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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狹路

馬車裡,蘇婉如時不時撩開簾子,然後看到來來往往的官道,人多車多但沒有來追她的。

她松了口氣,倒在車壁上。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揚州城門已經在望,直到此刻她的一顆心才算真正放了下來。

只要沈湛沒有追來就行。

按照她預算的時間,沈湛處理鳳陽的事情,最多一夜加上半天,他再從鳳陽趕回應天,查清她離開始末,至少也要到昨天中午,這樣一來,只要她順利就一定能逃走。

現在看來,她算對了,沈湛沒有來。

“姑娘。”車伕是從應天城外攔的,給了五兩銀子,“揚州城到了,您看是讓我送您進城,還是您就在城門口下。”

蘇婉如咳嗽了一聲,掀開車簾,道:“我就在城門口下來,勞煩您了。”

“沒有的事。”車伕放了腳凳,看著她下車,好心提醒道:“不過您這臉色不大好,等進城後找間醫館看一看,仔細休息一下。”

蘇婉如擺了手,她沒有帶包袱,身上的衣服早就風乾了,和車伕笑了笑,道:“那就此告辭!”

話落,她徑直往城門而去,遞了通牒順利進城。

她按照和杜舟說好的,在城門口找到了那家麵館,在裡面點了一碗面,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腦子卻是越來越沉。

“阿瑾!”忽然,有人在她背後拍了拍她,她一愣回頭去看,就紅了眼睛,牽著對方的手,喊道:“小杜。”

杜舟皮膚白嫩,個子在男子裡算是矮的,人也較瘦弱,若非他穿著男裝的長袍,單從外表看,常會讓人誤解,他是個丫頭。

他比蘇婉如大一歲,是她來了以後才調配到跟前伺候的,在那之前,杜舟都是跟著蘇季跑腿,因為機靈生的又秀氣,被當時的皇后看中,放在了蘇婉如的身邊。

“你瘦了。”杜舟瞬間紅了眼睛,在蘇婉如身邊坐了下來,握住她的手,駭了一跳,“怎麼這麼燙。”

蘇婉如點了點頭,眼睛紅紅的道:“我現在特別難受,應該是發燒了。”說著,靠在杜舟的胳膊上,“先去找間客棧住下來,我要休息一日,吃點藥才行。”

“好,好。”杜舟扶著蘇婉如起來,“要不然,奴婢揹著您吧。”

蘇婉如看看他的樣子,他也是瘦的不成形了,就搖頭道:“大街上你揹著我不像話,我能走得動。”說著,跟著杜舟往外走,“你什麼時候到的,一直住在什麼地方。”

“我收到你的信就來了,在這裡待了好幾天了。”杜舟心疼的不得了,蘇婉如多精貴的人,現在居然淪落至此,莫說頭疼腦熱的苦熬著,就是平日打個噴嚏,太醫院都要研究商議個半天。

可是現在,她穿著件藍花棉布的短褂,兩條辮子毛毛躁躁的被布包著,這要是讓聖上和皇后娘娘曉得了,定然要心疼死了。

他有愧皇后娘娘所託,沒有照顧好公主。

“你身上還有多少錢?”蘇婉如將自己貼身的荷包拿出來,“我還有十二兩銀子,都放在你那邊收著,咱們接下來要細細打算一番才成。”

“奴婢把首飾都當了,統共五十六兩,這幾日花了一兩。應該是足夠我們做盤纏了。”杜舟扳著指頭算著,“就是要委屈您,受苦了。”

蘇婉如笑笑,道:“受什麼苦,還能活著,就是最幸福的了。”

“也是。”杜舟擦了擦眼淚,低聲道:“等救出二殿下,奴婢天天給您做好吃的,頓頓吃肉。”

蘇婉如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側目看著杜舟,道:“合著杜公公才半年的時間,就磋磨成這樣了,一點出息都沒有。日子過好了,就只想吃肉而已。”

杜舟破涕為笑,道:“奴婢這不是心疼您嘛。”

兩人說著話,進了一家客棧,裡頭不大座椅板凳也是陳舊的,比不上同福樓,但好歹能住人。兩人要了一間房,打掃的小廝時不時的打量著他們。

還以為是哪家私奔的少男少女。

“看什麼看。”杜舟哼哼著,道:“再看我就……”想了想又忍了下去,他們現在可沒有資格處罰誰了。

蘇婉如躺下,看著他道:“你去幫我抓兩副藥來就成,不要請大夫了。”又道:“就受了涼。”

