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街頭，大排檔。
在這個季節裡，哪怕太陽已經下山，溫度仍舊居高不下，而這類就算光著膀子吃喝也不會有人在意的大排檔，也到了生意最好的時候。
此刻這個攤位裡，一張不大不小的桌子前正坐著兩個人，桌上的東西種類倒是不多，只有一個小烤架，上面擺著一大把肉串，還有一個臉盆大小的盤子，裡面滿滿的都是麻辣小龍蝦，此外還有兩大杯扎啤，兩升那種。
與其他桌旁穿著背心褲衩、甚至恨不得扒層皮下來的食客們不同，這兩人都穿著一本正經的全套黑色西裝，但是他們並不覺得熱，事實上，他們永遠都不會覺得熱。
明明處於鬧市之中，這二人所在的桌子附近卻是一片安靜，彷彿周圍的人們距離他們有數百米之遠，其他人也對這二人視而不見。
“如何，我沒說錯吧。”文森特道，“這裡便宜又實惠，別的地方可吃不到這個味道。”
“確實不錯。”伍迪回道，他很熟練地剝著蝦殼，一個一個往嘴裡塞去，雖然他們這樣的“人”揮揮手指就能讓這些蝦自動處理好、並飛進自己嘴裡，但他更願意用著最原始的方式來享受已經不多的樂趣。
二人就這麼吃了十幾分鍾，小龍蝦已經下了大半，烤架上的肉串也已開始變得金黃，油一滴滴落下，落在下面的木炭上，呲啦作響，散發著濃郁的肉香。
“這裡的五花肉也特別棒，現在還用帶皮五花做烤串的攤子可不好找了。”文森特又道。
“嘿嘿嘿，確實不錯。”伍迪用手拿起一把烤串，連肉帶鐵籤一股腦吞了下去。
一陣難以言喻的沉默，氣氛似乎都有些凝重。
“我想，你一定已經調查過那個宇宙了吧。”文森特垂著眼簾問道。
“怎麼，這次找我吃飯，就為了問這個？”伍迪的眼睛上閃著白光，讓人無法看清他視線的焦點在哪。
文森特沒回答，算是預設了。
伍迪沉吟了幾秒，接著說道：“確實是個很有趣的維度，幾乎沒有受到多少干擾的原生態宇宙。”他看向餐桌對面的人，“所以我也很好奇，你是怎麼找到這麼個地方的，又是怎麼找到那家夥的。”
“我有我的方法。”文森特沉聲道，“至於目的，我想不必細說你也能猜得到。”
“啊啊，應該猜了有**分吧。”伍迪道，“老實說，這種事我應該阻止你……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可就無法挽回了。”
“是啊，無法挽回，不過這樣才有意思不是麼？如果結局早已註定，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文森特眼神直愣愣地看著烤架下的火苗，以及火上炙烤著的肉串。
“一切都早已註定。”伍迪道，“只不過身為局中人，就算是我們也無法看透罷了，更不用說那些低等生命。就算是我們的老闆……也只是看透的多一點。”
“是麼？”文森特道，“真的是註定麼？我們沒得選擇麼？還是說，我們自以為能選擇，也只不過是更高維度施加給我們的想法？”
伍迪的神色突然認真起來，“你的思想很危險，雖然我一直都知道你有某種目的，但說出這種話還是太過冒失了，如果坐在這裡的不是我，而是別的什麼人，恐怕你就得迎接審查了。”
“那如果是你呢，你會向誰報告，西蒙？還是我們的老闆……撒旦？”文森特的雙手離開了桌面，似握非握，他臉上依舊帶著笑，但周圍的氣氛卻瞬間冷了下來。
“嘿嘿嘿……你是在，威脅我？”伍迪也笑了，他右手依舊拿著肉串，左手卻輕輕下垂，食指點在桌面上，坐姿也稍微調整了下，正對著文森特。
僅從表面來看，場景似乎一片和諧，但只有這二人知道，只需要一個契機，或者不當的言語，魔鬼之間的爭鬥便可能立即發生。
地獄並非鐵板一塊，但那是指中下層的角色，對於他們這樣的高層而言，利益都是在同一層面，而且最關鍵的是，能用交易來解決的問題，絕不會有人願意付諸武力，因為誰都承擔不起那後果。
尤其是四賤客這種狠角色，上一次他們之間發生矛盾，甚至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而那直接導致了黑暗中世紀的發生，數百年整個大陸暗無天日。
