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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離別

將馬在馬市賣了,她走在應天城的街道上,太陽初升可四周的涼意不見反增。

蘇婉如將衣服攏了攏,在一個混沌攤子前頓足,想了想坐下來笑著和老闆娘道:“來碗混沌。”

“您稍等。”老闆娘四十幾歲,攤子只有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一個七八歲,一個三四歲,餛飩很快上來,蘇婉如看著小的那個,含笑道:“早上這麼冷,他能在這裡坐的住,真是乖。”

“沒有辦法。”老闆娘收拾著桌子,大的男孩幫她在一邊洗碗,一雙手凍的紅通通的,粗糙不已,“他爹從軍,去年在山東沒了,留了兩個孩子給我……幸好他們懂事,要不然我真是活不成了。”

“還是你養的好。”蘇婉如笑著低頭吃著混沌,因為地段有點偏僻,來吃的人並不是很多,老闆娘坐下來捶著腰,道:“姑娘還小吧,你一個人出來家裡人放心嗎。”

“我沒家人。”蘇婉如笑著道:“一個人想去哪裡去哪裡,想做什麼做什麼。”

老闆娘一愣,隨即悵然的笑了笑,“看你臉色不大好,是出什麼事了吧。姑娘,不管什麼事,都會過去的,這日子不管好的壞的,都是跟流水似的,一晃眼就淌過去了。淌著淌著,把傷心的啊,高興的啊都一起帶走了,沒事!”

“嗯。”蘇婉如眼角微紅,低頭吃著混沌,眼淚滴落在碗裡,她捧著碗遮住臉,西里呼嚕將湯一併喝了,丟了十個銅板,“很好吃,下次我再來吃。”

“不用這麼多,五個就夠了。”老闆娘多的錢退給她,蘇婉如笑著,“給兩個孩子買糖吃。”

話落,她合著衣襟垂著頭,匆匆走了。

“也是可憐的。”老闆娘抓著錢,看著蘇婉如的背影,嘆了口氣。

蘇婉如走的很快,行色匆匆的往錦繡坊而去,她心裡很悶,說不出來什麼感覺,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丟了。

“蘇繡長。”守門的婆子聽到敲門聲開了門,一看蘇婉如煞白的臉,驚愕的道:“您……您怎麼現在回來了,快進來,今天特別的冷。”

蘇婉如確實很冷,騎了一夜的馬手腳都凍的沒有知覺了。

“謝謝媽媽。”蘇婉如進了門,婆子隨手關上,喊著道:“您等下。”說著,跑去茶房給她倒了杯茶,“先喝口熱茶暖一暖,您這臉色很難看啊。”

“謝謝。”蘇婉如站在門口捧著杯子喝了口熱茶,並著方才的餛飩,她終於覺得舒服了一些,放了杯子道謝,她進了內院,徑直往邱掌事那邊去。

“阿瑾。”蔡媽媽正提著空的食盒準備去飯堂,看見她一臉的驚訝,“您這是……出了什麼事了?”

蘇婉如朝她笑了笑,“姑姑在嗎?”

“在。”蔡媽媽給她將院子門推開了一些,打量著她,“你沒生病吧,要不要去給你請大夫。”

蘇婉如搖了搖頭,“不用。我就是有些累,歇一歇就好了。”

“那你快進去,我讓丫頭給你燒熱水,你一會兒洗個澡睡一覺。”蔡媽媽笑著指了指飯堂的方向,“你等我一會兒,就在這裡和掌事一起吃早飯。”

蘇婉如應是進了院子,邱掌事已經站在門口了,看見她招了招手,問道:“夜裡從鳳陽趕回來的?”

“嗯。”蘇婉如挽著邱掌事的胳膊,悶著不說話,邱掌事半抱著她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的道:“人回來了就好。有什麼事還有姑姑在呢。”

兩個人在羅漢床坐下來,蘇婉如也沒有說話,就盤腿坐著,陪著邱掌事吃了早飯。

“回去睡一覺。”見她不說,邱掌事也不多問,蘇婉如的性子,她要是想說定然會直言不諱,她要是不說,即便你問了她也會敷衍的帶過去,斷不會鬆口。

“嗯。”蘇婉如穿鞋下來,邱掌事抓了搭在屏風上的披風給她攏上,“你想進登月塔,要不,我們今天就去祭拜?”

蘇婉如猛然抬頭看著邱掌事,紅了眼睛,道:“謝謝姑姑!”

