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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埋伏

過了真定,便就有人來接,蘇婉如雖然第一次見到此人,但還是認了出來,她拱手道:“閻當家!”

閻衝是劉家莊的鄉書,亦是土匪出身,這兩年由蘇季操練過後,褪了一身匪氣,而多了一絲軍士的嚴肅感來,他知道眼前的人,忙下馬跪地,道:“閻衝叩見小姐。”

“當家的快請起。”蘇婉如往閻衝身後掃了一眼,他只帶了十來個人,但這十來個人卻個個精神飽滿,都是練家子,“可是我二哥讓你在這裡等我的?”

“是。”閻衝回道:“三公子連走前給我來信,說讓我在這裡接應,不是京城的您來,就是關外的鎮南侯路過。”

二哥真是料事如神啊,蘇婉如頷首道:“那勞煩你們路上相送,我要在明天夜裡趕到太原。”

“那這就趕路。”閻衝拱手道:“路途不近,速速前行。”

蘇婉如頷首,再次翻身上馬。

一行十幾個人將她護在中間,在近夜半的小路上前行,蘇婉如跑了一天半其實已經很疲憊,可她擔心沈湛,不知道他是怎麼安排的,會不會中了趙之昂的埋伏,甚至於,她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濃墨減退,風景後退,一行人在山林裡就地休整,馬去吃草他們靠在樹幹上打盹兒。

閻衝點了艾草插在蘇婉如身側,低聲問道:“小姐覺得皇帝會半道埋伏鎮南侯?”

“嗯。”蘇婉如點了點頭,道:“不過,我還沒有想到,他會以什麼名目去埋伏鎮南侯。”

殺人總要有個理由,就算是將來推倒哪個山匪頭上,那山匪也得有個說法,是為父報仇還是取財取命,否則,隨隨便便一個藉口用在一個剛立了大功得天下民心的大將身上。

“這還要名目?”閻衝道:“肯定是推給土匪,就說土匪劫財不就得了。”他們當年不知道替朝廷背了多少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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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如搖了搖頭,道:“太原一帶其實土匪並不多,我記得只有一山幾百人,似乎也歸攏你們了是吧?”

“那到是。”閻衝嘿嘿一笑,他也從兩千多人的當家的,變成了近一萬人的當家的,這官越做越大。

蘇婉如道:“土匪不傻,誰會去截殺鎮南侯,更何況,那是班師回京的隊伍,莫說錢財恐怕身上連個大錢都沒有。這話說給天下人聽,不會有人信的。”

“趙之昂怕寒了人心,所以土匪的說法不通。”蘇婉如道。

閻衝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那就奇怪了,難道說鎮南侯反了?可人家剛打了勝仗,反個什麼勁兒。”

“所以我一直沒有想明白。”蘇婉如靠在樹幹上,頭昏腦漲,難道趙之昂連這最後一點遮羞布都不要了?他不怕被天下人罵,不怕後人記載?難道就不怕寒了朝臣的心?

這樣的帝王,誰願意給你拼死效力,沒有確認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鎮南侯。

“小姐先睡會兒。”閻衝道:“一個時辰後我們上路。”

蘇婉如不再和說話,專心睡覺。

一個時辰後他們再次上路,往太原而去。

相距八十裡外的鳳凰山,是有名的天險之地,滿山亂石,峽谷逼仄足有二里之長,人走在谷內抬頭看去,頓時有種被埋在坑底的感覺,使人恐懼。

所以,就算是近路這裡也不常有人行走,畢竟誰也不知道,過這二里路的峽谷,會不會被山頂滾下來的亂石砸死。

此刻是夜裡,峽谷內寂靜無聲,只有鳥雀撲稜著翅膀,掠過掛在天上的一輪月牙,留下一個暗黑的剪影,便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隨又夜風起,亂石中雜草簌簌,猶如有人或獸藏匿,讓人心生懼意。

王大海蹲在峽谷內的一道暗洞裡,這洞不算大,但這幾日他們略又鑿了一些,此刻裡面擠一擠足能塞下二十幾人。

他站在最前面,側耳靜聽外面的動靜。

按理說,沈湛今晚要路過這裡,穿過這裡就是太原,他們要進城露宿。

“大人。”他身邊的屬下低聲道:“鎮南侯會不會不走這裡,我們等了半個時辰了。”

王大海白了那人一眼,壓低了聲音訓斥道:“只要有腦子的人,都不會走這裡。”

被罵的人一頭霧水,這話說的,聽不懂啊。

“噓。”他身邊的另一個同僚低聲和他解釋,“大人是安排好了,逼著鎮南侯不得不走這裡?”

