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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砸腳

御書房內外跪了密密麻麻的人,如篩子曬出來的糠,散在各個角落,杜公公領頭跪著,身後有傷,血浸透了後襟,他臉色也是煞白的像是一張白紙。

趙之昂的脾氣並不好,但年輕時的為人比較義氣,所以很得人心。

可是年紀大了以後,性情就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一點一點,日積月累,旁人或許不知,但杜公公卻非常的清楚。

他不敢亂動,垂頭聽著。

“朕單單說是一件龍袍的事嗎,你們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趙之昂指著一干人道:“這意味著,朕的身邊不安全,朕不知道會哪天睡著後,誰會潛入朕的身邊,給朕脖子上來一刀。”

“本來朕是相信你們的。可是現在不信了。”趙之昂福搜來回的走,焦躁不安,像是被激怒的猛獸,“朕養著你們,卻養了你們一幫廢物。”

這個天下,是他安定的,如今所有人不知道感謝,卻來加害他。

當初在街道上寫大字罵他,如今到他殿內來偷龍袍,這一件一樁的事,分明就是針對他的。

這些不知好歹的人。

“昨晚所有當值的人,都滾出宮去,朕再不想看到你們。”趙之昂拂袖,在龍椅上坐下來,杜公公顫巍巍的起身,朝眾人揮了揮手,大家就屏息著往後退。

這個時候求情就是火上澆油。

皇后站在一側,看著一堆人出去,她蹙眉往御書房內走,跨了進去,道:“可查到線索了,乾清宮又不是街上的鋪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會不會人還在宮裡?”皇后想不通,這一盞茶一個巡視,人頭接著認尾,就是只蚊子也能抓得到。

趙之昂擺了手,不耐煩看到皇后,“已經去查了,現在你問的這些問題,說的這些話,朕也想找人額問問。”

皇后微怔,打量了一眼趙之昂,又回頭看了一眼,女官端著溫熱的燕窩粥進來,她接過來親自端上去,柔聲道:“我親自燉的,您吃些,清涼去火的。”

趙之昂沒有心思吃,可想了想還是吃了幾口,放了下來,道:“你去和母后說一聲,就說朕這裡沒事,讓她不要擔心。”

“是!”皇后應是,帶著人往坤寧宮而去。

此刻,定國公正在坤寧宮內,他本是來看完趙之昂的,只是得知他正在發火,便拐去了坤寧宮內。

太后六十幾歲的人,身材矮胖,年輕時吃了很多苦,生了五個孩子丈夫早逝,她一個人拉扯著孩子們長大,受了許多的苦,所以現在眼神就不大好,看人時喜歡眯著眼睛。

但太后年輕時給富人家洗衣服,常洗到一些精貴的衣物,就生了羨慕之心,所以富貴後,就很喜歡刺繡,且還喜歡收集。

不管是鄰國還是番屬上貢時,都會送一些精緻的繡品來。

定國公也不例外,笑著道:“您看看扇面,侄兒這粗人看著都覺得好看。”

“是不錯。”太后握著團扇搖了搖,就笑看著定國公,“你這孩子,尋常可是笨嘴拙舌的,就是說白了你也想不到送我個什麼東西,今兒突然帶了把扇子來,可是有什麼求我?”

定國公就湊在太后面前,道:“侄兒想,鳳陽並著泗州一帶裡京城太遠,聖上一個人哪能管這麼大的地兒,累也累的很。所以侄兒想,不如讓聖上將鳳陽和泗州那一片兒交給我好了,我來幫著管理。”

論是太后不懂,可也聽明白了,這個管就不是管管人了,是要收稅管人頭甚至可以養兵的,她頓時皺眉擺手,道:“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你去問問聖上去,他說行才行。”

“您是老祖宗。”定國公笑呵呵的,老臉上都是褶皺,“您說一句抵得上我說十句啊。只要把鳳陽給了我,祖宗的香火和陵墓我都照看著,決不讓祖宗們受半點罪。”

太后聽著楞了好一會兒,道:“要我說,這事兒成不了,你索性不要去講了,免得被你哥哥罵。”又道:“旁的我不知道,可這天下是他辛苦打下來的,你讓他再分割出去,他哪會願意。”