“說什麼傻話。”邱掌事拉著她出門,邊走邊道:“雖然我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但是卻相信你不會害錦繡坊。我們有難時,你幫我們,現在你有困難,我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接觸這麼長時間,邱掌事隱約猜到蘇婉如來錦繡坊目的和登月塔有關,可是到底她想做什麼,她猜不到。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和秘密,想說的自然會說,不想說的,強求不了。

“你先回去歇著。”邱掌事道:“我去安排一下,正午時分我們進登月塔。”

蘇婉如點頭應是,目送邱掌事去了前院,她拐了彎回了自己的院子,門關著,房間裡一切如常,她倒在床上,看著帳頂發呆。

這次鳳陽的事,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這次機會,她很可能就再遇不到了。

殺嫪五,是她自保,原本她只是想出餿主意,可是嫪五想的多了點……這是她第一次真的用刀抹了別人的脖子,當時扶著門,整個人都軟倒在地上,原來殺人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她用被子捂著頭,腦子裡還是嗡嗡響著……

嫪五死了,鳳陽勢必會亂,亂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祖陵的建造會紛爭不斷,這件事她做的一點都不後悔,因為此事後所帶來的好處會在遙遠的燕京慢慢顯現。

太子和寧王間的猜忌,皇長孫第一次辦大事卻出了這樣的亂子,想都能想得到,京中會有多少人開始動心思。

一位身體羸弱的沒有存在感的太子,如今又有一位能力很弱的皇長孫。

這是一種極大的暗示,其結果一定會像野草,在春風裡肆意生長,悄無聲息。

還有一點,這件事還會讓趙之昂噁心。

噁心了他,她就高興,比什麼都高興,若不是沒有時間,她真想等大周的祖陵建成後去放一把火,這樣就更有意思了。

讓有的人自己先亂起來,只有亂了,她才有可能救出蘇季,否則,她莫說拿到如月令只有三千龍衛,就是三萬,憑她一個人,也救不出蘇季。

“阿瑾。”門被敲響,劉三娘和焦振英在門外喊道:“你回來了?”

蘇婉如揉了揉臉起身開了門,含笑道:“才回來,正準備換衣去洗澡。”她請兩人進來,提壺去打熱水,劉三娘拉住她,道:“坐著歇會兒,我們說幾句話。”

“好!”蘇婉如坐下來,劉三娘和焦振英對視一眼,她道:“你是不是要走?”

蘇婉如垂了眼眸,撥弄著桌上的茶盅沒有說話。

“若是不能說就算了。”劉三娘隔著桌子握住她的手,道:“無論去哪裡,記得給我們捎個信。”

蘇婉如抬頭看著她們,點了點頭,“好!”

“蘇繡長,熱水來了。”門外,兩個婆子抬了熱水來,蘇婉如起身開了門,婆子將水桶放在中間,劉三娘和焦振英起身,笑道:“你歇著吧,我們去做事了。”

蘇婉如點頭,送她們出去關門仔細泡了個澡,本是很睏乏的,可卻沒有一點睡意。

她揉著額頭,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

想了想她還是起身去了山水館,一樓的繡娘見她過來,紛紛迎在了門口,巧紅道:“她們說您回來了,我們還不想相信呢,沒想到您真回來了。”

“事情辦完了就回來了。”蘇婉如捏了捏巧紅的臉,笑著道:“我回來匆忙,忘記給你們帶好吃的。我進來前剛讓婆子幫我上街買零嘴了,每個人都有,就當我贖罪了。”

大家都高興的鬨鬧了起來,有人笑著道:“買栗子沒有,我們昨天還在說,今天誰休息就去買栗子回來吃呢。”

“有,肯定有!”蘇婉如道:“若非銀子不夠,我恨不得將人家鋪子一起搬回來。”

大家就都笑了起來。

蘇婉如進了自己的房間,坐在繡架前,屏風才繡了個開頭,缺的還很多,她剛拿起針線,蔡萱從樓上下來,推開門一把抱住她,嚷嚷道:“阿瑾,你對我太壞了,走和回來都不告訴我。”

“我走的急。”蘇婉如拉著她坐下來,道:“就來得及和掌事她們說一聲。這兩天你可好,有沒有認真做事?”

