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目不識丁
柳家駿笑道：“倘若並無其事，你又何必作賊心虛，說起話來也是膽戰心驚？”
諸葛無極強抑怒氣，說道：“兩位柳兄，諸葛無極在府上是客，你說這等話，是令祖、令尊之意，還是兩位自己的意思？”
柳家駿道：“我不過隨口問問，又有甚麼大不了的事？跟我爺爺、爹爹可全不相干。不過酈城華家的九幽劍法威震天下，武林中眾所知聞，林姑丈突然之間逝世，他隨身珍藏的《九幽劍譜》又不知去向，我們既是至親，自不免要查問查問。”
諸葛無極道：“是小華子叫你問的，是不是？他自己為甚麼不來問我？”
柳家駒嘿嘿嘿的笑了三聲，說道：“宇平表弟是你師弟，他又怎敢開口問你？”
諸葛無極冷笑道：“既有你洛南碧劍柳家撐腰，嘿嘿，你們現下可以一起*問我啦。那麼去叫華宇平來罷。”
柳家駿道：“閣下是我家客人，‘*問’二字，那可擔當不起。我兄弟只是心懷好奇，這麼問上一句，諸葛兄肯答固然甚好，不肯答呢，我們也是無法可施。”
諸葛無極點頭道：“我不肯答！你們無法可施，這就請罷！”
柳氏兄弟面面相覷，沒料到他乾淨爽快，一句話就將門封住了。柳家駿咳嗽一聲，另找話頭，說道：“諸葛兄，你一劍刺瞎了一十五位高手的雙眼，這手劍招如此神奇，多半是從《九幽劍譜》中學來的罷！”
諸葛無極大吃一驚，全身出了一陣冷汗，雙手忍不住發顫，登時心下一片雪亮：“師父、師孃和眾師弟、師妹不感激我救了他們性命，反而人人大有疑忌之意，我始終不明白是甚麼緣故。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他們都認定我吞沒了華震天的《九幽劍譜》。他們既從來沒見過獨孤九劍，我又不肯洩露風太師叔傳劍的秘密，眼見我在思過崖上住了數月，突然之間，劍術大進，連劍宗封不平那樣的高手都敵我不過，若不是從《九幽劍譜》中學到了奇妙高招，這劍法又從何處學來？風太師叔傳劍之事太過突兀，無人能料想得到，而華震天夫婦逝世之時又只我一人在側，人人自然都會猜想，那部武林高手大生覬覦之心的《九幽劍譜》，必定是落入了我的手中。旁人這般猜想，並不希奇。但師父師母撫養我長大，師妹和我情若兄妹，我諸葛無極是何等樣人，居然也信我不過？嘿嘿，可真將人瞧得小了！”思念及此，臉上自然而然露出了憤慨不宇平意。
柳家駒甚為得意，微笑道：“我這句話猜對了，是不是？那《九幽劍譜》呢？我們也不想瞧你的，只是物歸原主，你將劍譜還了給華家表弟，也就是啦。”
諸葛無極搖頭道：“我從來沒見過甚麼《九幽劍譜》。華總鏢頭夫婦曾先後為青雲派和塞北明駝木高峰所擒，他身上倘若有甚麼劍譜，旁人早已搜了出來。”
柳家駿道：“是啊，那《九幽劍譜》何等寶貴，我姑丈姑母怎會隨身攜帶？自然是藏在一個萬分隱秘的所在。他們臨死之時，這才請你轉告宇平表弟，哪知道……哪知道……嘿嘿！”
柳家駒道：“哪知道你悄悄去找了出來，就此吞沒！”諸葛無極越聽越怒，本來不願多辯，但此事關連太過重大，不能蒙此汙名，說道：“華林總鏢頭要是真有這麼一部神妙劍譜，他自己該當無敵於世了，怎麼連幾個青雲派的弟子也敵不過，竟然為他們所擒？”
柳家駒道：“這個……這個……”一時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柳家駿卻能言善辯，說道：“天下之事，無獨有偶。諸葛兄學會了九幽劍法，劍術通神，可是連幾個流氓地痞也敵不過，竟然為他們所擒，那是甚麼緣故？哈哈，這叫做真人不露相。可惜哪，諸葛兄，你做得未免也太過份了些，堂堂華山派掌門大弟子，給洛南城幾個流氓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這番做作，任誰也難以相信。既是絕不可信，其中自然有詐。諸葛兄，我勸你還是認了罷！”