“這有什麼不願意的,幾位侄兒都要封地出去的。鳳陽也做我的封地就行了。”定國公道:“大伯母您可不要忘了,四川可還有個節度使,聖上無論是登基還是祭天,他可都沒有來,聽說他手裡可養著兵呢。”

前些年天下混亂,滿世上到處都是節度使,前朝封的,代代傳下來,說是官但實際是當地的王,自己收稅,自己養兵,和朝廷幾乎不來往。

後來前朝滅亡,後宋和大周都滅了一些收復了一些,只有四川太遠路又難走,就一直不曾派人去過。

如今世道倒是穩定下來了,趙之昂有收復的心,卻一時沒有這個力。

國庫太空了。

那邊的事一時半刻沒有人提起過,今天定國公一提,太后臉色就是一沉,道:“這話你可別和聖上說,小心他將你轟出去。”

定國公嘴角囁喏,他難得來一次京城,眼見就要回去了,可是現在看來,這事兒是提不成了。

就在這時,坤寧宮的女官來報,“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來了。”

“嗯。”太后頷首,定國公順道就起來了,道:“那侄兒先去告退了,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太好頷首,

定國公就行禮出去,在門口碰到了皇后,兩人一個行禮一個應,一句話沒說就各自散了。

定國公往乾清宮去,一路上大家膽戰心驚的連氣都不敢出,定國公心裡嘆道:“這些在宮裡當差的看著風光,實際上還不如下地幹活的,至少不用擔心明天會不會被主子砍了。”

他到乾清宮外,杜公公去養傷了,小內侍還沒來,居然一時間沒有人來搭他,定國公咳嗽了好幾聲,司三葆才從裡面出來,忙行了禮,道:“國公爺來了,聖上剛歇下。”

“哦,那……那我等一下。”定國公說著要去偏殿,司三葆也不攔他,正在這時後面參政知事魯大人提著官袍和小步跑著過來,“司公公,聖上這會兒可有空見下官?”

“魯大人可是有事?”司三葆拱手行了禮,魯大人就左右看看,又看了一眼定國公,道:“鳳陽那邊的信遞來,祖陵進水,塌了!”

司三葆嚇的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貓,“是鳳陽來人回的?”

“是!”魯大人說著亮出了手裡是奏疏,“司公公,此番進去可方便?”

是問趙之昂的心情怎麼樣,魯大人不想進去就成了出氣筒。

“早晚都要說。”司三葆說著轉身進去,定國公卻又折了回來,魯大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國公爺也在,祖陵您熟悉,要不您陪下官一起進去吧。”

“什麼叫祖陵進水坍塌?我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啊。”定國公一臉不解,“誰上的摺子?”

魯大人就將摺子給定國公看了一眼,低聲道:“鳳陽知府。”

那就應該是真的了,定國公心頭一跳,就知道自己今天要說的事是徹底說不成了,他想了想答應了魯大人的請求。

司三葆進去一會兒便就出來,道:“國公爺,魯大人,聖上宣。”

二人隨著司三葆進去,趙之昂正揉著額頭坐在龍椅上,“什麼事,火急火燎的。”

“是鳳陽來的奏疏,還請聖上過目。”魯大人上了摺子,趙之昂接過翻開,一目幾行看了一遍,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怒道:“治庭呢,讓他來見朕!”

“是,奴才這就遣人去請。”司三葆直嘆氣,他今天第一天進乾清宮,沒有想到就這麼多事,一波三折的,實在是折騰人。

趙治庭來的極快,叩安後趙之昂將摺子給他,點了點,道:“你看看。”

“是!”趙治庭接過來一目十行的掃過去,頓時面色大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回道:“聖上,孫兒離開的時候還親自查過,一切都好的很,怎麼會突然坍塌,孫兒也不知道。”

“求聖上給孫兒時間,明天孫兒就啟程會鳳陽,一定給您一個合理的解釋。”

“還算好,沒告訴朕是連日暴雨導致淮河水漲……”趙之昂冷冷的道:“等什麼明天,現在就給朕滾去鳳陽。”

祖陵的事可不是小事,給趙治庭做,居然就給他捅出這麼大的簍子出來。

趙治庭應是,匆忙出宮回家,趙標聽到訊息也急急忙忙的趕了回去,急著問道:“祖陵怎麼會坍,你和我說,這其中你有沒有認真監督,材料上可層層把關了?”