蔡萱點著頭,“我認真做事了啊,手裡的活一大堆,真的是急的嘴角都要起泡了。”又道:“明年三月聖上祭天,我怎麼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落在我們錦繡坊頭上了,事情都做不完。”

“有事做才不覺得無聊。”蘇婉如笑著道:“等你整日裡坐在這裡發呆的時候,你就會覺得還是忙起來比較好。”

蔡萱想想也是,人要是真無所事事,那得多無聊。

“好好跟著各位姐姐學習,不要整日裡想著玩兒,想著混過去三幾年,你就回去嫁人了。”蘇婉如柔聲道:“就算成親了,你有個好手藝,將來也能補貼家用,教女兒學會了,她也多一條出路。”

蔡萱點著頭,“我知道。”

“還有,發了例錢也不能都花了,存一些在身上,有個頭疼腦熱的,不至於誤了病情。”蘇婉如替她理了理頭髮,“我那邊還有一匹棉布,晚上你去我哪裡取回去,等閒了給自己做身棉襖。”

“你不用了啊?”蔡萱一愣,蹙眉道:“我怎麼覺得你在交代後事一樣……”說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頓時呸呸了兩聲,道:“你到底怎麼了,今天好奇怪啊。而且,臉色也不好看。”

“有些累。”蘇婉如笑了笑,道:“記得我說的話。”若我還能活著,我一定回來看你們。

蔡萱紅了眼睛,抱著蘇婉如道:“阿瑾你對我太好了,謝謝!”

“你對我好,我才對你好的啊。”蘇婉如也紅了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將自己的淚意壓下去。

蔡萱點著頭。

“蘇繡長。”門外巧紅敲門,回道:“掌事請我們都去登月塔。”

蘇婉如拉著蔡萱的手一抖,蹭的一下站起來,回道:“知道了!”

“今天就要祭拜嗎。”蔡萱顯得又驚訝又激動,“你是不是也能跟著進去?聽說登月塔裡有許多前朝公主留下來的寶貝,連宮裡都沒有的。”

“嗯,掌事說龍袍的事我有功,讓我和三娘一起隨著她進去。”蘇婉如拉著蔡萱往門口走,她步子有些快,顯得迫不及待,蔡萱跟在後面笑著她,“如果是我,我也會激動的。”

三個館的繡娘說說笑笑的往登月塔那邊去,劉姑姑的傷還沒好頭,頭上裹著紗布,人看上去瘦了很多沒什麼精神。

“聽說她將一輩子的積蓄都送給朱公公了。”蔡萱低聲道:“沒有想道朱公公卻……”還真是倒黴。

蘇婉如不關心這個,如果不是王姑姑和竇嬈從中作了梗,劉姑姑說不定就成了,現在錦繡坊的掌事就是她……她成了掌事也不會比王姑姑好多少,邱姑姑也好,山水館也好,勢必要有動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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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爭鬥總有人會贏,站在她的角度,她當然希望贏的人是邱姑姑。

眾人在登月塔前站定,蘇婉如穿過人群去了前面,就看到一直緊閉著的登月塔院門已然開啟,裡面的院子很大,繞著塔建成了一個圓形,正對著院門的是登月塔的入門,邱姑姑稍後要帶著她們進第九層,九層上供著嫘祖的像,進去上了香擺了祭品,祭祀的事就成了。

而她,正要去的是第八層,母后說,那只錦盒在第八層的一個箱籠裡……她細細回憶著母后說的話,看著邱掌事帶著幾個婆子在門口擺了香案……

“阿瑾。”蔡萱拉了拉蘇宛如,一行人在門口跪了下來,邱掌事捧著錦繡坊的組祖訓念著,一盞茶後,眾人又行叩拜,禮畢,邱掌事才轉頭和眾人道:“我在錦繡坊半生,如今有幸接任了掌事之位,今日我入塔祭拜嫘祖,此後,我邱氏定當竭心盡力為錦繡坊效力,不敢說發揚光大,但定會恪守己任,守住祖宗的基業,還望祖宗保佑,嫘祖保佑!”

邱掌事話落,朝大家行了禮,眾人回禮,她便看了一眼劉三娘,又朝蘇婉如招了招手,道:“去歲段掌事在時就決定讓三娘隨她入塔,此乃段掌事的意願,不能更改。而蘇瑾,有的事不說透可大家心中都有數,她與錦繡坊有恩,是天大的功勞,所以我決定,今天入塔由她們二人相陪!”