“大人將所有官道封了,還設了刺殺,鎮南侯如今傷重未愈,為了保險起見,他們一行十幾個先行兵,勢必以快穩為主,迅速穿過整個峽谷進太原城。”

“原來是這樣啊,我們大人真是太厲害了。”

王大海回頭打了那人的頭,“給老子閉嘴,叨叨個沒完了,老子不厲害,難道你厲害啊。”

那人揉著腦袋不敢再說話,忽然,就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蹬蹬的響在谷內。

“斥候回來了。”說著話,有人貼過來,低聲道:“大人,還有一刻鍾,鎮南侯就到了。”

王大海一點都不驚訝,實際上就算鎮南侯不過這裡,他也還另有安排,兩邊呼呼應。

今晚鎮南侯必須死。

嘚嘚的馬蹄聲傳來,忽高忽低在山谷裡迴盪,這是離的還遠,所以聽的不清楚,王大海問道:“一共多少人,可看到鎮南侯?”

“沒有看到鎮南侯,應該在馬車裡,白天屬下看到盧成往馬車裡送吃的。”來人回道:“按情況鎮南侯的傷定然還沒有好。”

怎麼可能好,王大海得到訊息,沈湛是單槍匹馬闖敵軍軍營的,能留一口氣活到今天,就已經算是個人物了。

要知道,那麼人圍堵,一人一刀站著不動讓你砍,你也會脫力而死。

真當人骨頭那麼脆,殺人也是很累的。

王大海是能肯定沈湛受傷的,但是卻沒有見過對方傷的多重,因為對方身邊所有近身的人,包括他自己帶的兵,跟鐵板似的,密不透風,什麼有用的都打聽不到。

“近了。”王大海揮退來人,低聲道:“都準備好!”

山谷上面,傳來一陣低低的鳥叫聲回應,四周像是被幕布籠罩著,一瞬間寂靜無聲。

嘚嘚嘚!

有說話聲傳了過來,“我就說不走這邊吧,黑洞洞的,嚇死個人啊,要是山頭掉個石頭下,都能砸成肉泥了。”

這聲音……王大海頓時聽辨出來,“是朱正言的聲音。”

聖上有令,沈湛以及他身邊所有人,一個不留,這個也包括朱珣。

“長興侯爺,您不睡會兒?”盧成道:“過了這道峽谷再走二十裡就是太原城了,你睡足了,一會兒好吃晚飯。”

朱珣哈哈一笑,道:“對哦,我要吃青菜蘿卜,還要一隻烤鴨裹大蔥,你們誰都不攔著我,我要吃一筐子青菜。”

“在來一盤酸菜餡的餃子,配著杏花村,美死了啊。”有人喊著道:“吃飽喝醉再找個娘們兒鬆鬆骨,這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朱珣哈哈一笑,呸了一聲,道:“你就這點出息。”

“侯爺,這男人一輩子不就為了女人嗎,除了這個,這世上還有個屁想頭啊。”那人覺得自己說的有點過了,也忍不住哈哈一笑。

閔望道:“小聲點,侯爺睡了。”

頓時,四面安靜下來,火把跳動著,他們離峽谷越來越近,等到谷口他們停了下來,朱珣抬頭看著峽谷,啊的一聲,“這我還是頭一次來,把火把舉高點,我看看。”

兩邊馬背上的人將火把舉的老高,隱隱綽綽能看得到山頭和山坡上的怪石,朱珣道:“山到是不高,就是沒樹,砂石太鬆了。”

“嗯,一下雨常有滑坡。”閔望回道:“我們過去時速度要快,千萬不能停留。”

有人道:“會不會有人埋伏在這裡?”