“父親,磚瓦都是兒臣親自選的,人也是後來組建的,絕對沒有問題。”趙治庭道:“孩兒現在就會去查,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趙治庭也覺得,這事兒很不簡單。

“太子,國舅爺來了。”隔著簾子,常隨回了話,趙標頷首,道:“請國舅爺進來。”

不一會兒吳國忠匆匆忙忙的進來,趙標上前行了禮,道:“舅舅!”

“舅公。”趙治庭收拾著東西,吳忠君就問道:“祖陵的事太蹊蹺了,皇長孫此番回去,身邊要多帶些人手,就怕萬一。”

趙標臉色微微一變,頷首道:“舅舅說的在理。”說著,就吩咐去準備人手。

“我怎麼覺得,祖陵的事怎麼這麼巧,剛好和龍袍被盜的事在一起。”吳忠君有心事,因為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宗人府裡關著的是贗品,真正的蘇季已經天高海闊的飛出去了。

這些事,會不會是蘇季做的呢。

他心裡有這樣的懷疑,卻一點都不敢說。

“應該不會。”趙標覺得兩件事扯不到一起去,“等去查清了再說。”

吳忠君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點了點頭,道:“總之路上小心一些。”又道:“去了以後,有什麼事記得送信回來,聖上那邊也要勤上摺子,將事情進度原本上奏,切記不可隱瞞。”

趙治庭頓了頓,想到趙之昂今天的態度和脾氣,懂了吳忠君的話,“舅公放心,我明白。”

吳忠君頷首,和趙標一起將趙治庭一隊人浩浩蕩蕩送了出去,趙標道:“舅舅先回去,我還有點事。”

“我去一趟宮裡,治庭走你母后那邊都沒來得及道別,我去說一聲。”他說著,就去朝宮裡去,趙標則往五軍都督府而去,這還是他頭一回來,守門的差役看見他忙行禮。

“鎮南侯可在?”趙標問道。

差役應是,一邊讓人去通稟,一邊引著太子往裡面走,趙標隨目打量著,沈湛已經迎了出來,拱手道:“太子來可是有事?”

“沈湛。”趙標指了指裡面,“我有話和你說。”

沈湛頷首兩人進了門,趙標就將事情都說了一邊,“……你覺得鳳陽的事,可要派人細細的查?”

“此事皇長孫殿下去了必然會細查。”沈湛道:“若此事真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勢必不會輕易罷手,太子只要靜觀其變,就定能有收穫。”

趙標點頭,“你這麼說我心裡也有數了。”話落看著沈湛,“你何時走?”

“明日啟程。”沈湛看著趙標,問道:“太子可有交代?”

趙標搖頭,“衛所的事事關重大,你安心辦事,京中的事我會去安排。”說著,起身又道:“那你今晚去我府中,我為你踐行。”

沈湛頷首道:“好。”

趙標就起身出了都督府。

“侯爺。”周奉從一側走了過來,低聲問道:“太子可是為了鳳陽那邊的事而來?”

沈湛頷首,邊走邊道:“祖陵的事是雙刃劍,就看皇長孫如何處理了。”

“是。”周奉點頭,道:“近日七皇子頻頻有動,吏、戶,二位尚書的態度和以前也大不相同。”

沈湛點了點頭,燕京朝堂雖早立,但各位皇子忙於對外打仗等事,倒沒有閒下來去拉攏誰,現在看似天下大定後,各人就開始蠢蠢欲動,拉黨結派暗中的動作不斷。

“您覺得鳳陽的事,會不會是七皇子做的?”周奉問道。

沈湛頷首,道:“八九不離十。趙駿前些日子丟了宗人府的差事後,就一直求穩,反倒是趙棟近日有些急躁,看樣子他怕是有什麼大動作。”