眾人自然不會異議,皆是羨慕的看著蘇婉如。

蘇婉如上前站在劉三娘身後,邱掌事當先入了院子,劉三娘隨後,蘇婉如腳步卻是頓了頓,站在門口抬頭朝似乎入了雲端的登月塔頂看去。

“母後……”她靜靜看著,“我進來了,進了登月塔了。”

她眼眶微紅,說不出的心酸。

如果能選,她希望永遠都不用來這裡,不用站在人前,一直在家人的羽翼下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可是,她來了,怪不得誰,在一場戰爭中,他們是輸的一方。

輸掉了家國,輸掉了性命,輸掉了一切!

“阿瑾。”劉三娘牽了她的手,朝她笑笑,“走吧。”

蘇婉如抿著唇點了點頭,道:“好!”兩個人並肩上了臺階,一股冷風撲面而來,混雜著淡淡的檀香味,讓人心神一清,她清醒過來腳已經邁進了塔內。

正塔內沒什麼裝飾,對著門的是供案,右側是往上的樓梯,很窄且陡,只能允一人走動,兩個婆子估摸著五六十歲的樣子,但腰背筆挺精神奕奕,她們沉默的站在兩邊,朝邱掌事頷首,並沒有多餘的話。

“小心些。”邱掌事回頭對兩人道:“樓梯很陡,你們走動時慢點,不用急。”

兩人點頭,蘇婉如鬆開劉三娘的手走在後面。

樓梯兩面是刷的紅漆的木頭,牆上掛著琉璃的燈盞,盞記憶體著香油,每兩盞燈的間隔中間,還有一些粉白的印跡,應該是曾經掛著書畫的地方,後來摘了,就留下來這樣的印跡。

“姑姑以前來過嗎。”劉三娘回頭看了一眼蘇婉如,見她很緊張的樣子,就找了話說,邱掌事回道:“當年段掌事接任時,我和王姑姑還有劉姑姑一起進來過,不過沒有上塔頂,只在一層等她。”

說著話她們上了二層,二層四面往外擴,中間是個大廳,廳裡也沒有擺設,但是打掃的很乾淨,四周未染一絲灰塵。

她們繞了一圈接著上了樓梯,三層和四層也是空的,守著兩個婆子,等上了五層,和下面的大廳一樣的構造,但卻擺了桌椅,中間的供案上還供了花瓢和掛著一副前朝一位名叫徐有生的山水畫。

六層東西又多了一些,存了一些木製的箱子,供案上擺著一副插屏,兩側各有一副八扇的屏風,繡的也是花鳥,繡技極好,雙面繡圖案不同,卻皆是栩栩如生。

蘇婉如手心冒汗,扶著樓梯上了七層,上面東西又多了一些,開了一半間窗戶,四面牆擺著四個衣架,架子上掛著四間半舊的雲錦廣袖的宮裝,邱掌事指著其中的一件,道:“這是我師父的繡品,聽說當時是給那位公主繡的,還沒來得及穿,公主就……但衣服卻保留在這裡。”

“這針法……”劉三娘忍不住上前去看,“和我們尋常的不一樣,很特別。”

邱掌事頷首,道:“這針法不外傳,就連我也沒有學到。”她似乎想摸一摸,可手伸出去卻又收了回來,悵然的笑了笑,“你們累不累,要不在這裡歇會兒腳?”

劉三娘就回頭看著蘇婉如,她從進塔後就沒有開口說話。

“不累!”蘇婉如搖頭,“我們上去吧。”

邱掌事看著她笑了笑,道:“那就走吧。”三個人又上了一層,蘇婉如撐著牆,心在嗓子眼跳,母後臨終前說的話,一句一句仔仔細細的跳出來,拐了個彎她們上了八層。

八層掛著許多的畫,但是每幅畫都泡了藥水做了處理,落款都用裱紙擋住,看不到具體是誰的作品。

每幅畫下,擺著一個箱籠,蘇婉如腳步發顫的在一副臨摹的竹石圖面前停了下來,劉三娘和邱掌事對視一眼,邱掌事道:“這副好像是前朝的哪位畫師臨摹的,到真的很像。”

“是啊。”蘇婉如笑著,看著的那幅畫熱淚盈眶,因為這副畫她見過一模一樣的,就掛在母后的書房裡,是她父皇臨摹的。

父皇擅畫,尤其喜臨摹鄭先生的竹子,惟妙惟肖,難分真假。

“你……”邱掌事忽然想到什麼,“阿瑾,你不會是……”想來登月塔裡取這副畫吧?