按著諸葛無極平日的性子，早就反唇相譏，只是此事太也湊巧，自己身處嫌疑之地，甚麼“碧劍柳家”，甚麼柳氏兄弟，他半點也沒放在心上，卻不能讓師父、師孃、師妹三人對自己起了疑忌之心，當即莊容說道：“諸葛無極生平從未見過甚麼《九幽劍譜》。酈城林總鏢頭的遺言，我也已一字不漏的傳給了華師弟知曉。諸葛無極若有欺騙隱瞞之事，罪該萬死，不容於天地之間。”說著叉手而立，神色凜然。
柳家駿微笑道：“這等關涉武林秘笈的大事，假使隨口發了一個誓，便能混蒙了過去，諸葛兄未免把天下人都當作傻子啦。”
諸葛無極強忍怒氣，道：“依你說該當如何？”
柳家駒道：“我兄弟斗膽，要在諸葛兄身邊搜上一搜。”他頓了一頓，笑嘻嘻的道：“就算那日諸葛兄給那七個流氓擒住了，動彈不得，他們也會在你身上裡裡外外的大搜一陣。”
諸葛無極冷笑道：“你們要在我身上搜檢，哼，當我諸葛無極是個賊麼？”
柳家駿道：“不敢！諸葛兄既說未取《九幽劍譜》，又何必怕人搜檢？搜上一搜，倘若身上並無劍譜，從此洗脫了嫌疑，豈不是好？”
諸葛無極點頭道：“好！你去叫華師弟和嶽師妹來，好讓他二人作個證人。”
柳家駿生怕自己一走開，兄弟落了單，立刻便被諸葛無極所乘，若二人同去，他自然會將《九幽劍譜》收了起來，再也搜檢不到，說道：“要搜便搜，諸葛兄若不是心虛，又何必這般諸多推搪？”
諸葛無極心想：“我容你們搜查身子，只不過要在師父、師孃、師妹三人面前證明自己清白，你二人信得過我也好，信不過也好，諸葛無極理會作甚？小師妹若不在場，豈容你二人的獸爪子碰一碰我身子？”
當下緩緩搖頭，說道：“憑你二位，只怕還不配搜我！”
柳氏兄弟越是見他不讓搜檢，越認定他身上藏了《九幽劍譜》，一來要在伯父與父親面前領功，二來素聞九幽劍法好生厲害，這劍譜既是自己兄弟搜查出來，柳表弟不能不借給自己兄弟閱看。柳家駿日前眼見他給幾個無賴按在地下毆打，無力抗拒，料想他只不過劍法了得，拳腳功夫卻甚平常，此刻他手中無劍，正好乘機動手，當下向兄弟使個眼色，說道：“諸葛兄，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大家破了臉，卻沒甚麼好看。”
兩兄弟說著便*將過來。柳家駒挺起胸膛，直撞過去。諸葛無極伸手一擋。柳家駒大聲道：“啊喲，你打人麼？”刁住他手腕，往下便是一壓。
他想諸葛無極是華山派首徒，終究不可小覷了，這一刁一壓，使上了家傳的擒拿手法，更運上了十成力道。
諸葛無極臨敵應變經驗極是豐富，眼見他挺胸上前，便知他不懷好意，右手這一擋，原是藏了不少後著，給對方刁住了手腕，本當轉臂斜切，轉守為攻，豈知自己內力全失之後，雖然照式轉臂，卻發不出半點力通，只聽得喀喇一聲響，右臂關節一麻，手肘已然被他壓斷，這才覺得徹骨之痛。
柳家駒下手極是狠辣，一壓斷諸葛無極右臂，跟著一抓一扭，將他左臂齊肩的關節扭脫了臼，說道：“哥哥，快搜！”
柳家駿伸出左腿，攔在諸葛無極雙腿之前，防他飛腿傷人，伸手到他懷中，將各種零星物事一件件掏了出來，突然摸到一本薄薄的書冊，當即取出。二人同聲歡叫：“在這裡啦，在這裡啦，搜到了林姑丈的《九幽劍譜》！”
柳氏兄弟忙不迭的揭開那本冊子，只見第一頁上寫著“笑傲江湖之曲”六個篆字。
柳氏兄弟只粗通文墨，這六個字如是楷書，倒也認得，既作篆體，那便一個也不識得了。再翻過一頁，但見一個個均是奇文怪字，他二人不知這是琴簫曲譜，心中既已認定是《九幽劍譜》，自是更無懷疑，齊聲大叫：“《九幽劍譜》，《九幽劍譜》！”柳家駿道：“給爹爹瞧去。”拿了那部琴簫曲譜，急奔出房。
柳家駒在諸葛無極腰裡重重踢了一腳，罵道：“不要臉的小賊！”又在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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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無極初時氣得幾乎胸膛也要炸了，但轉念一想：“這兩個小子無知無識，他祖父和父親卻不致如此粗鄙，待會得知這是琴譜簫譜，非來向我陪罪不可。”