他自己沒什麼可擔心的,唯一擔心的則是蘇婉如,遠水救不了近火,他想幫她護著她都來不及。

周奉點頭,這消停才一年,現在又是暗流湧動。

此刻,蘇婉如剛到徐府門外,徐夫人身邊的賈媽媽迎在二門口,笑著道:“蘇姑姑可算是來了,奴婢在這裡等了您半個時辰了。”

“真是抱歉,讓媽媽等了這麼久。”蘇婉如下車,抱歉的道,賈媽媽就笑著回道:“哪是姑姑來的遲,是我們夫人囑咐,說你第一次來,一定要早早迎在門口,免得那些不懂規矩的下人怠慢了您。”

蘇婉如笑著應是,隨著賈媽媽引著她進了府裡,徐家的院子是趙之昂賞賜的,將來若有一日他從官位上退下來,宅子是要還回去的,所以內院裡的裝點明顯不如她去的幾個院子,略顯粗糙了些。

徐夫人的正院在正中,過了兩道門就看到了院子,蘇婉如一進宴席室就看到一個乳孃抱著個孩子來回的走動,特別的小,她愣了一下上前行了禮,徐夫人笑著請她,道:“喏,你要的尺寸。”

“夫人!”蘇婉如掩面而笑,眉眼彎彎的道著歉,“真是對不住,我真是沒見識了。”

她先前居然要孩子的尺寸,這有什麼尺寸,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路呢,這麼小一點點。

“沒事,你現在做大點,好歹能穿個兩年。”徐夫人道:“我有個舊版,是他老子小時候穿的,給你看看。”

蘇婉如應是就看見徐夫人拿了個小小的半新的斗篷出來,徐夫人道:“就做這麼大就行,若愛護點,穿到三歲是沒什麼問題的。”

“是。”蘇婉如就用手量了一下大小,笑著道:“我現在知道了尺寸,這回多謝夫人教我,不然這個醜我勢必要出的。”

徐夫人掩面而笑,道:“沒有的事,你年紀小哪懂小孩子家的東西。”又道:“你今天來了,我倒是有件事想要託你一託,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夫人儘管說。”蘇婉如道。

徐夫人就道:“我有個孫女,今年正好八歲了,我想讓她拜個刺繡師父,雖說將來不靠此餬口,可女子總要有本事給相公孩子做件衣服,閒了繡幾朵花打發時間吧。”

“夫人說的在理。”蘇婉如道:“若是,就要看看您想讓小姐學什麼繡派,若是定了,我便和您推薦幾個人,各有特點,您挑挑。”

蘇婉如說著,心頭咚咚跳了一下,這件事她怎麼就沒有想到。

對啊,哪個夫人沒有小姑娘,哪個姑娘不要學上一二年的刺繡好為自己做嫁衣……

這師徒的關係是最牢固的了。

徐夫人提醒了她。

“就學蘇繡好了。”徐夫人道:“也不能指望她學的多好,只要有些手藝就滿足了。”

蘇婉如點了點頭,應是道:“好,那我回去後也問問繡坊裡的其他幾位姑姑,這師徒講究緣分,到時候若是可以,請小姐去寶應坐坐,一自己選個合脾氣的師父,二來看看大家做事的態度,也瞧瞧,好的繡品是怎麼出來的,算是啟蒙了。”

“就聽你的。”徐夫人笑著頷首,和門口的賈媽媽道:“去將大姐兒帶來。”

賈媽媽應是而去,過了一會兒就領著個七八歲留著頭的小丫頭進來,濃眉大眼的長的很清秀,她一進門就規規矩矩的和徐夫人行了禮,道:“祖母好。”

“姐兒見過蘇姑姑。”徐夫人介紹了蘇婉如,又和蘇婉如道:“小名叫丫丫,你就喊她丫丫好了。”

蘇婉如起身,徐婷就一臺眸看到了蘇婉如,露出奇怪之色,又回頭看著徐夫人,“祖母,她也很小,為什麼要喊她姑姑。”

“這孩子。”徐夫人失笑,道:“她年輕雖不大,可卻能幹的,現在已經是應錦繡坊的姑姑了。所以你得喊她一聲姑姑。”

蘇婉如道:“不敢當姑姑,小姐就喊我阿瑾好了。”

“那我還是喊你姑姑吧。”徐婷行了禮,道:“你是來做我師父的嗎,刺繡的師父?”

