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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楊柳岸曉風殘月

落紅豈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太瀾江畔,兩處高樓拔地而起,一處雖不高聳,卻端得古拙雄渾,樓共八層,簷延六角,以象徵八荒六合,陳舊的石料已經泛起黃色,與周圍的青磚碧瓦極不相稱,此樓屹立此地的時間似乎比曾經的大虞王朝還要悠久;而另一處,卻是飛簷雕獸,從外看去,鏤花雀替精緻非常,青磚碧瓦,與周圍景緻相容,卻又高出太多。

大江樓與倚醉樓,一處只是文人的聖地,另一處卻是三教九流共同的聖地。

倚醉樓下,一位青衣美娘,正與一位白衣公子從倚醉樓攜手而出,談笑間,走進了太瀾江中一處不起眼的畫舫之中。畫舫悠悠向江中駛去,那位公子攬著青衣美娘的肩膀,忽然笑道:“都說天下高樓半出梧桐,之前還不信,如今真到了這梧桐邑,方知此言誠不欺我。”

那美娘掩口輕笑道:“魏公子說笑了,奴家雖然孤陋寡聞,也知道魏公子出身在相國之家,到沒聽說過相國有家眷在外生存,再說,梧桐邑是舊名了,如今已改作鳳京。”

“哈,一起興,給忘了。”

“早聽說你們這些文人公子喜好把自己想做那孤苦無依的遊子,奴家如今看來,倒真是誠不欺我。”青衣美娘說著,歪了歪腦袋,倒在白衣公子懷中,一隻手攬著他的腰肢,另一只手卻摸向那不可描述的部位。

“公子,將入夜矣。良宵苦短,莫誤了這大好時辰。”

白衣公子搖了搖頭,道:“日頭尚在,我看你是想早些打發了我,好再接位客人吧。那好,我便遂了你這小娘子的心願,這就把你吃了。”

不知何時,方才搖槳的梢翁已經倚著船篷打起了瞌睡,這畫舫卻在江中有規律地搖動起來,足足一個時辰沒有停下。

“公子~~~”

“嗯……”

夜已深了,這青衣美娘整理好衣衫,離開了畫舫,臨走時還不忘給白衣公子一個遐想連篇的媚笑。可惜這個時候,公子已經失了興致,見美娘回頭,只是扔了一袋銅錢過去。

“冤家,我還稀罕你這點錢麼?”

“留著吃點宵夜吧。”白衣公子笑了笑,轉頭回到了船篷之內,正撞上老梢翁那張擠滿了醜陋傷疤的臉。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你們沒完事兒的時候我就進來了。”老梢翁冷哼一聲,一把拽過白衣公子的衣衽:“姓白的,你在這裡冒充那丞相之孫魏擊,已經足足兩個月,怎的還沒把鉅子交代的事情辦好?”

白衣公子沒有掙扎,只是用著同樣冰冷的眼光看著眼前這個扮作梢翁的亡國奴,用一種略帶嘲弄的語氣道:“梧桐邑三十萬戶,比你那天衍四十九城如何?秦戈,你活夠了,我可沒有。”

被喚作秦戈的梢翁剛要反駁,幾聲咕咕的鴿叫從船外傳來。秦戈放開了白衣公子的衣衽,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確定四下無人,太瀾江上其他周舸距離都比較遠,才一把將落在船篷上的鴿子抓緊蓬裡。

取下鴿腿上的密信,秦戈咧嘴一笑:“白墨,那魏擊已經聽說了你辦的那些荒唐事,明兒個就要跑來倚醉樓打假了,你悠著點。”

白墨也咧了咧嘴,只是那笑容已經比哭還難看。

要說這鳳京城裡哪位公子最是風流,放在以前,街坊鄰里,愛嚼碎嘴子的大姑娘小媳婦,肯定異口同聲的回答,定然是城北徐公子無疑了。可近來據說常住倚醉樓裡尋歡作樂的“魏擊”,卻突然開始聲名鵲起。

讓倚醉樓裡最紅的頭牌秦妲己養起來不說,還勾引了本來有望第一晚賣出天價的清倌人許若雲,半個月之內,搞遍了倚醉樓上所有能道出姓名的紅牌人物,還仗著丞相孫兒的身份一個銅板沒付,甚至有許多倌人都表示,嘿,魏公子的過夜錢,我們代繳了。

還有其他青樓裡有些身份的姑娘偷偷來訪,只為能蹭一首魏公子的詩詞,好給自己提提身價,也看看這魏公子是否真如傳說中那樣風流倜儻,一柱銷魂。

日積月累,終於這名氣傳到了日理萬機的魏丞相府中,起初魏丞相並未在意,魏擊是他最欣賞的孫子之一,向來為人剛正,一直在府中埋頭苦讀,魏丞相只當是下人嚼嚼舌根,在打斷了六個家丁的腿之後,下人們還是眾口一詞,都說咱家公子的名聲已經人盡皆知了,魏丞相才想親自向孫兒問個明白。