就在這緊張的時刻，突然另一個聲音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嘿，師傅，吃著哪！”一個少年突兀地出現在桌邊，伸手拍了拍文森特的肩膀，又轉向另一人點頭示意，“前輩。”
緊張的臨戰氣氛瞬間煙消雲散，就連周圍食客們的聲音都變得喧囂了幾分，他們絲毫不知道剛才已經在鬼門關過了一圈。
伍迪很清楚，在不使用某些禁術的前提下，他跟文森特二人短時間很難分出勝負，但如果對方多了一個幫手，還是同為地獄四賤客的幫手，那麼自己必敗無疑，當即收回了氣勢，而文森特也很清楚這一點。
當然了，最本質的原因在於，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動手，只是試探跟表示一下各自的決心罷了。畢竟都是大佬級別的人物，沒事喊打喊殺幹嘛？那種小事交給馬仔們去辦就好了，而就算馬仔們互相砍死幾百個，也不妨礙他們坐在同一張桌旁喝茶聊天。
“席德來了，坐，吃。”文森特一招手，變出了另一把凳子。
“嗯……”席德坐到桌邊，他抬眼一看，烤架上的肉串已經變成了黑炭，而小龍蝦早都涼了，“師傅，你們就吃這？”
“小孩子不要挑食。”文森特道。
“呃，好吧。”席德想了兩秒，覺得就算涼的肉也比焦的好吃，所以把手伸向了小龍蝦們。
“看來我確實沒法勸你了。”伍迪嘆口氣道。
“謝謝。”文森特的回答則是有些沒頭沒腦，起碼一旁的席德沒能明白，不過他也沒多想，安心剝著自己的蝦殼。
不過文森特很清楚，伍迪這麼說，就表示他已經跟自己站在了一邊，最起碼也不會出手阻礙。
“好，還是來說些輕快點的話題吧。”伍迪拍拍手，臉上重新帶上了那一貫猥瑣的笑，“聽說前陣子西蒙把戀兒丫頭的肚子給搞大了？”
“噗……”席德嘴裡的蝦肉噴了一桌。
“可不是麼，聽說傲慢大小姐正提著劍找他呢。”文森特也道。
“喂，這麼勁爆的事我怎麼不知道啊？”席德瞪大了眼，“還有，這話題究竟哪裡輕快了啊？七宗罪跟我們起衝突的話，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嘿嘿嘿，所以說，有些事小屁孩永遠都不會懂的，不過不懂說不定反而是一種幸運。”伍迪賤笑兩聲道。
“前輩說話總是那麼高深莫測……”席德道，順便從口袋裡拿出塊布擦了擦嘴角的髒東西。
“說起來，西蒙這段時間怎麼沒見著人？”文森特的視線移向自己的徒弟，由於這傢伙的年齡跟實力都是現在最弱的一個，所以平常跑腿之類的事都是由他做。
“哦，老闆派西蒙前輩去處理什麼事件了。”席德歪著頭想了想，“好像叫什麼克什麼蘇的？”
“克蘇魯？”文森特道。
“對，就是這個名字！”席德點點頭，“師傅也知道？”
“聽說過，不怎麼瞭解。”文森特道，他所謂的不瞭解基本就是指還沒百分百瞭解。
“哦？可惜啊……”伍迪道，“嘿嘿嘿，我也挺想去見識見識呢。”
“其實說白了就是些舊日時代的遺留而已，也沒什麼好見識的。”文森特道。
“嘿嘿嘿，我可是很感興趣呢。”伍迪話鋒一轉，“說起來，不久之前，那小子好像做了些了不得的事情呢。”
“哈哈，說笑了，那種程度連鬥蛐蛐都算不上，怎麼稱得上了不得？”文森特笑道。
“沒怎麼出手，只是耍了一點陰謀，就讓時間線按照自己預定的方向發展，並帶來了一個不太一樣的未來。”伍迪道，“我沒記錯的話，上次有人這麼做，那個人還是貓爺。”
“還差得遠了。”文森特一招手，已經空了的扎啤瞬間變滿，“只是一定程度的修正而已，遠遠談不上改變，更何況修改後的未來才算是正常的情況，之前的不過是處於某種原因發生了偏差。”
“嘿嘿嘿，不管怎麼說，這種事都不應該是他來做的。”伍迪道，“至少，不應該在有足夠的實力之前這麼做。”
“他會注意到的。”文森特若無其事地說道。
“哦？莫非，你在獎勵上動了某種手腳？”伍迪道。
“哈哈，再怎麼說我也是超級管理員，這點許可權沒問題吧？”文森特攤攤手。
“這可憐的傢伙。”伍迪笑笑，“我對封不覺已經夠狠了，你更絕。”