難道是她的哪位故人所作?應該不會,掛在這裡的畫即便是臨摹的,那臨摹者也一定身份顯赫,蘇瑾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邱掌事不解。

“姑姑。”蘇婉如回頭看著兩個人,她怕一會兒樓下的婆子會上來,“我能不能在這裡待一會兒,就一會兒,我就上去找你們。”

邱掌事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點頭,道:“那我和三娘先上去。”

蘇婉如目露感激,看著兩人上了樓梯,停在樓上後,她才迫不及待的蹲下來,看著畫下的箱籠。

箱子是鎖著的,她翻了荷包迅速在夾層裡拿出一把鑰匙,開著鎖。

她的手在手,不停的抖著,費了好大的功夫,只聽到咔噠一聲,鎖頭跳出來,她激動的開了箱子。

箱子裡擺著也是一卷卷的畫,她撥弄著,在角落裡放著一個硃紅色的錦盒,她拿起來開了錦盒,盒子裡赫然擺著一枚雞血石印章,印章的底下刻著兩個字。

如月!

“母後!”蘇婉如哽咽著,控制不住淚流滿面,她跪在箱籠邊,只覺得心疼如絞。

從國滅家亡,到如今,她一直覺得不真實,像是在夢裡,有時候她常會去想,等有一天夢醒了,她在乎的想念的人都還在,她還是在後宋皇宮裡無法無天,被父母兄長疼寵著的公主。

直到此刻,捧著這個小小的印章,她才明白,這場夢不會醒,她所有在乎的人,都沒有了。

只有她和蘇季兩個人活著,朝不保夕的活著。

“二哥!”蘇婉如抹著眼淚,慌著手將如月令揣在荷包裡,“你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救你出來!”

她摸了摸裡面的畫,咬著唇將箱籠合上鎖好,藥匙重新放回去,才理了理衣服,收拾了一下自己,深吸了口氣,抬腳上樓。

邱掌事和劉三娘已經擺好了香案,聽到腳步聲她們朝樓梯這邊看來,蘇婉如朝她們笑笑。

看得出來蘇婉如哭了,可兩人沒有多問。

九樓是塔頂,掛著七八福嫘祖各式各樣的畫,正中擺著香案,蘇婉如推開了一絲窗戶,風從外面吹進來,而遠處應天城的全景飄然入目。

“要是入夜肯定更好看。”劉三娘站在她後面,柔聲道:“你猜,那邊是哪裡?”

蘇婉如歪頭看了看,猜不到,劉三娘在她耳邊道:“我家曾經就住在那邊,從錦繡坊走過去,一炷香的時間。”

蘇婉如一怔,劉三娘已經搖了搖頭,道:“不過現在不是了,我也好多年沒有去過那邊。肯定大變了模樣。”

“會如願的。”蘇婉如看著她,“我們都會如願的。”

劉三娘點了點頭。

“都過來上香磕頭。”邱掌事遞了香給她們,兩人上香磕頭,三個人盤腿坐在地上,等一炷香燒完……

邱姑姑看著蘇婉如,摸了摸她的頭,沒有說話。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一炷香燒完,倒了香爐清了火燭,她們才慢慢往下走,下樓時劉三娘也看了一眼那副畫,目露深思。

塔下,坊裡的繡娘們依舊立等著,她們三人出去,大家才散。

周槐娟和蔡萱圍著蘇婉如,問道:“裡面是什麼樣子的,聽說許多寶貝,是真的嗎?”

“沒看到寶貝。”蘇婉如回道:“雖也是珍貴的,卻不至於是稀世珍寶。”

兩個人顯得有些失望,嘻嘻哈哈的往回走。

蘇婉如走了幾步停下來,回頭去看登月塔,兩個婆子默不作聲的出現在門口,面無表情的將門關上。

她很好奇,這八個人一直守在這裡,若有一日她們相繼去世了呢。

登月塔怎麼辦?

她沒有去山水館,迫不及待的回了院子,將門關上,她拿出如月令沾了印泥在紙上落印,兩個娟秀的字清清楚楚的拓在紙上。

如月!