蘇婉如含笑,道:“我不是來給你做師父的,不過你得空可以去繡坊裡走走看看,若是和誰的脾氣好,你再問問她想不想做你的師傅。你選師傅,師傅也選你,脾氣相投了她能教的好,你也能學的好。”

徐婷點頭,回頭看著徐夫人,道:“那我今天就去嗎。”

“今天?”徐夫人微微一怔,笑著道:“明日吧,明日讓你娘陪你一起去,他今兒身子不舒服。”

徐婷點了點頭也不鬧騰,又看著蘇婉如,道:“那你現在能提前指點我一些嗎。教我選針好了,你會嗎?”

“會!”蘇婉如看著她就想到自己七八歲的時候,也是整天坐在繡架前,宋五娘板著臉看著她,她一直以為宋五娘眯著眼睛在生氣,後來才知道,是因為眼睛看不見了,宋五娘才那樣看人。

“快去把我的針拿來。”徐婷喊著自己的小丫頭,小丫頭忙去取了針來,蘇婉如就正正經經的教她做什麼用什麼針,粗的細的,長的短的,徐婷也認真聽著,很好學的樣子。

徐夫人笑著在一邊看著,很欣喜的樣子,逗留了一刻蘇婉如便告辭出來,約了徐婷後天去寶應。

她上了馬車,車離開徐府,趕車的婆子問道:“姑姑是要回去嗎?”

蘇婉如想去找沈湛問龍袍的事,可知道他這會兒應該在都督府裡,所以就道:“回去吧。”若龍袍的事不是沈湛做的,那就是趙衍……

如果是趙衍……

她靠在車壁上嘆了口氣,有的事她說的很清楚了,再說反倒顯得她勾著人似的。

“他也說了是為自己。”蘇婉如敲了一下靠墊,自言自語道:“和我沒關係,我才不用考慮他在想什麼。”我要是為所有人都著相一番,我日子也不過了。

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蘇婉如愣了一下,掀了簾子問道:“怎麼了?”

“蘇姑姑,”她就看車邊站了個十四五歲的女官,笑眯眯的看著她,“我們公主殿下在茶館裡等您,說有話和您說。”

蘇婉如蹙眉,她和趙奕玉沒什麼可說的。

“姑姑可以不去。”女官道:“可我們公主說了,她遠嫁的事定下來了,連走前鬧一通聖上也不會罰她,所以她要是派人一把火燒了你的繡坊,到時候姑姑怕是沒處訴冤了。”

“這威脅管用。”蘇婉如點了點頭,就怕瘋狗到處咬人,她煩不勝煩,“人在哪裡?”

再說,公主有請以她的身份,怕是也沒法拒絕。

沈湛遣來的隨一隨二應該跟著她的,她心裡有底就下了車,女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巷子後面,“姑姑從側門就好。”

“嗯。”蘇婉如頷首,進了巷子裡,女官敲開門和她一起進了院子,裡面有個婆子開的門,兩人進去,女官徑直去了一間房間,“姑姑在這裡等會兒,我們公主稍後就到。”

趙奕玉居然沒有到?

蘇婉如沒有關門,在房裡坐了下來,婆子上了茶,她掃了一眼坐著沒動,女官退了下去,院子裡便安靜下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院子裡就聽到馬車聲,隨即,她聽到了有人說話,她一頓起身出去,就看到趙衍在院子裡,他穿著一件天青色的直裰,衣襬上繡的清雅的雲彩,襯的他如謫仙般,超然脫俗。

她愣了一下,趙衍看到她也愣了一下,隨即失笑,道:“是芝蘭請你來的?”

“是!”蘇婉如點頭,無奈的道:“這麼說她是請了你我二人?”

趙衍無奈的笑了笑,走過來道:“既是來了,就坐會兒好,這裡還算清淨。”

蘇婉如不想坐,可還是點了頭,道:“好。”兩人在房裡坐下來,查榮生親自泡了茶端上來,趙衍看著她道:“剛從哪裡來?”