“您這到底怎麼病的。”杜舟唸叨著,“可是趕路太累了,而且,您這衣服也太單薄了,怎麼也沒有收拾幾件衣服帶著,逃跑也不是這樣逃的嘛。”

“我跳江了。”蘇婉如將前晚的事和他說了一遍,杜舟聽了氣的發抖,拍著床板道:“這個姓韓的,實在是欺人太甚,當年她家老太太去宮裡頭,見著雜家時的那副嘴臉,可不比誰好多少。現在他居然有膽子來害您。”

“不要落在雜家手裡,要不然非讓她死的比誰都難看。”

蘇婉如推著他,道:“你別廢話了,趕緊給我抓藥煎藥去。我要是病死了,你報仇就找自己報去。”

“奴婢錯了,奴婢這就去。”奴婢連連點頭,拿了銀子跑著出了門,蘇婉如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中間被杜舟拉起來喝了兩回藥,半夜裡出了一身的汗,她就醒了過來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公主,您醒了啊,真是嚇死奴婢了。這睡著了又是哭又是鬧的。”杜舟從地鋪上爬起來,扶著蘇婉如起來靠著,又給她倒了溫茶,心疼的道:“都是奴婢沒有用,讓您受這份罪。”

“跟你有什麼關係。”蘇婉如喝了茶覺得舒坦了一些,“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往後你別喊我公主了,小心隔牆有耳。”

杜舟點著頭,坐在床邊的腳踏上,蘇婉如道:“她逃走了,就在前幾天。”

“您說郡主?”杜舟問道:“她能去哪裡,沒有出賣您吧?”

蘇婉如搖了搖頭,猜測著道:“她大概是感覺到在我身邊更加危險,我若再走,定然不會再帶著她一起,索性,她就自己走了。”

“走了也好。”杜舟哼了一聲,道:“從小到大她心裡不定多恨您呢,和她在一起,奴婢覺得就像是頭頂懸了一柄利劍。”

蘇婉如點頭,不再說胡瓊月,而是將貼身的荷包拿出來,翻出如月令來,“就是這個,拿到它可真是不容易。”

“不容易您也做到了。奴婢就知道您最厲害了。”杜舟捧著如月令,上下翻看著,頓時紅了眼睛,“這上頭的字看著真親切。”

蘇婉如嗯了一聲,以前不覺得,現在父皇不在了這些東西就成了彌足珍貴了。

“奴婢收起來。”杜舟將如月令小心翼翼的包好,道:“這段時間您在應天,奴婢也沒有閒著,四處打聽二殿下的事情……您別說還真讓奴婢打聽到了一點有用。”

“嗯。你說。”蘇婉如正色,捧著茶盅期待的看著他。

杜舟想了想,低聲道:“二殿下原本關在刑部的大牢,後來估摸著刑部不敢一直留著二殿下這樣高貴的人,就推給了大周的宗人府。那宗人府才立幾日,裡面除了二殿下就沒有別人了。”

“這樣的情況吧,想救不容易,卻也容易的很。”杜舟算著,“所以,我們要儘快和龍衛見面,然後去京城,將宗人府的底細摸透,再擇機動手。”

這不是在錦繡坊拿如月令這麼簡單的事。就算他們能進宗人府,就算能將人救出來,可若想不動聲色的離開京城……即便蘇婉如毫無經驗,也不知道這事不是動動嘴動動手就可以的。

“等天亮我們就走。”蘇婉如不想在應天附近耽誤太久,“明日一早,我們將身上的衣服對調,你穿我的,我穿著你的。”

杜舟嗯嗯的點著頭,道:“奴婢有件洗乾淨的,正是給您準備的。”

蘇婉如辦男人自然是不像的,可是卻能將她的氣質掩蓋一番,而他換女裝……以前在平江府走動,他們兩個都是這麼做的。

居然就安安穩穩的活下來了。

“睡吧。”蘇婉如躺下來,杜舟熄了燈,兩個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地上,以前在宮中守夜的事自然不可能落在杜舟頭上,可自從出事後,十來天的時間蘇婉如每夜不是睡不著,就是做惡夢。

他怕她睡不好,就索性在她房裡打了地鋪,陪著她說話熬到天亮。

“公主。”杜舟翻了個身,看著暗影中的蘇婉如,“這回您在鳳陽出了一口惡氣,鎮南侯會不會追來報仇?”