是父皇刻的,他閒暇時便喜歡刻印章。

她用布細細包好,貼身放著,想了想又將“蘇瑾”的那塊印章一起收好,在桌前坐了一刻,起身將箱子從床底拖出來,開了箱子她頓時愣住。

裡面丟了十來張紙,有的皺巴巴的被她揪成了一團又鋪平,有的則是看完後隨手丟在裡面。

都是沈湛那幾日去揚州後,隔天給她來的信。

特別簡單的信,內容單一的很。

她一張一張拿出來丟在床上,又將隨一從行宮裡偷拿出來的趙衍謄抄的書拿出來,想了想用布包好擺在了床頭。

除了這些,就只有幾件衣服,她迅速打包整頓好,將箱籠推進去,想了想拿了銅盆和火摺子出來,看著床上的那疊信發呆……

“阿瑾,阿瑾。”蔡萱在門外喊道:“你讓媽媽買的零嘴買回來了,快去看哪,好多好吃的呢。”

蘇婉如一怔,將所有的信疊好塞進自己的包袱裡,又將包袱放回箱子裡,從床尾拿出要給蔡萱的布料,開了門,道:“我正要去找你,你進來我有話和你說。”

“哦。”蔡萱進門,蘇婉如指著床上的布和包著的書,“這布你留著,書的話……你一個月後幫我拿去當鋪裡當了,當三年的,隨便掌櫃給你多少銀子,只要他肯收就行。當票你幫我保管著或者隨手丟了也可以。”

她沒有地方存,丟了又不安全。

“好!”蔡萱不疑有他,“不過你為什麼非要一個月後呢,我明天就能幫你當了。”

蘇婉如沒解釋,“你聽我的,一定要一個月後。”又交代了幾句,拉著她出門,“我們去前面看買了什麼零嘴。”又道:“一樓和二樓都送點去,還有青紅姐姐那邊也送些去才好。”

兩個人說著話,去了山水館。

江陰侯府中,韓正英正在聽婆子說話,“奴婢親眼見她回來的,大清早的,像是奔波了一夜,臉色特別的難看。”

她們看到蘇婉如去了鎮南侯府,卻不敢跟她和青柳的馬車,所以並不知道蘇婉如具體和青柳一起去了哪裡。

“進去後,她中午就跟著邱掌事一起進了登月塔,待了一個時辰才出來。現在正讓人買了零嘴回來。奴婢瞧見買了不少,兩個婆子抬著回來的。”

“媽媽。”韓正英若有所思,“你說,她會不會也去中都了?”

婆子聽著一愣,喃喃的道:“不會吧……她一個女子,就這麼出遠門去找男人?”

“對方是鎮南侯,這也說不準的。自然要盯的緊一點,就算做妾也是抬了她身份了。”婆子譏諷,又想到什麼,“如果她真去中都的話,咱們世子應該會知道吧,要不,您問問世子?”

“不用問他。”韓正英幾乎可以肯定,“鎮南侯到底在乎不在乎她呢,若是在乎,為何她和青柳去,卻是一個人連夜回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嗎?”

韓正英胡思亂想的,就見家中的管事匆匆進了來,邊走邊喊道:“大小姐,鳳陽那邊傳來訊息,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韓正英頓時站了起來,急迫的問道:“你快說。”

管事極快的將那邊的事情說了一遍:“……昨晚就動了刀子,殺了幾個人,抓了幾個人,今天就平息了不少。看樣子,鎮南侯是打算重新立個領頭人出來,壓制那些暴民。”

殺了是不可能的,對付這些人,要不然就打的他們心服口服,要不然,就從內部控制他們,抓住她們的命門。

這些人的命門,當然就是今天的一口飯,和明天的那口飯。

“我哥呢,我哥怎麼樣。”韓正英聽著就覺得不簡單,心頭砰砰的跳,“到底什麼人殺了那個嫪五,抓到了沒有,讓侯爺將這個人交出去不就行了。”

“還不清楚。不過世子爺沒事,事發時他正替皇長孫出去辦事去了管鎮沒有在,要不然……”管事說著,一陣後怕的樣子,“不過也不用怕,那邊有侯爺在,還有王爺,不會有事的。”

韓正英來回的走,又停下來看著管事,“要不,我們去找應天知府,讓他們派人去支援?”