“從徐府出來。徐夫人請我給她家的小孫子做斗篷,我應了去量尺寸。”

“我記得他孫子才出生不久吧,這要量尺寸嗎。”趙衍失笑,蘇婉如臉一紅,道:“我沒想起來。”

趙衍難得看到她窘迫的樣子,覺得特別的有趣,道:“下回記得了?”

“嗯。”她揉了揉額頭,端茶喝了一口,看著趙衍,道:“王爺的書編的如何了。”

趙衍失笑,道:“我不過去點個卯,哪用我親自動手。這也算是坐享其成了。”

“白得的便宜不佔就虧了。”蘇婉如點頭,忽然開口問道:“有件事……既然見到王爺您了,就想問一問,那件事、王爺您可知道。”

趙衍揚眉,什麼都沒說,在桌上放了個紙包,她看著一愣,他已經道:“拆開看看。”

蘇婉如拆開,就看到裡麵包了幾個金片,她驚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著趙衍,“真的是你?”

“我答應過你。”趙衍將紙包收好,“還是放在我這裡好了,改日找一處妥當的地方熔了,此事就算是了了。”

蘇婉如一時間無話可說,和趙衍尷尬的笑了笑。

“沒事,沒事,”趙衍苦笑道:“我告訴你只是為了讓你不要胡思亂想,現在反倒讓你內疚了。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麼,這事兒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蘇婉如扯了扯嘴角,道:“好,知道了。”她能說什麼,莫說以身相許報答恩情不可能,就是說一輩子做朋友這樣的話她都說不出來。

“可有什麼有趣的事和我分享,”趙衍道:“就當寬慰你此刻內疚的心情。”

蘇婉如輕笑,想了想,道:“我打算辦女學,你覺得可行嗎。”

“行啊。”趙衍點頭,“教刺繡嗎。”

蘇婉如點頭,她本來沒有想到這件事的,是今天徐夫人提醒你她了,若是能開這其中的妙處就太多了。

“可有讓我幫忙的地方,你知道,我很閒的。”趙衍輕笑,道:“可缺夫子,別的不敢說,叫論語春秋大約我還是能說一說的。”

蘇婉如掩面而笑,擺手道:“不用,這我可請不起您的大駕。”

“說好了。”趙衍點頭,忽然認真的看著她,道:“我不管你和沈湛之間如何……至少,機會應該公平不是嗎,他許諾你什麼,我一樣能做到。”

蘇婉如嘴角抖了抖,這不一樣,她和沈湛之間……她說不清楚,蹭的一下站起來,隨即腿一軟又跌了回去,她臉色一變,道:“這茶水……”

先前女官泡的茶她沒有動,但是查榮生泡的她便喝了一口。

她說不了話。

“我看看。”趙衍蹙眉搭了她的脈,頷首道:“像是軟骨粉。”說著他自己起來走動了兩下,回頭看著蘇婉如,“茶水並沒有。”

蘇婉如動不了,氣的腦袋嗡嗡響,她還是大意了,只是對方將這什麼粉下在什麼地方了,她居然毫無察覺。

“沒事,不用怕。”趙衍將她扶著靠在椅背上,柔聲道:“這粉的效用時間很短,半個時辰就退了。”

他說著,在房裡檢視了一圈,就端了原來的茶盅聞了聞,蹙眉道:“是這裡,她大約知道你不會喝,所以將水裡下了很多的藥,熱氣蒸騰出來,你還是中毒了。”

蘇婉如氣的臉通紅,她第一次吃這樣的虧,幸好對面是趙衍,若是別人!