蘇婉如趴在枕頭上,撥弄著頭髮,漫不經心的道:“他想報就報唄,我就一條命,隨他什麼時候取。”反正,那口惡氣勢必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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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敢!”杜舟哼了一聲,“他沈湛左右不過一個侯爺,還是個上無老下無兄弟的侯爺,有什麼可得意的,就算大周不滅,他也只能嘚瑟個幾十年而已。”

蘇婉如輕笑,點著頭道:“所以我更氣嘛……可又拿他沒辦法,只能順著他,要不然我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杜舟看不到蘇婉如的神色,但從她輕快調侃的語氣中,能感覺到蘇婉如確實毫無留戀。

他暗自松了口氣。

若是公主被鎮南侯窮追猛打的,最後不知不覺的動了心,那可怎麼辦。

國仇家恨,這是一場難以化解的矛盾和仇恨。

最後苦的還是公主啊。

“有件事。”蘇婉如想起什麼來,道:“你來我跟前伺候的時候,見過我嗎?”

杜舟想了想,點頭道:“有兩回您去找二殿下,奴婢遠遠瞧見過的,但是沒有說過話。”

蘇婉如想到沈湛起初奇怪的言行,一副他們是舊識的樣子,“那,我以前是什麼性子呢?”

“公主當然是文靜端莊的了。”杜舟立刻就道:“這天下沒有任何女子,有公主您的儀態容貌,若說是仙女,也不為過。”

蘇婉如頓時哭笑不得,杜舟從小進宮,這說話的語氣和方式,已經根深蒂固了,和他說話三句話他就能變成了捧.

“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了。說話就說話,沒必要搬出這套來。”蘇婉如哼了一聲,道:“就說你的感覺,老實說。”

杜舟呵呵一笑,尷尬的道:“老實說,奴婢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奴婢就見過您兩回,尋常也沒有人敢議論您,所以不知道您性子到底怎麼樣。”

蘇婉如撇了撇嘴他,躺了下來,“也是白問你了。”

“奴婢也委屈啊。奴婢一個跑腿打雜的,哪裡能見到您。”杜舟哄著,“不過,到還真聽過一耳朵,說您那兩年生了一場病,病了小半年才好。”

蘇婉如知道,她來這裡就是因為原主生病去世。

“不說了。”蘇婉如也不想關心了,“管我以前什麼樣子,反正知道我現在什麼樣子就好了。”

杜舟應著是,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錦繡坊的時,不知不覺都睡著,天亮後蘇婉如覺得精神頭好了許多,換了杜舟的長袍,將頭髮高高束著,笑盈盈的道:“像不像個俊美的少年?”

“像!”杜舟扯了扯身上藍花的短褂,下面一條黑色的布裙,包著頭髮,活脫脫一位農家的小姑娘,他摸了摸頭髮,道:“奴婢好看不好看。”

蘇婉如點頭,捏了捏他的臉,“美的不得了。”

杜舟嘻嘻笑了起來,拉著蘇婉如去結賬,昨天那小廝驚訝的打量著兩個人,嘴角直抖。

私奔就私奔,還能男變女,女變男,真是稀奇。

兩人準備直接走水路,所以直接去了碼頭,在碼頭找了一艘大船,載著散客,路上要走一個半月,蘇婉如拉著杜舟去船上的管事,杜舟尋廚娘的夥計,蘇婉如則在底層做洗菜灑掃的小廝。

沒有工錢,但不收船費。

“我們兩個人,可以省下十多兩的銀子呢。”蘇婉如很高興,“而且還管飯,我這個主意不錯吧。”

杜舟看著她,求著道:“要不,您住上頭去,省奴婢一個人的就行了。下面您不知道,又溼又悶,您身體嬌弱肯定受不了。”

“有什麼受不了的。”蘇婉如不介意,“你不能總覺得我金貴,這也不行,那也不捨得。可我什麼都不是了,還維持著這些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麼。”

杜舟嘆氣,和她一起上了船。

船底確實溼悶,蘇婉如一進去就感覺到了,杜舟拉著她走,她擺手道:“就一個半月,我熬的住。”