“烏鴉嘴。”朱珣笑著道:“埋伏這裡,他們自己也危險啊,得多傻的人,在這裡埋伏。”

大家也覺得說的有點道理。

“侯爺,我們進谷了。”盧成隔著車壁朝馬車裡說了一句,只聽到有虛弱的聲音傳出來,嗯了一聲,馬車再次動起來。

朱珣嘀嘀咕咕的道:“這算什麼事,官道被封了,還有刺殺,我怎麼越想越覺得不對啊。”

“蹊蹺。”他一個人自言自語,抬頭看著山谷,“太蹊蹺了。”

馬車不過走了十來尺,忽然朱珣一抬手,喝道:“太蹊蹺了,我們別走這裡。我就感覺這裡有人埋伏,走,換路走去。”

“現在?”有人問道。

朱珣道:“八哥身體不好,這裡我做主,走,換路走!”

“那聽侯爺的。”他們說著話,原地轉身換了個方向。

峽谷內彷彿更靜了,但也只是一刻,忽然,四面裡一陣喊殺聲響起來,“殺,為我們大人報仇!”

“有刺客。”閔望大喊一聲,就見方才黑洞洞的山坡上,一下子亮起了無數的火把,密密麻麻的人站在山頂,堵住他們的退路,四周被圍堵的死死的。

“四面楚歌,八面埋伏啊。”朱珣啐了一口,“還真是被我說中了。誰,那個龜兒子埋伏,站出來露個臉,爺爺好去找你奶奶去。”

回應他的,是簌簌的箭聲,噗噗噗,咚咚咚的釘在地上,車壁上,轉眼之間,馬車被釘成了刺蝟。

馬中了箭被驚嚇,受驚後四出跳脫沒有目的地往山谷裡跑去,一進去就被山上落下來的怪石砸的嘶嘶哀鳴,倒地不起。

朱珣他們背靠倒在的馬車,撐著擋著射來的箭,好在十幾個人都沒有事,但也只是這會兒沒事,再來幾波箭,肯定就難以支撐了。

沒有人在說話,四面的人見箭不能傷他們,立刻衝了過來,齊聲高喊,“殺鎮南侯,為大人報仇。”

“大人,哪個大人?”朱珣喊道。

有人回道:“為徐大人,是你們害死我們大人,我們要為我們大人報仇。”

徐立人?朱珣也驚了一下,徐立人還有這本事?

“殺!”齊聲高喊,聲音震動的山上亂世抖動,回聲一遍遍的砸了回來。

兩邊交戰,對方至少三千人,裡面在打,外面在等,裡裡外外圍堵的密不透風……只有那一方如同刺蝟的馬車,依舊穩穩的停在中間,沒有人能靠近,它像是個壁壘。

“鎮南侯。”王大海站在人群外,喊道:“你若此刻自刎謝罪,我等可饒過你的屬下不死!”

王大海喊話的目的,不是真的要和沈湛談條件,而是要確認,沈湛的傷到底有多重,看現在的情況,怕是真的不輕。

近一個月的養傷,直到現在他還不能從馬車裡出來,可想而知傷有多重。

“王大海?”忽然,馬車裡沈湛的聲音傳了出來,“奉聖上之命?可有緣由?”

王大海一愣,聽著聲音,中氣很足啊,難道……鎮南侯沒有受傷?

不可能啊,萬軍中取努爾哈赤的首級,他不可能毫髮無傷。

“什麼緣由,侯爺心中最清楚不過了。”王大海道:“你和蕭山勾結,意圖謀亂,你當聖上不知道?”

唰的一下,車簾被拽了下來,沈湛彷彿憑空出現似的,站在了車上,他負手而立,衣袍獵獵舞動。

四周原本打鬥的人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停了手,往後退了退。

王大海目瞪口呆,這樣看,沈湛莫說傷重不起,看樣子怕是一塊皮都沒有破。

“謀亂?”沈湛頷首,“既已如此,我們都不要端著,你可有聖上的口諭文書。殺我,總要有個名目吧。”

王大海從懷裡拿了一封信來,在手裡一抖,“自有文書,侯爺,不會叫你死的不明不白的。”

“好!”沈湛頷首,道:“我和他君臣一場,殺努爾哈赤為天下百姓,也是為了他。知遇之恩今日我沈湛還清了,從今日開始,我和他勢不兩立!”

王大海一愣,隨即冷笑道:“你果然有反意。既是有,又何必說這番虛偽的話。”

“事是我的事,和你說無用。”沈湛說著,伸出手來,冷笑一聲,道:“因為我從不和一個死人說廢話。”

話落,他人躍起,像是誰射入夜空的利劍,寒光四射,殺氣凜凜,王大海看的呆了一下,就見沈湛踏著無數的人頭衝著他而來,他好一會兒回神,迅速往後退,“殺,殺了鎮南侯聖上有賞!”