只是雙臂脫臼，一陣陣疼痛難當，又想：“我內功全失，遇到街上的流氓無賴也毫無抵抗之力，已成廢人一個，活在世上，更有何用？”他躺在床上，額頭不住冒汗，傷心之際，忍不住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但想柳氏兄弟定然轉眼便回，不可示弱於人，當即拭乾了眼淚。過了好一會，只聽得腳步聲響，柳氏兄弟快步回來。
柳家駿冷笑道：“去見我爺爺。”
諸葛無極怒道：“不去！你爺爺不來向我賠罪，我去見他幹麼？”
柳氏兄弟哈哈大笑。柳家駒道：“我爺爺向你這小賊賠罪？發你的春秋大夢了！去，去！”
兩人抓住諸葛無極腰間衣服，將他從床上提了起來，走出房外。諸葛無極罵道：“碧劍王家還自誇俠義道呢，卻如此狂妄欺人，當真卑鄙之極。”柳家駿反手一掌，打得他滿口是血。
諸葛無極仍是罵聲不絕，給柳氏兄弟提到後面花廳之中。只見李無二夫婦和柳元霸分賓主而坐，王伯奮、仲強二人坐在柳元霸下首。
諸葛無極兀自大罵：“碧劍柳家，卑鄙無恥，武林中從未見過這等汙穢骯髒的人家！”
李無二臉一沉喝道：“無極，住口！”
諸葛無極聽到師父喝斥，這才止聲不罵，向著柳元霸怒目而視。柳元霸手中拿著那部琴簫曲譜，淡淡的道：“令狐賢侄，這部《九幽劍譜》，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諸葛無極仰天大笑，笑聲半晌不止。
李無二斥道：“無極，尊長問你，便當據實稟告，何以膽敢如此無禮？甚麼規矩？”
諸葛無極道：“師父，弟子重傷之後，全身無力，你瞧這兩個小子怎生對付我，嘿嘿，這是江湖上待客的規矩嗎？”
柳仲強道：“倘若是朋友佳客，我們柳家說甚麼也不敢得罪。但你負人所託，將這部《九幽劍譜》據為己有，這是盜賊之行，我洛南碧劍柳家是清白人家，豈能再當他是朋友？”
諸葛無極道：“你祖孫三代，口口聲聲的說這是《九幽劍譜》。你們見過《九幽劍譜》沒有？怎知這便是《九幽劍譜》？”
柳仲強一怔，道：“這部冊子從你身上搜了出來，李師兄又說這不是華山派的武功書譜，卻不是《九幽劍譜》是甚麼？”
諸葛無極氣極反笑，說道：“你既說是《九幽劍譜》，便算是《九幽劍譜》好了。但願你碧劍柳家依樣照式，練成天下無敵的劍法，從此洛南柳家在武林中號稱劍絕天下，哈哈，哈哈！”
柳元霸道：“令狐賢侄，小孫一時得罪，你也不必介意。人孰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你既把劍譜交了出來，衝著你師父的面子，咱們還能追究麼？這件事，大家此後誰也別提。我先給你接上了手膀再說。”說著下座走向諸葛無極，伸手去抓他左掌。
諸葛無極退後兩步，厲聲道：“且慢！諸葛無極可不受你買好。”
柳元霸愕然道：“我向你買甚麼好？”
諸葛無極怒道：“我諸葛無極又不是木頭人，我的手臂你們愛折便折，愛接便接！”向左兩步，走到李夫人面前，叫道：“師孃！”李夫人嘆了口氣，將他雙臂被扭脫的關節都給接上了。
諸葛無極道：“師孃，這明明是一本七弦琴的琴譜，洞簫的簫譜，他柳家目不識丁，硬說是《九幽劍譜》，天下居然有這等大笑話。”
李夫人道：“柳老爺子，這本譜兒，給我瞧瞧成不成？”
柳元霸道：“李夫人請看。”將曲譜遞了過去。
李夫人翻了幾頁，也是不明所以，說道：“琴譜簫譜我是不懂，劍譜卻曾見過一些，這部冊子卻不像是劍譜。柳老爺子，府上可有甚麼人會奏琴吹簫？不妨請他來看看，便知端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