兩個人在最底層住下來,白天幹活做事忙的腳不沾地,晚上蘇婉如躺在床上聽著譁啦啦的水聲,還以為會睡不著,卻不成想她是倒頭就睡,連半個夢都沒有。

不過,船越北走,就越冷,夜裡蘇婉如縮在床上,常常被凍醒,醒了後她就靠在床頭聽著船底的流水聲。

譁啦譁啦,單調的像是催眠曲。

“都七天沒見著太陽了。”蘇婉如趴在床上,拿出荷包出來,翻看著手裡的如月令,“不過,沈湛也找不到我。”

她唸叨著,不知不覺船槳的划水的聲音響起來,這表示一天開始了,她要起床去做事了。

而此刻,韓江毅正坐在韓老夫人的靈柩前默不作聲,他的小廝端了飯菜上來,低聲勸著道:“世子爺,這七八日您都沒好好吃東西,要是老夫人在天之靈知道了,定然會心疼的。”

“端走吧,我沒有胃口。”韓江毅披麻戴孝,蒼白的臉瘦了一大圈,小廝心疼的道:“您無論如何也要保重身體,府裡這麼多人,都眼巴巴的看著您呢。”

韓江毅抬眸看了一眼小廝,悽苦的笑了笑,“我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能力,讓大家相信我,靠著我呢。”

“世子爺。”小廝固執的端了燕窩粥出來,“您就喝碗粥,行不行。”

韓江毅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接了粥過來,慢吞吞的吃著,卻半點味道都吃不出來。

可到底,還是將粥喝完了。

小廝見他吃了東西,立刻就松了口氣,低聲道:“庵堂那邊傳來訊息,說大小姐今天一早醒了。”

“嗯。”韓江毅問道:“她說什麼沒有。”

小廝搖了搖頭,回道:“大小姐什麼都沒有問,也沒有哭鬧,就安安靜靜的躺著,給什麼吃什麼。”

韓江毅聽著微楞,忽然法相他對這個親妹妹一點都不瞭解,以前他總覺得韓正英懂事,沉穩,做事情周全又可靠,就連祖母也放手家裡的大小事交給她去處理。

可是,就是這個親妹妹,揹著他做了那麼多的事。

讓他措不及防,被動的陷入困境。

以至於,他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家裡到現在這個地步,到底是誰的錯,他連怨恨都沒有物件,怪只怪,他這個世子爺無能。

“每隔兩日派人去看看,缺什麼要什麼,不要虧了她。”韓江毅將最後一口粥喝完,“告訴她,鎮南侯和寧王爺都回京了,等他們走遠,我就接她回來住,讓她安心在庵堂住幾日。”

小廝頷首應是,正要說話,江陰侯韓徵大步進來,喝的醉醺醺的往一椅子上一靠,渾身的酒氣散出來,讓韓江毅覺得頭昏腦漲,一股火在心頭裡躥。

可他不能發,只得沉默著。

“子陽。”韓徵道:“你祖母去世也是為了你,你要是整日自暴自棄的跪在這裡,她知道了肯定對你很失望。”

韓江毅垂頭應是。

“我看,你也不要折騰了,尚公主就尚公主。先去京城穩住局勢,打通各路關係。家裡的事你也不用擔心,有我在,就算再壞也壞不過現在。至於爵位,你爹我還能再活個三五十年,到時候你腳跟穩了,再回來繼承也是一樣的。”

韓江毅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尚公主的事,從他父親嘴巴裡說出來就這麼輕鬆。

他成了親就永遠是駙馬,就算公主同意跟著他回來,聖上難道會同意嗎。

這事,想起來遠遠比做的容易。

“父親。”韓江毅道:“此事您容我再想想。”

韓徵不耐煩,擺著手打了個酒嗝,“行吧,反正你還要守孝,你自己慢慢想清楚就行。”說著起了身,道:“至於你妹妹,我看你輕易不要接回來,免得再得罪了鎮南侯。”

說著,人就出去了。

韓江毅拾了草紙,丟進火盆裡,火苗躥起來,將他的臉上映出一絲血色。

“世子爺……”小廝想問韓正英的事到底怎麼辦,是聽他的還是聽韓徵的,韓江毅燒了幾刀紙,低聲道:“聽侯爺的吧。”