所有人圍了過來,殺聲四起,冷風裹著血腥味彌散……王大海並不著急也不緊張,莫說他們只有十幾個人,就算再多兩倍,也走不出這峽谷。

死是一定會死,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他站在人群後,看著沈湛猶如游龍一般抬刀,砍下,或劈開肩膀,或斬斷脖子,一截連著皮肉的頭耷拉下來,朝後一栽,被後面的人墊腳,前赴後繼,可沈湛卻並未驚慌,左右開工四面不漏。

王大海驚嘆不已,當年他也上過戰場,也親眼見過沈湛殺人的樣子,但和現在比起來,那時候的沈湛是風頭正經的少年,而現在,他看到了沉澱,像是一柄被打磨後的寶劍,露出了鋒利的刃,殺人時不是興奮不是期待,而是沉著,像是家常便飯,像是在案板切肉,讓人心生懼意。

沈湛進步了,而他們享受了幾年的安逸,不但沒有前進,反而後退著。

這是差距,王大海忽然想到沈湛方才說的話,他要是反……他要反啊……

誰能壓制住他?

所以,今晚沈湛必須死,他大喝一聲,親自上陣,喊道:“兄弟們,殺!”

衝上去,人群裡密集,朱珣道:“八哥啊,裘戎應該到了吧,我扛不住了啊。”裘戎繼續留守戍邊,這是趙之昂的命令,他們回京受封賞,帶的人多了也不合適,所以,這一路他們都是十幾個人在前,後面的一百多人分散押後。

“嗯。”沈湛頷首,朱珣得令頓時高興起來,從懷裡拿了個煙火出來,衝著天一方,咻的一聲,但也只炸了一半,另一半被王大海的箭射了下來。

但已經足夠了,就聽到山谷外一陣哨子響,從後方有人打了進來,王大海先是一愣,隨即高興起來,“就這麼點人?”

“殺你們,足夠了。”朱珣喊道。

人多不了,但是加上他們近一百五十人,殺出去真的足夠了,朱珣有這個自信。

“一百多人,我們這裡可是三千。”王大海啐了一口,話音正落,忽然山谷裡有一道清脆的女聲響了起來,“加上我們一千二!”

王大海一驚。

“是阿瑾。”朱珣高興的不得了,拉著沈湛道:“八哥,是阿瑾來了唉。”

沈湛白了他一眼,道:“老子媳婦,你高興個什麼勁兒。”嘴巴卻咧了起來,餘光四處去找蘇婉如的身影,“媳婦兒,你站上面看熱鬧就好了,別下來啊。”

“相公。”蘇婉如喊道:“你怎麼樣啊,有沒有受傷啊?”

沈湛鏗鏗的打著,力道沒小速度更快,“媳婦兒,我身體好的很,一點沒事!”又道:“你想我沒有。”

“想。”蘇婉如攏著手,“天天都想!”

沈湛眉梢一挑,哈哈大笑。

朱珣單手捂著耳朵,“八哥,簡直沒耳朵聽了,你和阿瑾這麼你來我往真的好嗎,是欺負我沒媳婦嗎。”

“我高興。”沈湛哼了一聲,眉眼都是笑啊。他和蘇婉如算起來有快兩年沒見了。

想的他心肝脾肺都快裂開了。

“八嫂喂……”有人喊道:“您來了,可給我們帶好吃的了啊……”

蘇婉如喊道:“兄弟們,煮了一鍋青菜燉白肉,配白面饅頭,管夠!”

“好叻!”有人喊道:“嫂子懂我們的心思!”

王大海嘴角直抖,氣的不得了,蘇氏怎麼來了,她從哪裡弄來的人。

他想完,就見山上面也打了起來。

“相公。”蘇婉如喊道:“你手腳麻利點,這裡風大,我好冷的。”

沈湛應道:“曉得了,你找個地兒避避風,一個時辰我就解決了他們。”

媽的,吹牛吹的厲害了,王大海氣的不行!

