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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人心

“蔡伯,把人送漳州去。”太原府中,醫館門口聚著等著拿藥,街面上除了醫館外,店鋪都關了門,一片蕭條。

“漳州太遠了,有命走沒命到啊。”被喚蔡伯的人五十歲左右的年紀。

“那就去汾州吧,汾州有蕭大人在,也是一樣的。後宋都收難民,就算你到那邊死了,他們也會把你好好燒了埋了的,聽說是一人一個坑,還立墓碑。”

大家聽著苦笑,這世道死了有個獨立的坑,有個墓碑,也是值得慶幸的事。

“保定那邊聽說是關在半山腰,沒人知道上面有沒有大夫,反正是聽說大夫都在山腳待著的。那些上去的人沒有一個下來的,還有人半夜偷偷山上,看他們在埋人,就挖個大坑跟埋牲口一樣,把人丟進去。”

說著話有人噗通一聲倒了下去,蔡伯忙喊道:“大夫,有人暈倒了。”

“倒就倒了,每天那麼多人死,一個倒了還讓我來扶不成。”醫館裡,大夫罵罵咧咧的道:“什麼玩意,朝廷不管就賴在我們頭上,我們又不是善人,誰能做這麼多事。”

外面一片罵聲,蔡伯氣急,怒道:“朝廷沒給你銀子嗎,我們也是給了要錢的,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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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聽就滾。”大夫火了,道:“愛上哪裡死,上哪裡死去,真當我這裡是收容所。”他每天接觸這麼多病人,他的命誰來管,這是瘟疫又不是普通的傷風咳嗽。

“算了,算了。”大家不再和大夫頂嘴,“都讓一步,命重要呢。比起那些在家裡等死的,我們好多了。”

蔡伯不服氣正要說話,忽然,就見禁軍拖了兩輛牛車過來,車上蓋著草鞋,七八雙腳從草鞋下伸出來,還有一隻小小的嬰孩的手,隨著車的顛簸,微微動著。

四周死寂,沒有人再說話。

安靜取了藥交四十個錢,蔡伯快步往家裡去,他一家六口人,大兒子娶了媳婦生了孫子,孫子才六歲,二兒子還沒成家,病一來,一下子倒了五個人,如今就只有他一個人還在苦撐著。

這病厲害,今天第二天,小孫子就奄奄一息了,請了大夫沒有去,說是到處都是病人,誰也沒有空特意去他家。

他只能排隊來拿藥,比起別家全家都倒了的,他還好好的能照顧家裡人,已經是菩薩保佑了。

蔡伯推開家裡的門,慌慌亂亂的去將藥泡上,又匆忙去看小孫子,小孩子躺在床上,眼睛凹在眼窩子裡,出氣多,進氣少。

他紅著眼睛給孩子擦了擦身子,又去看兩個兒子,都弄好了,才會房去看自己的老伴,老婦人正撐著要坐起來,他忙上去扶著,“可是要去大解,我背你去。”

“我身上髒。”老婦人道:“你把我腰帶給我,在橫樑上給我打個結就出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己來。我這身體早晚都是個死,拖著一天就是藥錢,白費了。把藥留下來給他們用。”

蔡伯眼淚啪的一聲砸在老伴的手背上,一聲不吭的將摁在床上躺著,道:“撐一天就多看一眼太陽。咱家的錢還夠吃幾天的藥。”實際上,他今天去抓藥,已經用光了所有的存錢。

明天的藥……只能明天再說了,不行就把這宅子賣了。

“她爹。”老婦人哀求,嚎哭起來,可因為沒有力氣,她哭聲悶悶的越發讓人難受,“咱們多少錢我還能不知道嗎,這抓了兩天的藥,去了近百個錢了吧?咱們也就這點家當啊。”