“過早地擁有太強的實力未必是好事。”文森特笑道，“說起來，主宇宙的封不覺怎麼樣了？自從‘Rewrite’事件之後，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這傢伙了。”
“啊，也沒什麼好說的，只不過是夜夜笙歌、沒羞沒臊、狼狽為奸罷了。”伍迪道，“不過呢，嘿嘿嘿……用不了多久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哦？莫非……”文森特的眼睛一亮。
“沒錯，這孫子快抱閨女了，而且不止一個。”伍迪道。
“這是好事。”文森特道，“為了慶祝未來地獄又要多幾位得力干將，我們有必要碰一杯。”說著，他舉起了手中的扎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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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德也端著杯水湊合著，他道：“師傅，你怎麼知道她們會來我們地獄呢？萬一她們上了天堂呢？”
“哎，這傻孩子……”文森特搖搖頭。
伍迪也頗為認真的多看了席德兩眼，“有時候我真有點看不出來，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師傅？”席德一頭霧水。
“算了算了，保持單純挺好的。”文森特嘆口氣道。
他招招手，讓老闆重新上了一桌，三人繼續吃著，反正對他們這些魔鬼而言，只要願意，吃下再多也沒問題，而且不用擔心會發胖。
“天堂那邊有沒有什麼訊息？”文森特道。
“還是老樣子唄。”席德抓了幾個肉串，“道貌岸然，總是在背地裡搞些陰謀詭計，但是什麼事兒都辦不成，簡直就是一群弱雞。”他撇撇嘴，“有時候我都想，就算末日天啟之前，我們地獄的主力大多數都沒法過來，恐怕也能輕鬆把天堂那群人給碾碎吧？搞不懂老闆是怎麼想的，就跟他們僵持。”
文森特跟伍迪對視一眼，沒有接話，他們知道真相，卻沒法解釋，那就是天堂跟地獄……從來都是同一個老闆，而且也並不是敵對關係。至於他們真正的敵人是誰……那是絕對的禁忌，任何人都不能說，誰說誰死。
不過席德的思維簡單，他也是隨口一提，並沒有真的打算探知究竟。
“對了師傅，聽說你關注的這個維度裡，還有不少我們的熟人？”席德又問道。
“是啊，跟你最熟的應該是陸坤了吧。”文森特點點頭，“而且他還搞了個什麼組織，聽說弄得還有聲有色的。真神魔方你還記得不？現在就在他手裡。”
“陸坤？當然記得了，他可是我的同期！說起來已經好久沒見了……”席德舔了舔手指，似乎陷入到某種回憶當中，卻又突然注意到了什麼，“誒？師傅，你剛才說真神魔方？那東西居然還存在？那多瑪豈不是……陸坤拿著這玩意，會不會發生什麼危險啊？”
“多瑪早就已經不足為懼了。”文森特道，“至於陸坤，真神魔方在他那兒說不定是最好的結果了，總比落入到某些有奇怪野心的傢伙手裡要好得多。”
“師傅……我想去見見他。”席德小心翼翼地說道。
“沒事，去吧，不過注意別在其他人面前現身。尤其是我現在關注的這幾個。”文森特點點頭。
“謝謝師傅！”席德開心的喊了句。
“好了，我還有點事，回見。”文森特擺擺手，整個人已經突兀地消失了，就像從來沒在這一樣。
“席德。”伍迪這時說道。
“是，前輩。”席德回道。
“來這裡之前，你去幹嘛了？”伍迪道。
“師傅讓我去赫淮斯託斯那裡走了一趟，不過沒告訴我具體是幹嘛，就去那裡打了聲招呼就過來了。”席德老實回道。
“是麼……”伍迪想了幾秒，“那行，你吃著，我也先走了。”
“前輩再見！”席德道。
待到桌前只剩下他自己，席德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結果叫我來就是給你們買單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