她恨的不行。

“不過這樣一來藥用就更差了,我估計一刻鍾就能散掉。”趙衍將茶倒了,坐在蘇婉如面前看著她,她面色發白兩頰染上了紅暈,一雙眼睛黑漆漆的如同打磨過的黑曜石,亮的人心都跟著化了。

此刻,眼眸裡少了一份從容,略有慌亂之下,顯得很無助,他心頭一軟,柔聲道:“不用怕,我在呢。”

蘇婉如衝他笑了笑。

“放心好了,我雖不是君子,可小人行徑我還不會做。”他說著摸了摸蘇婉如的頭,蘇婉如咬著牙,覺得心跳在嗓子眼就要衝出來了,如果趙奕玉在這裡,她定要和她拼個魚死網破。

“喝口水。”趙衍將茶盅遞在她嘴邊,又扶著她的頭,剛要喂忽然院子門一開,有人走了進來,蘇婉如就看到趙奕玉帶著方才的女官進來。

蘇婉如氣的不行。

趙衍臉色也沉了沉,看著趙奕玉,道:“毒是你下的?”

“十哥我和你說過,我會幫你的。”又道:“她現在這樣你為什麼還幹等著,你不是喜歡她嗎,只要今天成事了,她就立刻是你的人了,不管是誰都搶不走。”

趙衍抬眸看了一眼趙奕玉,眯了眯眼睛,“可記得十哥和你怎麼說的,我的事不用你幫忙,你忘了?”

“我可是幫你。”趙奕玉看了一眼蘇婉如,急著道:“你快點,茶水燻出來的毒不過一刻鍾就散了,一會兒她就能恢復過來。”說著,指著女官,“將她給我綁起來。”

“查榮生。”趙衍不再看趙奕玉,淡淡的道:“你可知道怎麼辦。”

查榮生應是,院子裡立即出現兩個侍衛,徑直朝趙奕玉走了過來,她嚇了一跳,道:“十哥,你做什麼?”

“沒什麼。”趙衍道:“讓他們送你回宮。”

趙衍說完,蘇婉如咳嗽了一聲,他轉頭看她,就見她對他打了眼色……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含笑道:“和我想的一樣。”

蘇婉如抿唇和他笑了笑。

兩個侍衛三兩下就將趙奕玉和女官打暈了過去丟在門外的馬車上,馬車徑直去了宮裡,趙奕玉醒了過來,氣的直抖,帶著女官憤憤不平的回了玉蘭殿,怒道:“你說他是不是爛泥扶不上牆,這麼好的機會,不過一個繡娘,他也瞻前顧後的,實在是沒用至極!”

“公主,奴婢覺得王爺似乎不想動她,這個法子行不通啊。”女官道。

趙奕玉擺了擺手,道:“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她說著,又道:“幫我更衣,我要去見父皇。”

“公主,您現在去見聖上做什麼?”女官將衣服卷起來放在一邊,“聖上今天不高興,您去了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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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奕玉就冷笑了一下,道:“我有讓他高興的事。”頓了頓,就低聲道:“不是讓我嫁去安南嗎,行啊,那我就嫁……但是我要讓蘇瑾陪嫁去。”

她不是口口聲聲要傳揚刺繡文化嗎,那正好啊,去安南傳揚多好。

也不要她待一輩子,隨她待幾天都成。

“我要讓她有去無回!”趙奕玉冷笑一聲,換了衣服就去乾清宮,玉蘭殿內小丫頭將換下來的衣服送去了浣衣局,局內的洗衣婆子將衣服接過去往盆裡一放,衣服一擺動盆裡就沉底了一些東西。

婆子不知道,就撿了起來交給管事太監,“……是從玉蘭殿送來的衣服裡掉下來的,您收著吧。”

內侍頷首,接了過去,隨即想到了什麼,嚇的一跳,拿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叮噹脆響……

趙奕玉在乾清宮門候著,趙之昂正在和太子說話,連司三葆都守在了門外,趙奕玉等的有些不耐煩,朝裡面看了看,道:“怎麼還沒有說完,要等到什麼時候。”

司三葆看了一眼趙奕玉,回道:“要不,殿下先回去?稍後等聖上得閒,您再來。”

“我不走,我就等在這裡。”趙奕玉就等在這裡,父皇為了讓她願意去安南,一定會答應她的請求,到時候看沈湛要不要求她。

如果不求,她就帶著蘇瑾去安南,他們就等著給她收屍好了。

趙奕玉等了一刻鍾,忽然就看見一個內侍連滾帶爬的跑過來,司三葆看著就怒道:“做什麼,喪家之犬似的,好好走路。”