蔡伯擺著手,“我是當家的,我說了算,你好好躺著,我去煎藥!”他說著就出了門。

老婦人哭著,拿袖子抹了眼淚,顫巍巍的爬起來,費盡了力氣拖了凳子來放好,拿著腰帶拼命往橫樑上掛著,就在這是,隔壁的宅子傳來一陣嚎哭聲,她下了一跳,就聽蔡伯在院子裡喊道:“不好,是小牛在哭,是不是他老子娘不行了,我去看看。”

蔡伯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老婦人噗通一聲跌在地上雙眼無聲的看著門口,眼淚簌簌的落著……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蔡伯回來了,一進門看到老婦人坐在地上,放著凳子腰帶又散落在一邊,頓時哭著喊道:“你做什麼啊,我不是說了嗎,咱們一家人,要死一起死!”

“她爹。”老婦人問道:“牛家兩口子,怎麼樣?”

蔡博將老婦人扶上床,沉默了一會兒,道:“死了。就剩小牛一個人在院子裡哭,拉了一身我給他擦乾淨了,又報了官府來拖。”

“也好,好歹有個坑。”老婦人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不再說話,蔡伯坐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來,“不好,我的藥!”

說著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就聽到院子裡蔡伯一聲大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她爹。”老婦人曉得,肯定是出去太久,藥熬幹了,她起來站在門口,就看到蔡伯跪在爐子邊上,無聲的掉著眼淚。

夫妻兩人一時沒了話。

房間裡傳來兒子兒媳的說話聲,聲音不但也能聽得清,也都是下輩子還做夫妻的話。

“蔡伯,蔡伯。”忽然,外面有人拍著門,蔡伯擦流眼淚去開門,見是對面的,就道:“玉柱,什麼事。”

玉柱就高興的道:“城外五百步的地方,蕭大人搭了藥棚,還蓋了涼棚,說所有沒有錢治病的,都可以過去,不要錢!”

“那邊從汾州帶了幾十個大夫過來。還說如果誰身體好的,願意去幫忙的,他們還發工錢,一天兩個錢。”玉柱興奮不已,“我去套牛車,您將伯母和大哥二哥他們都帶出來,一會兒一車頭我拉你們出去。”

“還有這樣的事?那城門口的人不管?讓我們出去?”蔡伯激動的站不穩,扶著門框耳朵裡嗡嗡響。

玉柱點頭道:“他們不管我們死活,難道還不讓別人管嗎。反正我們治好病還是要回來的,左右不影響。”

“那走。”蔡伯道:“你去套車,我將他們都帶出來。”

玉柱應是,回家套車,將自己的老子娘都扶著上了車,又接了蔡博家的五口人,拖著牛車就出了城。

說是五百步,果真是五百步,烈日下路邊幾個棚子看的清清楚楚,有人來回走動忙碌著,城門口一瞬間湧出來無數人,城外的百姓已早就在那邊了……

城門口擠擠攘攘走了無數人,都朝這那邊而去。

“都走快點。”對面有人喊道:“藥剛煎好的,來了就喝,喝了就去那邊躺著。等大夫給你們看。”

“大家都不要擠,有藥吃有飯吃。”

“多謝大人,多謝蕭大人。”那些人湧過去,病倒的就躺在涼棚的草垛上,沒病的就過來取藥幫忙,蕭山微微頷首,道:“去告訴城裡的百姓,讓他們放心來,吃藥過病好了就回去。”

“後宋不讓你們做什麼,只想讓大家都活著,好好活著。”蕭山道:“錢權都是虛的,只有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你們說是不是。”

人命是最不值錢的,可到了後宋的口中,卻變成了命才是最重要的。

“多謝大人,大人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蕭山笑笑,幫著大家散藥發水,後面繆長英正帶著人在埋鍋造飯。

“八哥。”朱珣騎馬過來,被沈湛勒令在官道上停下裡,他過不來就揮著手喊道:“八哥,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沈湛和梅予打了招呼,就去了朱珣那邊,問道:“怎麼了,老遠跑來。”