小廝應是。

韓正英在半夜時就醒了,不知是哪個粗心的丫頭忘記關房裡的窗戶,冷風吹進來,帶著山間的溼氣,她靜靜躺著聽著窗外的風聲……

不知名的樹,有根樹枝掛在窗頭上,樹枝上綴著四片枯黃的葉子,每每風來,四片葉子便就搖搖欲墜,在屋簷下燈龍的光線下,透著一股死氣。

不知多久,風漸盛,其中兩片晃動了兩下,毫無預兆的脫離了樹幹,卡在了窗稜間。

她扯了扯嘴角,眼角一抹晶瑩的淚珠話落,覺得自己就是那兩片樹葉……脫離了江陰侯府,他飄搖的連這兩片樹葉都不如。

時間慢慢滑過,她卻毫無睡意,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終於,天色大亮,她期盼的看著門口。

平日,她的丫頭應該進來了。

可等了許久,門外還是靜悄悄的,只有庵堂裡的木魚聲傳來,叮叮咚咚讓她煩躁不已。

直到日頭升起,陽光透進窗戶裡,門才被人推開,丫頭喊道:“大小姐,您醒了啊,奴婢昨晚洗衣服睡的有些遲,早上又睡過了,真的對不起。”

韓正英嘴角動了動,忽然面色大變,一把揪住了床單,渾身都在發抖。

“大小姐您怎麼了。”丫頭大驚失色,“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韓正英氣的大吼,喝道:“滾!”

這是她醒來後說的第一個字,丫頭一怔,拉著韓正英的手,“大小姐,您是不是生奴婢的氣了,奴婢以後再也不遲來了,真的。”

韓正英咬著唇,白色的唇瓣被她咬出了血。

丫頭忽然心頭一跳,掀了韓正英的被子,就看到她的身下的被褥溼透了,丫頭臉色也頓時難看起來,尷尬的掀著被子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小姐失禁了。

“滾,滾啊!”韓正英只要說話,胸口就疼,更何況現在這樣嘶吼,疼的她直發抖,丫頭也不敢多留,道:“奴婢這就給您換床單,您稍等一會兒。”

她說著,逃也似的出了門。

大小姐那麼驕傲的人,現在卻……這種屈辱,她如何能受得住。

韓正英閉著眼睛,死死的咬著牙。

丫頭拿著乾淨的床單再進來時,韓正英已經恢復了面色,她低聲問道:“我祖母是不是去世了?

“是!”丫頭垂著頭站在床邊,“世子爺怕您傷心,不敢讓奴婢告訴您。”

韓正英聽著就冷笑了一聲,她有什麼好傷心的,從小到大的她都唯命是從尊敬崇拜的祖母,卻臨死前給她戴上了一頂不孝的帽子……世人都會知道,她祖母的死,和她脫不了干係。

她有什麼好悲傷的,又有什麼值得她悲傷的。

“寧王爺還在應天嗎?”韓正英問道。

丫頭回道:“不過幾日前是聽說寧王爺和侯爺都要回京城了,走沒走奴婢就不知道了。”

“將爛攤子丟給皇長孫,不虧是親叔叔啊。”韓正英嗤笑一聲。

蘇婉如在床底暗無天日待了十多天後,船不知在哪裡的碼頭停了,這一停就是三日,她早上將事情做完,就躺在床上發呆,杜舟悄摸的揣著兩個饅頭來找她,“公主,您想不想上去看看?”

“還是算了。”蘇婉如撕著饅頭嚼著,“我倒好,你的臉還是擔心點比較好,要是被見過的人認出來,咱們兩個就死定了。”

她鮮少出宮,即便難得出去也是戴著帷帽,可杜舟就不一樣了,以前幫蘇季跑腿,不知道和多少人打過交道,後來跟著她,她殿中的事情,都是他這個總管事一手包辦,認識接觸的人就更多。

“奴婢有辦法。”杜舟說著就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神秘的回來,道:“您看。”他說著亮出手來,蘇婉如就看到他抹了一手的鍋底灰,朝臉上一塗,頓時從一位白白淨淨的姑娘家,變成了一位髒兮兮的討飯的。

“你這叫欲蓋彌彰。”蘇婉如點著頭杜舟的頭,道:“該認識你的人,你就是毀容了,也一樣能認得。”

杜舟擺著手,道:“保準認不出的。奴婢現在可是個女人。”他很有把握的樣子,拉著蘇婉如道:“這船還不知道停多久,再不上去見見太陽,奴婢都覺得身上要長蘑菇了。”