“阿瑾。”朱珣道:“一千二,你咋不多帶點人啊,我們這是不方便,你就該弄個萬兒八千,踩死這些龜兒子。”

蘇婉如回道:“時間倉促,來不及啊!”

一個山上,一個山下判若無人的聊天。

蘇婉如坐在山頂上,閻衝守在她身側,笑著道:“小姐,這戰要打一會兒,要不您聽侯爺的,找個地兒避避風?”

“我不冷。”蘇婉如擺了擺手,道:“也對,我們應該多帶點人。”

閻衝一笑,道:“您也說了,時間倉促,來不及。”

蘇婉如點頭,忽然,在吆喝聲,鏗鏘聲,哭喊聲,馬兒嘶鳴聲中,一道稚嫩的,高亮的聲音響起,“娘!”

“聽到什麼了?”蘇婉如蹭的一下站起來,揉了揉耳朵,不敢置信的看著閻衝,“你聽到什麼了?”

閻衝沒在意,搖頭正要說話,忽然又是一聲,“娘,娘,娘……”一連七八聲,是孩子的聲音,撒著嬌的四處找娘。

“是八月,是八月啊。”蘇婉如跳了起來,激動的抓著閻衝的手,“是八月,是我兒子啊。”

她無法辨認八月的聲音,但是作為母親,她直覺是八月,“八月,是八月嗎?娘在這裡啊!”

“娘!”對面山頭又喊了一聲,隨即,一條狗道:“汪汪汪!”

蘇婉如掩面,目瞪口呆,“八月,娘在這裡啊,誰帶你來的啊!”

“汪汪!”狗道。

蘇婉如眼淚一下子飈了出來,又急的過不去,“二……二狗子,你別嚇我,你帶著八月來的?”

“娘。”

“汪汪!”

下面,沈湛早就聽到了,一開始沒注意,還和朱珣道:“那些土匪就是不行,打架還拖家帶口,明兒和蘇世元說去。”

“是的,這不是胡鬧嗎。”朱珣道。

沈湛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了蘇婉如的聲音,他停下來豎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看著漫山遍野的火把,跟丟了魂似的,結結巴巴的道:“我聽到了什麼?”

朱珣也楞了一下,捂住了嘴,指著沈湛後面,“八哥小心啊。”

沈湛一抬手擋住了砍來的刀,一把推開面前擋著的人,衝著山頂喊道:“媳婦兒,你在那喊什麼?”

蘇婉如回他的是嚎啕大哭。

“你哭什麼。”沈湛急的不得了,可是想上山也沒有那麼容易,那麼多人又不是稻草扎的,他衝著山頂吼道,“哪個兔崽子,亂喊什麼東西,給老子閉嘴!”

弄哭他媳婦了。

“什麼兔崽子。”蘇婉如抹著眼淚,帶著哭腔的喊道:“你快點,磨磨蹭蹭的,我要去山對面。”

山對面,一個孩子一條狗還在那喊,隨即,又有無數個身影衝山上衝了下來,帶著亂石飛動,蘇婉如嚇的不得了,“八月,你快下去別傷著了。”

“沒事。”對面山頭有人回道:“我在!”

蘇婉如眼睛一亮,喊道:“父親!”

是蕭山的聲音。

沈湛一頭霧水,蘇婉如也不理他了,就專注和對面喊著對話,他打的也沒有了章法,亂砍亂劈外加拳打腳踢,一頭的汗,燥的不得了。

蕭山來了不奇怪,他早就知道了,可什麼八月,什麼娘啊兒子的。

和婉婉有什麼關係。

什麼亂七八糟的。

沈湛急著道:“媳婦兒,你吆喝什麼,風大,閃舌頭!”

他兩年不在,突然有人喊她媳婦作娘……他咬牙切齒,想弄死什麼人。

“你放屁!”蘇婉如吼道:“快點,我要見兒子。”

居然和他說髒話,沈湛氣的臉都綠了,鏗鏗的打,一頭一臉的血。

朱珣跟著他躲清閒喘氣,哈哈大笑,笑的幾乎撐不住要在地上打滾。

“怎麼了?”盧成追上來奇怪的道:“您為什麼笑的這麼開心?為什麼有人喊夫人娘?”