“應天知府今天一早就派人去了,這會兒肯定已經到了。”管事道:“大小姐不用擔心,說不定咱們世子爺還能因禍得福呢。”

韓正英一愣,隨即想到,現在皇長孫也好,鎮南侯也好,都因為無人可用而被一幫刁民圍困,而如果當時在外面的韓江毅能適當的做些什麼,比如,找人來救他們,或者壓制住暴民的話,那無論是侯爺還是誰,一定會記著他的功勞,幫助她們。

“你說的對。”韓正英點著頭,眼中露出神采和期待來,“我哥他最聰明了,一定能窺到機會,想處辦法的。”

管事點頭應是,又說了幾句起身告辭,剛走到側門準備出去再打聽打聽,忽然一匹快馬在門口停下來,馬背上滑下來個面生的男子,衝著他就喊道:“我是管鎮鏢局的鏢師,有你們大小姐的一封信。”

“我是府中的管事,信你交給我。”管事上前,鏢師拿信和契約出來,讓他蓋了私章交了信就走了。

管事看了看,又極快的轉身回了內院。

韓正英接了信拆開,字跡她很熟悉,因為是韓江毅親筆寫的。

她看著,面上頓時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來,喃喃的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哥哥說,他懷疑殺嫪五的人就是蘇瑾,而因為這件事,侯爺非常的生氣,若非事情還沒有解決,他此刻定然已經回來了。

“怎麼會。”韓正英不相信,“她一個女人,怎麼可能辦得到。而且,嫁給沈湛她不該高興嗎,為什麼要和他作對?”

可心裡有隱隱覺得,只有這樣才解釋的通,為什麼蘇婉如天亮後一個人回來。

韓正英想不通,只覺得這一切都透著蹊蹺。

“大小姐,世子爺說了什麼?”管事見韓正英這副表情,滿臉的擔憂,韓正英收了信,韓江毅讓她派人看著蘇瑾,可這事她不想告訴管事,便道:“沒事,你忙你的去吧。”

管事應是而去,韓正英一個人坐了一刻,忽然起身喊了自己貼心的乳孃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乳孃點頭,回道:“大小姐放心,此事一定能辦妥妥當當。”

“嗯。”韓正英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不能讓我祖母和哥哥知道。等事成,司三葆求來的那道懿旨,就會成為一張廢旨。”

乳孃高興的點頭,豁出命的樣子,“奴婢親自去。”

說著就帶人出了門去。

天色漸暗,蘇婉如將繡架整理好,把底稿又描了一遍,附寫了幾條注意事項,就擺在繡架的旁邊,她才關好門出來。

站在山水館的院子裡,她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回了房中。

沒什麼要帶的東西,只有一個包袱裝了幾件衣服,她想了想將裡面的信取出來貼身放好,包袱則重新丟回箱子裡,轉身開門出去,踏著夜色去了角門。

她要先去揚州,在揚州和杜舟匯合,然後再決定是走陸路還是水路去山東。

杜舟說,龍衛在山東。

不管在不在,她都是要去京城的,先轉道山東並不耽誤時間。

手搭在門上她停下來回頭看著錦繡坊,深吸了口氣,轉身欲走,忽然身後有人喊她,“蘇瑾。”

她一愣回過頭去,就看到劉三娘和焦振英走了過來,她眼睛一紅撇過頭去迅速擦了眼淚,衝著兩人笑笑,道:“怎麼了?”

“這個給你。”劉三娘遞了一個荷包給她,“姑姑給你的銀子。還有一些是我和振英的,你留著……路上花用。”

蘇婉如不要,“我用不著什麼銀子,上次姑姑給我的銀子我還沒有用完。”蘇婉如推回去,看著她們道:“替我向姑姑說聲對不起。你們也……保重。”

說什麼都是枉然,她不想徒增傷感。將來若是別人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偷偷逃走的,而非大張旗鼓的離開,對於她們來說是好事。

蘇婉如看了她們一眼,頭也不回的開了門,迅速跑了出去。

劉三娘和焦振英站在門口,看著她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她一個姑娘家,不管做什麼,都太不容易了。”焦振英嘆了口氣,“三娘,你說我們還會再見嗎。”

劉三娘點頭,道:“她這樣的性子,不達成心願,不會輕易的死!”和她一樣,撐著活著,就為了那口氣,一日不達成心願,一日她就不會安心去死!

蘇婉如抹了眼淚,穿過了兩條巷子後,腳步就放慢了下來,因為就在隔著不遠處,有腳步聲窸窸窣窣的朝這邊跑來。

她停下來,沒有再動,而是看著腳步聲漸近的方向。

眨眼功夫,七八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拐了個彎出現在她眼前,黑漆漆的並沒有燈火,幾個人看到蘇婉如驚了一下,隨即其中一人當機立斷的喊道:“抓住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