兩個人不但見不到太陽,連洗澡洗頭髮也是奢侈。

“我也是。”蘇婉如搓了搓臉,渾身就跟長了盔甲,實在是黏膩的難受,“那我們就上去待一會兒。”

杜舟就高興起來,拉著蘇婉如七拐八彎的上了兩層,越往上走,空氣就變的清甜起來,她探了頭像地鼠似頓時捂住了眼睛,道:“這光線好刺眼。”

杜舟哈哈笑著,道:“可是覺得舒服啊。”

蘇婉如也是這樣為,兩個人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等看清床上的情形,皆是一愣,“不是說載客的大船嗎,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是不是上岸走動去了?”杜舟探頭,歪著耳朵去聽,就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果然是,甲板有人說話的。”

蘇婉如也聽到了,兩人順著床板往甲板那邊走去,剛到前頭,蘇婉如忽然拉住了杜舟接連往後退,縮在了後面,杜舟驚愕的道:“怎麼了?”

蘇婉如沒說話,只朝夾板看去,就看見夾板上停著一行人,而當中的一人正背對著她這邊,看不見容貌,但是對方穿著的那件白狐狸毛的大氅,卻極為的熟悉。

是趙衍!

“她怎麼會在這裡。”蘇婉如貓著腰拉著杜舟,“快走。”

兩個人迅速下去,杜舟緊張的問道:“那人您認識嗎?是鎮南侯嗎。”

“不是。”蘇婉如關好房門,低聲道:“是寧王趙仲元。不過很奇怪,他怎麼會在這條船上。”

寧王出行,怎麼也得有專門的船,他怎麼會別人混住,而且,這個時候他就算天從應天出發,也不該在這裡才是。

“是趙之昂第一個封的王爺?”杜舟後悔剛才一晃而過沒看清楚,“他在鳳陽被您利用了,要是發現了您,會不會報復?”

蘇婉如也不知道,但不管趙衍會不會報復,她都不想見到趙衍。

“我們想辦法打聽一下,趙仲元是坐這船去京城,還是只是路過而已。”她道:“如果是前者,那我們要想辦法離開這裡。”

杜舟點頭應是,“等天黑了以後奴婢去打聽。”

“好!”蘇婉如心裡不安,來回的在房裡走,“真是晦氣!”

居然遇到了趙衍,運河上那麼多條船,怎麼就偏偏撞上了呢。

甲板上,蘇婉如一晃而過,趙衍轉頭過來掃了一眼,卻只看到杜舟的半截裙子,裙子的樣式有些熟悉,但那人的背影卻要壯實許多,他自嘲一笑,沒有再想。

“公子。”船的東家貼著趙衍說話,“您給我一夜,等明天天亮,我保證這船佈置的就跟畫舫似的,處處乾淨整潔,讓您都不想下船。”

他的船靠岸後,床上的客人下了一多半,他想在這裡停半個月,再招攬可遊客,卻沒有想到,招攬到這樣一位有錢的爺。

銀子出的足夠不說,對時間也沒有要求,隨他怎麼走,不催不趕。

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無論如何他都要把這客人留下來。

“收拾乾淨了。”查榮生受不了這滿船的臭味,若非主子受不住長期馬車,要兩樣換著乘,他們也不會上這條破船,“若有一點不滿意,看我怎麼收拾你。”

船東小心翼翼的回道,“小的這就找人來收拾,包公子滿意。”又道:“二位先進去歇會兒腳,等好了就來請你們。”

查榮生不屑的哼了一聲,扶著去了打頭的那間房間。

蘇婉如和杜舟剛商量好離開的方案,房門就被排響了,外頭的人喊道:“都給我出去,上去打掃收拾去。新客要求高,要有一點做的不好,立刻滾下船。”

蘇婉如和杜舟眼睛一亮,她道:“先上去,趁機下船。”

兩人說著開了門,船東正拍著其他的門,見他們兩人出來,就攆著人道:“拿好東西上去打掃去,人家怎麼說你們怎麼做,若有一點不滿意,我拿你們是問。”

蘇婉如哦了一聲,和杜舟前後上了三層,跟著七八個婆子小廝一起拖地的拖地,鋪床的鋪床,又有人送來新鮮的花和薰香上來,她們將香點上,一時間香菸嫋嫋。

“阿瑾。”杜舟用胳膊肘拐了拐蘇婉如,低聲道:“外面沒有人,我看過了。”

蘇婉如眼睛一亮,看了幾眼房裡的其他人,湊在門口往樓梯上方看,夕陽的光透下來,上面極其安靜。

“千載難逢。”蘇婉如丟了手裡的抹布,“走!”

