身邊人低聲說了什麼,回座位時刻意從他們那桌後面路過。
“我跟你說,他邪門得很。”
他聽到奚遲的同學跟朋友這麼說道。
“怎麼了?”
“我們初中的時候,他也和剛才那樣,一副冷不啦嘰的樣子,然後誰要是惹了他,必然會倒黴。”
“他還會打人啊?看不出來。”
“不是,”男人故作神秘,“我們那時候不是《死亡筆記》很火嘛,我們都說他是不是有類似的東西。我記得我們班有個體育生,好像考試的時候扯他卷子,第二天早操的時候,從二樓樓梯滾下去了。還有啊,有個人他爸是老師,就把他比賽資格頂了,結果比賽當天忽然上吐下瀉高燒不退。”
“那是挺詭異的。”
“還有件事,我們當時有個數學老師,是個變態,愛好跟普通人不一樣,喜歡……小孩兒,反正他就是喜歡藉著輔導競賽的機會,對那種長得漂亮,聽話的好學生下手,後來他好像盯上了我剛才那個同學,沒過兩天……他死了。”
“我靠!”男人的朋友驚叫出聲,“真死了啊?”
男人點點頭:“不過也不一定有關係,他是從樓頂跳下去自殺的,警察也來調查過了,估計是他那些猥褻小孩的證據被發現了,他平時都是裝得像個好老師,還評過優秀教師呢,感覺要身敗名裂去蹲監獄,就自己死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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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完塵封的大新聞,安靜了兩秒,男人的朋友忽然眼神變了,問道:“你同學確實是好看,看起來那麼高冷,難道他也被……”
“誰知道呢,他好像是喜歡男的。”男人的語氣裡摻了一絲幸災樂禍,“反正那數學老師家裡的收藏品都被警察搜走了……”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被揪著領子拎起來,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
他下意識想要還擊,抬頭對上那雙燃著怒火的眼睛時,卻忽然害怕了,緊接著又被狠狠揍了一拳。
奚遲聽見這邊的動靜,趕緊過來把霍知拉開了,握著對方的胳膊,他感覺到霍知在微微發抖。
“怎麼回事?”
霍知緊抿著唇,視線仍然盯著奚遲那個同學,眼中翻湧著利刃般的狠勁,像隨時會撲上去撕咬的狼。
奚遲猜測是不是那同學說了自己什麼壞話,手鬆開往下握住了霍知的手腕,低聲道:“行了。”
霍知緊繃的肌肉這才鬆懈下來。
這種情況飯肯定是沒法接著吃了,他們跟火鍋店老闆解釋了一下,奚遲就跟霍知一起離開了。
他們走在空曠的路邊,走過一個又一個路燈的光影,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
霍知冷靜了下來,但依舊沉默不語。
奚遲忍不住又問:“他到底說了什麼?”
霍知側臉線條微動了動,似乎在咬牙,語氣僵硬地開口,但只說了他們前面的對話。
奚遲猜測,他這樣激烈的反應,應該不止如此,他眉心輕輕揪了起來。
“是說我初中那個數學老師嗎?”
他語氣平靜地說完,霍知猛地轉過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他。
奚遲措手不及,被他摟得密不透風,肩胛骨都被勒得有點痛。
霍知心裡難受到了極點,他雖然沒有霍聞澤十四歲之前的記憶,但知道奚遲跳過兩級,初三時也才十三歲,完全是個小孩子,他恨不得回去殺了那個禽獸。
路燈把他們相擁的影子拖長,奚遲抬起手拍了兩下他的背。
“我自己都差不多忘了。”他輕聲道,“當時也沒受到什麼傷害,發現不對我就跑了。”
霍知反而把他摟得更緊。
奚遲只能在他懷抱裡放鬆下來,感覺到對方的心跳咚咚地敲著自己胸口。
“雖然他沒能被繩之以法,但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畏罪……自殺了。”
他說到最後,有一瞬間的凝滯。
今天再透過他初中同學的描述回憶往事,他發覺,自己身邊的確有很多離奇的地方。
哪裡會有那麼多的偶然和巧合?該不會這件事也……
可是他和霍聞澤同年出生,那個人格當時也只是十三歲的孩子啊。
回家洗漱完躺在床上,他想了想,又去拿了電腦,點開那個名字叫“huo”的資料夾。
臥室裡一片寂靜,只有影片裡男人說話的聲音迴響在耳邊。
總覺得這些年,這個人無處不在,卻又完全陌生,像一陣風或是一個孤獨的倒影。
他望著螢幕上的臉走了神。
突然,他放在枕邊的手機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奚遲接了拿到耳邊。
“寶貝。”
聽筒裡的聲音低沉而慵懶,彷彿是貼著他的耳朵響起。
奚遲從指尖到後背,甚至呼吸都瞬間繃緊了。
“huo?”他坐直了,對著電話中問道。
他也不清楚對方的名字究竟是幾聲,就用常見的二聲叫了。
耳邊響起男人的輕笑。
“看來你終於想起了我的名字。”
“你為什麼會突然打來?”奚遲問道。
對面人語調裡勾著一絲曖昧:“因為你在想我。”
奚遲合上電腦,耳根猛地燒起來,他甚至覺得對方是不是在他房間裝了攝像頭。
“我沒有想你。”他略有絲慌亂地移開話題,“你名字究竟是哪個字?”
脫口而出後,奚遲便後悔了,他明明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為什麼要講這個。
“熱忱的忱。”對面收起笑意,很認真地回答了他,“它是你給我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