“這樣耗著太費糧草了。”朱珣道:“要不,我先去打廣平吧?蘇二哥那邊已經在東昌了。”

不過也以為瘟疫的事停下來了。

“再等幾天。”沈湛道:“你看這邊這情況,廣平城內也不會比這裡好多少,一打起來還留在城裡的人,一點藥都沒有了。”

朱珣想想也對,蹲在路邊上嘆了口氣,道:“那我回去看看八月去,阿瑾忙的很,我去照顧八月幾天。反正軍營裡有閻衝他們,我在不在都一樣。”

“那你回去吧。”沈湛道:“別帶著八月出門。”

朱珣點頭應是。

東昌離廣平也不遠,瘟疫就像是燭光散的熱,滲透了過來,半個山東的都是蘇季的,所以他前後左右都要兼顧,一時間幾地的跑,忙這控制疫情。

東昌動盪,富戶往外跑,大夫縮在家裡不肯出去,全城都在罵後宋,罵蘇季,是因為他們才會有瘟疫。蘇季懶得管閒言碎語,先是許重利請大夫和百姓幫忙,又連著下了幾道令,讓大家不準出城走動,後來不行,他就拉著幾個大夫和百姓,在大街上打了幾十板子,強壓之下,大夫才肯出診。

起初,疫情沒散開,大家罵聲一片,蘇季出門都會有人裝著膽子朝他扔雞蛋

可是過了幾天,疫情蔓延開來,得病的人越來越多,附近濟南府的人都朝這邊來的時候,聲音才漸漸消停下來,又轉了風向開始罵朝廷,罵大周。

“收那麼多的稅錢,真正有事的時候,當官的就跟死人一樣,一問三不知。”

“可不是嘛,正好蘇世元到了,他們索性就將事情推的一乾二淨,這也是蘇世元人好,要是換了別人,早拉出去砍腦袋了。”

“當官不做事,也得虧他們有臉了。”

蘇季從城外回來,朱音聽到腳步聲便出了房門,看見他問道:“疫情好點了嗎,今天死了多少人?”

“十幾個。”蘇季脫了外衣,在水池邊仔細洗了臉和手才過來和朱音說話,“你身體弱,千萬不要出門。”

朱音點了點頭,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想了想,又沒什麼可說的,就道:“你吃飯吧。”

“好。”蘇季自己去廚房吃飯,就坐在灶臺邊上,夏天,飯菜冷的也沒什麼,他扒拉了一碗飯,順手將碗洗了,就又到門口穿了髒衣服要走。

“晚上還回來嗎?”朱音看著他。

蘇季回道:“我要去趟允州,城門封著不給大家走動,怕是有人會乘機作亂,我去看看,要四五天才能回來。”

“好。”朱音站在門口看著他,就覺得自己這樣怪怪的,想了想,道:“你走吧,我去看書了。”

說著要回房,蘇季喊了一聲,“音音。”

“嗯?”朱音看著他。

蘇季一笑,道:“注意安全。關好門。”說著,就頭也不會的走了,順手關好了院子門。

朱音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他父親以前出門的時候,她娘就是這樣站在門口的,老遠了還叮囑著早去早回之類的話。

她今天……她在做什麼!

朱音頭疼,啪的一聲關了門。

夜色靜下來,東昌城內安靜的連只狗叫聲都沒有,而往允州方向去的城外十里的山腰上,卻滿是百姓,窸窸窣窣的說話聲,聲音還有笑聲傳下來。

就在這時,一陣打鬥聲傳來,忽然有人大喊一聲,道:“周軍來打東昌了。”

“不好,我家人在還城裡呢。”

“你怕什麼,周軍是咱們……”話說了一半,他們想到了什麼,拼命的去喊後宋的兵士,“兵爺,兵也,周軍打過來了,你們快去啊。”