杜舟點著頭,兩人迅速上樓梯,夾板上果然沒有人,兩個人停都沒停就朝岸邊的跑去。

一腳踏上跳板,蘇婉如目瞪口呆的看著岸邊,杜舟撞在她身上,問道:“怎麼了?”

“你看。”蘇婉如指向左邊的碼頭的亭子裡,有幾個人正在刷拴馬,一個女人,兩個男人,女人容貌一般,但是兩個男人中的其中一個,卻生的幾位俊朗。

說俊朗其實也不大合適,主要這個人渾身的氣勢,太過駭人。

“手裡肯定有許多條人命。”這是杜舟看到那人的第一個反應,蘇婉如卻不給他多想的機會,拉著他掉頭就走,“回……回去,回去接著打掃房間。”

杜舟跟著她不得不折返回來,心頭一跳,問道:“那位穿黑袍子的男人,不會是鎮南侯吧。”

“就是他!”蘇婉如心頭跳了跳,覺得今天真是撞了黴運了,剛看到了趙衍,一轉頭又碰到了沈湛……

他們的速度怎麼這麼快?

“那怎麼辦。”杜舟道:“他……他上來了,朝這裡來了。”

算入趴在拐彎的木板上觀察,果然看到沈湛帶著閔望和青柳這這邊的船走了過來……

“躲……躲起來。”蘇婉如撫額,忍不住朝運河裡看了看,頓時打消了跳下去的念頭

那邊的江水舒緩,可這裡的水卻有些湍急,她下去可半點把握都沒有。

最重要的,杜舟還不會梟水。

“二位爺,二位爺!”船東家攔在了踏板前,拱手道:“這條船被人包了,不接散客,還請……”

沈湛好像沒聽到,大步上了踏板,閔望跟著,啪的一聲將令牌拍在了船東的胸口,“找個人,耽誤你一炷香的時間。”

鎮南侯?!

船東家被嚇的目瞪口呆,結結巴巴的重複道:“鎮……鎮南侯?”

“守在這裡。”沈湛和青柳道:“無論男女,都不準上岸離開。”

青柳應是,就站在唯一的出口,堵住了出口。

“侯爺,侯爺。”船東家道:“您看您要找什麼人,不如小人將船上所有做事的婆子小廝都喊道夾板上可好。怎麼也不能讓您親自去查問。”

“也好。”沈湛在夾板的椅子坐下來,“無論男女老幼,一個都不能少!”

船東點頭應是,跑樓梯口喊著道:“都給我上來,所有人都上來!”

“是!”所有人陸陸續續的上來,加上打雜和做飯的,這條船一共二十六個做事的人,船東點了點人頭,總覺得少了兩個,又派人下去找。

沈湛就負手,從第一位滿面皺紋的老者開始看,一個一個的,看的極其的仔細,連人垂在身側的手都不分放過。

待二十六個都看完,沒有一個是他要找的人。

“人都在這裡?”閔望不相信,他查到的資訊,明明就是蘇婉如上了這條船的,“你確定?”沒理由不在啊。

船東結結巴巴的回道:“本……本來還有兩個人的,小的已經讓去下面喊了。估摸著是睡著了沒聽見。”

沈湛極有耐心,坐了下來,指了指第一間的客房,“那間房住的什麼人?”

“是位趙公子。”船東家回道:“趙公子剛剛將這船包了,我們正在給他打掃佈置。”

趙衍?沈湛靠在椅子上,面色平和的等待著。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去找的人回來了,在船東耳邊低聲道:“那兩個人不見了,上下都找了。”

船東想罵人,可又不敢當著沈湛的面放肆,只得揮了揮手讓回話的人離開,他上前一步,回道:“侯爺,那兩個人剛剛還在的,可是這會兒人卻怎麼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趁著人多雜亂逃走了?”

沈湛眉梢都沒動一下,“為什麼要逃走?”

“啊!這……小人也不知道。”船東冤枉,沈湛忽然起身,朝那最前頭的房間走去,邊走邊道:“閔望,去找!”

閔望應是,一間一間的房間去找。

沈湛就敲了第一間房,叩了兩聲後,房門被人從裡面開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