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灰夫人嗎?”她又問了一遍。隨著她靠近,海克斯水晶緩和下來,溫和的藍色光線照亮了她的臉。
她一隻手裡抱著一捆東西,裹在紗布裡,與我身後成堆的貢物一模一樣。她穿著一條黑裙子,一隻袖子空蕩蕩的。
我站好時的身高超出她太多。我跪下來,眼睛與她平齊,然後輕柔地觸控長椅。指尖放出的水晶能量打在金屬表面上激起了電弧。
小女孩盯著我的腿,光滑的鋒刃上映出跳動的火花。
“你把腿獻給了進化日嗎?”她問。
光榮進化的信徒們繼承了祖安的悠久傳統:在進化日時獻出自己的東西,期望能讓下一代產品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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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習俗的淵源可以一直追溯到城市的久遠過去。那個時候,祖安人剛剛經歷了“那件事”,需要重建自己的生活。
而皮城今日建立在那些傷痕之上的繁榮與富有,也是這一傳統之有效性的直接證明。
我看著小女孩。很久以前的進化日,我獻出的不是我的雙腿,而是某些更重要的東西。
“是我選擇的。”我說:“因為它們更好用。”
她點點頭。青藍色的光漸漸變暗,但仍然能看到她緊緊抱著貢物的手指上,蛛網一般地爬著黑色的靜脈。
在城裡的這一塊地方,很少會有這麼小的孩子染上病疫。光榮進化經常會收留這些病人,他們把割除壞死的血肉看作是透過技術來改變人生及其信仰的關鍵。
“扎維爾修士說我快好了。”她主動地說。
“確實。”我告訴她。
照看她的醫師沒有盡責。她的兩隻手臂都不應該留下的。
我可以想象,外科醫生肯定會說自己是出於善意,但只是為了掩飾拿著手術刀時心裡的膽怯而已。
拖延下去對這女孩沒有半點好處。如果她不儘快截肢,那些蛛絲狀的血管就會蔓延到心臟,最終把它變成一塊爛肉。
她幾乎沒有可能看到下一個進化日的來臨。
小女孩咬住嘴唇,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發問。
這時,透過巨大的毛玻璃嵌板,我的眼光看到有什麼東西在動。幾個黑影靠近過來,阿芙耶有伴兒了。
我走進幽暗的長廊,準備離開。
“你會想它們嗎?”小女孩喊出聲來。
我沒有回頭。我知道她帶著期盼的臉龐一定在顫抖,彷彿祭壇上成排的搖曳火光。
因為我並沒有忘記我自己當時的懷疑和動搖。這麼多年了,哈基姆也曾經質問我過類似的問題。
我的心——還有他,我會想念嗎?我摸著胸口的海克斯水晶裝置,讓平穩的振動寬慰自己。
就在犄角蜿蜒的菲羅斯家徽旁邊,我摸到了一個筆跡流暢的小小刻字。那是哈基姆·內德里的印鑑。
“不。”我騙她道。
阿芙耶已經準備動手了,她的金髮在街燈下看起來猶如一輪光環。
五個男人圍住了她,像碼頭上的鯊魚一樣,各式各樣的增強裝置勾勒出幾個犬牙嶙峋的輪廓。
“那件漂亮玩意兒給我們,說不定你會死得痛快點兒。”個頭最小的傢伙盯著她的鞭子,大聲地嚷嚷。
一整天的心煩意亂混成了一團,先是斯蒂萬的責備,再是不請自來的這幾位,還有關於哈基姆已經回來了的猜測。
我感到一股壓抑了很久的能量,一路噼啪作響地衝下我的脊背,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個出口。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惡棍,還有他破破爛爛的手下——來的正是時候。
“你要說,請。”我高聲說。
那個大嘴巴的傢伙,鼻子一抽一抽地,抬起了頭。“哎,兄弟們,不用發愁了。看起來,出來轉一趟的收穫可不小。”
“勞您大駕,夫人。”阿芙耶說。
“沒錯,我們正打算小小地慶祝一下進化日呢。”其中一個帶著紅銅增強的大塊頭說。跟他一邊兒大的兄弟戴著一副灌滿液體的目鏡。他用力地拉開上面髒兮兮的木頭蓋子,冷笑地說了句:“這位大人。”
我的出現讓他們分了神,包圍圈擠到一邊,露出了一個小口子。
完全夠了。
速度和果敢,是我最親密的兩位戰友。我急衝向前,一記長長的橫掃,刮到了一個瘦高個兒的肩膀。
刀刃劃過髒兮兮的粗花呢布,他衣服上瞬間洇出一條發暗的紅線。
緊接著是一道海克斯水晶發出的藍色弧光,把他打得失去了意識。
一個胖子,連同那個帶著下水道口音的傢伙朝著阿芙耶走去。
同時另外兩個高的找上了我。我臉上浮起一個陰險的微笑:思前想後這麼久,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我的兩位舞伴卻沒笑。
他們都有著壯碩的臂膀,簡直就像是響徹鐵砂交易所的那兩口大鐘。
他們猶豫著不知道該誰先上,這等於是白給我機會。我兩個都會幹掉。
我向著戴著目鏡的小子跨出幾步,同時撩起後腳,挑斷了另外那位裝著紫銅的兄弟身上的盤管。
他完全沒料到這著,只能手忙腳亂地試著把斷開的龍頭接回不停噴濺的液泵上。
再來是低位的橫切,於是眼前這位膝蓋以下的部分也報廢了。
我耐心地等待了一小會兒,讓紫銅兄弟能夠還手揮出一拳。他們總是覺得自己能躲開我的第二下。
他們也總是想當然了。
“收拾好你們的破爛東西,然後滾吧。”我跟他說道。與此同時,他的兄弟已經拖著一條廢腿,一瘸一拐地爬過地上的汙泥,鑽進了陰影。
巷子裡響起一聲金屬的暴響,那是阿芙耶的鞭子。又是一下鐵線崩斷般的聲響,那個胖子趴在地上縮成了一團,火花像雨點似的落在他身上。
他臉貼著地面上的鵝卵石,眼淚順著沾滿汙泥的臉頰滾滾而下。不過算上他才四個。
我環視四周,那個老鼠臉的自大狂正要逃跑。
我看到他想要溜回集會大廳裡。
升降索的鉤子深深地沒進了大廳入口上方的尖石。
我飛快地落在這條地溝耗子身上,全身的重量撞下去,我們兩人在地上結結實實地打了幾個滾。
等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我壓住了他。他的呼吸短淺急促,帶著一股惡臭。
“你真覺得自己能跑?”我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