朱珣臉一板,道:“不準多問,認真打架。”

朱珣撇了撇嘴。

王大海心裡大動,他沒心思關注山頂的喊話,因為他們一直在退,山頂上打鬥聲小了一點,他惶恐不已……沈湛的人算上後來的,現在至少有近兩千。

他失了人數碾壓的優勢,轉眼之間,已有了敗勢。

走還是不走?

走了回去也是死,那就拼了。

“快點,快點。”沈湛一腳踹自己人的屁股上,“臭小子,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那人被踹了一腳,頓時委屈的道:“爺,您這急著見夫人,我們急著去幹什麼,又沒媳婦。”

“給你十兩銀子,自己造去。”沈湛怒道:“別廢口舌,留著力氣殺人。”

大家哈哈一笑,喊道:“爺說一人十兩,可以睡三個晚上了。”

眾人更來勁兒。

天光慢慢放亮,火把熄了代替的是晨霧中一道金黃的光,峽谷裡都是死人,王大海跪在地上,脖子上被盧成架著刀,他身後幾百人都棄了兵器投了降。

“爺,怎麼處理?”盧成問沈湛。

沈湛看了一眼王大海,問道:“他還在哪裡安排了人?”

“侯爺,各為其主,恕我不能相告。”王大海回道。

沈湛看了他一眼,道:“砍了!”話落,一陣風的往山上跑,“媳婦。”

王大海閉上了眼睛,聖上到底還是料錯了,沈湛沒有受傷,他和蘇氏不但成親了,很有可能還生了個孩子……

不但蘇氏來了,他的孩子還有蕭山也來了。

蘇氏喊蕭山父親。

這其中什麼關係?難道胡氏不是蕭山女兒,蘇氏才是?他抬頭看著盧成,問道:“最後一問,蘇氏和蕭山什麼關係?”

“不關你事。”盧成白了他一眼,刀起落下,王大海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他身後的幾百人瑟瑟發抖,盧成道:“都綁了帶回去。”

願意投降的,就留著打雜,不願意的就殺了。說起來,大多數都是熟人,什麼來路什麼底細,都清楚。

“媳婦兒,”沈湛跑上去,蘇婉如嗓子喊了半夜早就啞了,看見他眼睛一紅,拉著他道:“你傷的重不重?”

沈湛要去抱她,蘇婉如抵著他,上下檢視,沈湛知道不說清楚她是不會讓他抱的,就咳嗽了一聲,道:“從軍營衝出來的時候就留了一口氣,不過也沒死,我這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嗎。”

“一個月就養好了?”她說著,立刻上手去解他的衣服,衣服一開啟他渾身綁著的紗布星星點點滿是血紅,她頓時哭了起來,“這還叫沒事?你渾身上下就沒好地方了。”

傷養的半好不好,經過這一晚上打鬥又裂開了。

“真沒事,快讓我抱抱。”沈湛一把抱住蘇婉如,鬍子拉碴的臉蹭著她,“媳婦,媳婦兒……”

蘇婉如滿鼻的血腥味,也回抱著他,哭著道:“你這個神經病,居然真跑人軍營裡刺殺了,你當你是天神啊!”

“我這不是著急嗎。”沈湛哄著道:“我知道我死不了,死不了就拼一把,你要相信我。”

蘇婉如想打他兩下出出氣,可看他一身的傷根本下不了手,就繃著小臉不停的掉眼淚。

“不哭,不哭,我錯了,我錯了。”沈湛用袖子給她擦臉,溼漉漉的袖子抹了她一臉的血,他懊悔不已,又在她腰上摸她的帕子,蘇婉如拍著他的手,道:“摸什麼呢,這麼多人看著。”

“這麼急啊,看來是真想我了。”沈湛嘿嘿的笑,“晚上啊,晚上睡覺。”

蘇婉如眼淚都被逼了回去,自己找了帕子擦了臉,想起來兒子,“行了,我要去對面,八月來了。”

“什麼八月九月的。”沈湛板著臉,“我爹帶著什麼玩意,大半夜的站山頭喊你娘。”

蘇婉如噗嗤一笑,道:“去對面看看你就知道了。”說著,拉著沈湛下山,又回頭對閻衝道:“大當家,麻煩你幫著大夥兒收拾這裡,晚上咱們吃酒去。”

“小姐去忙吧,”閻衝笑著和沈湛拱手,“晚上我們說話。”

沈湛微微頷首,沒有和閻衝計較喊他媳婦兒小姐的事,怎麼也得喊夫人。

“夫人。”