這邊負責的人是甄全,他是蘇季到東昌後,從沈湛那邊過來幫忙的,聞言他是一愣看著對方。

對方見他沒什麼反應,急著喊道:“軍爺,您聽到聲音了嗎?那聲音就是打鬥的聲音啊。”

“知道了。”甄全和自己的兄弟面面相覷,好半天他道:“二爺不算白忙活,這些人有點良心。”

大家點了點頭,“人心都是肉做的,總能分的清好賴。”說著看著城裡,又問道:“甄爺,咱們快進城吧,音姑娘還在城裡呢。”

“走。”他們過去,東昌城內留守的兵不多,走了幾步,甄全又回頭看著大家,“你們自己行不行啊。”

那些人異口同聲的回道:“我們互相照顧,大事要緊,軍爺快去。”

他們頷首,快馬往城裡去。

守城,對方夜襲打了半夜,本來有幾個叛徒想要開城門的,不過門還沒開就被砍了。

所以,打到天亮,對方悻悻然撤了兵。

城中,傳來一陣歡呼聲,甄全從城樓上下來,一身的血點子,熬夜熬的臉色發黑滿臉疲憊,可等他下來站在樓梯上,眼前卻是一熱,只看到十幾個百姓抬著一框子熱乎乎的肉包子過來,招呼著大家,“早上剛蒸出來的,軍爺們辛苦了,趁熱吃。”

“不用。”甄全擺著手,道:“我們二爺說了,不準我們吃百姓的東西,拿百姓的東西。”

那些人笑著,道:“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再說,這包子還有很多的,我們早上特意做出來的,你們不吃就糟踐了。”又道:“還有好多,一會兒就送到城外給那些病人吃,大家都好好的,我們東昌才能好好的。”

甄全鼻子一酸,他從十幾歲就做了山匪,打家劫舍做了無數的壞事,也殺了很多人,所以,和百姓之間的距離,就是他不動對方也是嚇的瑟瑟發抖,即便後來又了劉家莊,普通百姓還是不敢靠近他們。

連靠近都不敢靠近,更不要說和他們來往,還心存感激。

今天這場景,是他長這麼大,僥倖活這麼多年,第一次感受到。

“好!”甄全咧牙傻笑,道:“那就多謝大家的美意了。”

抬包子的人也跟著笑,有的事不用說出來,用做的就好了,蘇季在做,後宋的人在做,所以他們也一樣……

這一筐包子,就是他們的態度和心意。

“兄弟們,吃飯!”甄全喊了一聲,城樓上傳來一陣歡呼聲,無比熱烈的回應著,“吃飯,吃飯!”

御書房中,趙之昂看著司三葆以及司三葆身邊的人,問道:“你確定,對方是這麼答覆的?”

“是。”那人回道:“奴婢拿出了聖上的手諭,他們就立刻開了午朝,商量了兩日後,就是這麼回覆的。說七月初八出兵二十萬,從雲南入境,按您所言直奔成都府,再從成都府過湖廣,直插中原腹地。”

“好!”趙之昂翻看了手裡的奏疏,這是安南的王送來的奏疏,奏疏中明確寫著方才內侍說的話,只是他高興,願意再聽一遍。

他高興的起身,道:“七月初八,還有十天,好!”又道:“到時候,朕和他們首尾夾擊,看後宋還能蹦躂多久。”

“聖上英明。”司三葆帶著屬下磕頭,趙之昂笑著點頭,“行了,這件事東廠辦的不錯,你們有功,應該賞。但這件事,朕要囑咐你們,切不可對外說,除了你們任何都不能知道。”

“是。”司三葆應了,帶著手下出了門。

趙之昂坐在椅子上,長長的松了口氣,杜公公奉茶過來,他喝了一口,道:“前天突襲東昌沒成是吧,幾處瘟疫死了多少人了,報了沒有?”

“聽說三四百人。”杜公公道。

趙之昂微微頷首,“確實不錯,這次瘟疫不算重。”

杜公公應是,沒有說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