“公公。”小內侍行了禮,趴在司三葆耳邊說了幾句,司三葆臉色大變,回頭看了一眼趙奕玉,匆匆道:“你等著我去回稟聖上。”

司三葆推開御書房的門進去,過了一會兒就聽到裡面的爆喝聲,“滾進來。”

門開啟,司三葆道:“公主,聖上請您進來。”又看著小內侍,“進來。”

趙奕玉頷首提著裙子跨進了殿內,伏地一跪,抬頭看著趙之昂,道:“父皇,兒臣答應去安南聯姻,不過兒臣有個條件,如果您不答應,兒臣就算是死也不會去。”

趙之昂沒理她,目光看著門口的小內侍,“東西呢。”

小內侍戰戰兢兢的捧了遞過去,司三葆接過來遞給趙之昂,趙之昂看著手裡的東西,氣的眼前發黑,撫著額頭問道:“再說一遍,東西是在哪裡找到的。”

“在玉蘭殿送去洗的衣服裡找到的。”小內侍說著餘光看了了一眼趙奕玉。

趙奕玉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小內侍又看著趙之昂,道:“父皇,發現了什麼?”

“畜生!”趙之昂將東西丟下來,“你自己看看。”

四片金片叮叮噹噹的掉在趙奕玉的膝邊,她看著一愣隨即臉色大變,就連在一邊的趙標都嚇了一跳。

趙奕玉滿臉驚愕的看著趙之昂,“這……這是您丟的龍袍上的金片。”又看著小內侍,“你說在哪裡發現的?在我的衣服裡?”

“是殿下的衣服裡。”小內侍回道:“殿下的衣服還在局裡。”

趙奕玉臉色發白,蹭的一下站起來,道:“不可能,我衣服裡怎麼會有這東西。”又看著趙之昂,“父皇您一定要好好查查,浣衣局裡肯定有問題。”

“問題,你說他們什麼問題。浣衣局為什麼要害你,你和他們什麼仇什麼怨。”趙之昂走下來,看著趙奕玉,“你告訴朕,龍袍是不是你偷偷拿走了,誰幫你的,目的是什麼。”

趙之昂覺得趙奕玉沒這個本事,所以,她就算參與也至多是個幫兇。

他要問的,是幫趙奕玉的人。

“不、不、不是。”趙奕玉搖著頭,眼裡是駭然,“父皇,這事和我沒關係,我根本不知道這金片為什麼在我的衣服裡。而且,你應該去查一查的,不能浣衣局說什麼,就是什麼,對吧。”

“查!朕當然要好好的查一查。”趙之昂指著趙奕玉,喝道:“來人,先將這個孽障送春玉宮裡去,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準去看她。”

春玉宮在最東北角,是俗稱的冷宮,還是冷宮的最北面,只有這一個宮,院子年久失修,莫說服侍的人,怕是早就蚊蟲蔓延,老鼠成窩了。

“父皇!”趙奕玉道:“我沒有,您聽我說,我根本不知道。”

趙之昂揮著手,“你給我滾!若此時查清楚了和你有關,朕不會輕饒了你這個孽障。”

“父皇,您怎麼能這樣,事情沒有問清楚,你就判定我有罪。”趙奕玉道:“這事和我沒關係,我是被冤枉的。”

趙之昂不想再說話,扶著額頭晃了晃,趙標嚇了一跳忙上去扶著他,趙之昂噗通一聲栽在他身上。

“父皇 ,父皇!”趙標嚇的魂不附體,趙奕玉也駭了一跳,司三葆喊著道:“宣太醫來。”

乾清宮裡亂成了一鍋粥。

這是趙之昂第一次暈倒。

一會兒工夫,除了趙衍外,幾個兒子以及太后和皇后都趕了過來站在床邊,太醫扶脈後道:“聖上這是急火攻心,休息一兩日就沒什麼大事了。”

皇后看著躺在床上的趙之昂,忽然覺得特別陌生。

趙之昂老了,兩鬢有白髮,眼角是皺紋,她回頭去看看一屋子的皇子,心頭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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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棟和趙胥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一時間四周氣氛低沉,沒有人說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