“嫂子。”

蘇婉如下來,此起彼伏的有人喊著她,蘇婉如道:“先做事,外面在埋鍋造飯,飯菜都有,管飽管夠!”她笑著道:“吃完洗洗臉,免得一會兒進城嚇著人姑娘。”

“嫂子就是嫂子。”大夥兒笑著道:“不像那些大家閨秀扭扭捏捏的。”

沈湛白了說話的人一眼,道:“幹活去。”

這麼多人要就地掩埋,是要費很大力氣的。

“到底什麼人?”沈湛被蘇婉如拖著走,朱珣湊了上來,“阿瑾,你怎麼過來的,從燕京逃出來的啊,我就說嘛,你一定有辦法逃出來。”

蘇婉如笑著點頭,“我們都還活著,我們都很厲害。”又道:“玉潔讓我告訴你,她很好,讓你好好的,這輩子她非你不嫁。”

“那是,除了我他還能嫁給誰啊。”朱珣嘿嘿一笑。

沈湛將他推開,“忙去,別堵在我們中間,礙事。”

“你看我八哥,見著你就沒別人了。”朱珣哼了一聲,跟在後面,“八哥,你記得休息啊,傷還沒好呢。”說著,削尖腦袋往山頂看。

蘇婉如回頭看著沈湛,“你真沒事?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受了那麼重的傷,剛好一些就掙開了,折騰成這樣,換成別人怕是早撐不住了。

“疼是疼的。”沈湛道:“沒事,還能忍得住。”

蘇婉如扶著他的手肘,和他攀上對面,到半山腰就看到蕭山和莊一楠在山頭看著他們,在莊一楠的腿邊,還有一條狗上躥下跳的,見著他們一路咕嚕嚕的滾下來,蘇婉如哎呀一聲,接住了二狗子,道:“你真是笨狗啊,慢點。”

二狗子汪汪叫,爬起來一口咬住沈湛的衣襬,扯著他往山上去。

“有寶貝?”沈湛摸了摸狗頭,覺得還是溫暖的,他回來,爹、媳婦兒還有狗都來接他,想著,他衝著上面的蕭山拱手,道:“父親。”

蕭山穿著一件墨黑的長袍,披著一件斗篷,斗篷裡不知道裹著什麼東西攏在懷裡,鼓鼓囊囊的。

他揚眉上前去。

“爹。”蘇婉如喊道:“八月呢。”

蕭山低頭看了看懷裡,“一夜睡睡醒醒的,恐怕是累了。”他說著,柔聲喊了一句,“八月,醒醒,你爹孃來了。”

“哦。”迷迷糊糊的一個糯糯的聲音應了一下,隨即,斗篷裡動了動。

沈湛瞪大了眼睛,就看到斗篷松了一半,一張白嫩嫩的小臉探出來,烏溜溜大眼,高高挺挺的鼻子,殷紅的小嘴,嘟著,眼睛滴溜溜一轉,看看他又看看蘇婉如,眨巴眨巴眼睛又看著蕭山,似乎有什麼大事為難了他。

“喊爹孃。”蕭山道:“不是一直惦記著嗎。”

小家夥又滴溜溜的轉著眼珠子,白白的小臉紅撲撲的,看著他又看看蘇婉如,忽然咧開嘴,一笑,露出八顆細細小小的牙來,軟軟糯糯的喊了一聲,“娘。”

沈湛被這一聲喊的一個踉蹌,可是蘇婉如並未扶他,而是丟開他的手,撲蝶一樣的撲了過去,將那孩子摟在懷裡,連著親了好幾下,哽咽的喊道:“八月,我的八月都能喊娘了。”

沈湛吞嚥口水,強作鎮定的咳嗽了一聲,問道:“各位,這兔……這孩子是什麼情況?”

“八月,喊爹。”蘇婉如抱著八月,回頭指著沈湛,“他是爹!”

八月好奇的看著他。

是他兒子?他則走了兩年就多了個兒子了?

怎麼事先一點都不知道,莫不是偷來的吧?

蘇婉如抱著八月走過來,笑盈盈的道:“你不抱抱咱們兒子,親生的,不是偷搶的!”她沒完,忽然哎呀一聲,緊張的道:“沈湛……”

就見沈湛咚一聲,栽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