說巧不巧,這魏擊雖然在人前想來表現得剛正非常,卻終究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一陽初動沒處瀉火的虎狼之年,看金瓶兒看得正在興起處,一回頭猛然發現,自己那位素來崇敬不已的爺爺已經被氣得七竅生煙了。

於是這位正牌魏擊,整整半個月下不來床,這才有了方才秦戈口中說魏擊要來打假的一幕。

“今晚我回驛館住。”

白墨道。

秦戈一腳將白墨踹翻在地,只給了兩個字:“不行。”

白墨哭喪著臉:“我不知道該幹嘛。”

秦戈面無表情的扔給了他一張紙。

“都寫在裡面,明天你要是說錯一個字,別怪秦某心狠手辣。”

白墨拾起了那張紙,狠狠地朝秦戈啐了一口唾沫,眨眼間,秦戈抽出了腰間短刀,向前一頂,那口唾沫便粘在了刀面上。

“你原先要是也這麼厲害,大秦也不至於亡了。”白墨還是想亂一下秦戈的心神。

秦戈的心緒並未產生什麼變化。

“做好你自己的事。”

夜已深了,倚醉樓上,白墨靈巧地躲開那些摟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又躲過因喝得太醉,頂著大肚子四處亂闖的富家翁,終於摸到了那道已經熟的不能再熟的房門。

白墨貼著門縫,側耳聽了聽,裡面十分安靜,這才推門而進,一個窈窕非常的身影映入眼簾,欣長而雪白的脖頸上,一頭烏黑的長髮只是隨意盤起,溫柔如水的雙眸,尖尖的小筆頭和那美得難以形容的小嘴,讓白墨立即恢復了一陽初動的狀態。

秦妲己,倚醉樓上身價最高的女倌人,正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公子,你來了。”

“今夜的風好大。”白墨笑了笑,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秦妲己溫婉地走上前來,褪下了白墨身上的雲紋大氅,柔聲道:“公子已經兩日未來奴家這間陋室了呢,真是好生想念,又不敢主動去找你,怕壞了你的好事。負心人,說,是不是已經有了新歡,就不想要奴家了。”

白墨並未回答,只是故作高深地搖了搖手中摺扇,壓低了聲音,讓那本來顯得有些青澀的嗓音顯得渾厚許多:“那夜憑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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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妲己介面道:“那夜月如鉤。”

“那夜與君相對。”

“如水一雙眸。公子,奴家記性好不好?”秦妲己笑著,扶白墨走到床頭,白墨回頭攬住秦妲己的腰肢,一下封住了秦妲己的紅唇。

良久,唇分,白墨才壞笑道:“今夜,我倒要看美人這一雙眸裡,還能有多少水。”

“壞死了~”

此時的白墨,可一點也沒有真魏擊要來打假的壓迫感。

那張紙伴著斷斷續續的清吟,輕飄飄地落在地上,裡面沒寫一個字。

太瀾江上,秦戈獨自倚著船篷,有些頹然地望著那一輪明月,清輝灑在他的臉上,那些傷疤更令人毛骨悚然。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好端端的一個大秦,怎麼就亡了?”

如果有酒,恐怕秦戈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他還記得那個時候,末代秦王自刎而死,曾經不可一世的大臣們還沒緩過勁兒來,口中還不敢置信的唸叨著:“什麼?大秦亡了?”

往前推不過二十年,秦國還是這片土地上最強大的國家,山東諸國皆畏秦師,視之為虎狼。大晉滅秦之後,由大虞朝建造,虞失九鼎後成為秦國新都的天衍四十九城便被付之一炬,一百五十年間,幾代人的汗水就這樣化為飛灰。

曾以為自己一定會頂著亡國奴身份,苟且生存並死去的秦戈,正是在最難以忍受的日子裡遇到了墨家鉅子,墨翟,那個不知道已經傳承了幾代的名字。

很快,秦戈因為出眾的武藝和果斷的性格,成為墨家的重要人物,主導著這次名為“屠龍”的行動。

只是這一代墨翟不知發了什麼瘋,非要讓白墨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加入這個計劃,還成了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如果出了什麼差池,不管鉅子怎麼說,我一定要親手宰了那小子。”

秦戈對此人簡直恨得牙根癢癢。

剛剛做完活塞運動的白墨猛地打了個噴嚏,衣衫凌亂的秦妲己趕緊扶住自己心愛的阿郎,柔聲道:“公子,是受了風寒麼?”

白墨擦了擦鼻子,悻悻笑道:“好像是有點。”

次日一早,一名腳踩皂靴,頭頂青布帽的小廝挺著胸脯闖進了這間雅室,語氣略帶桀驁:“魏公子!啊不,假的那個魏擊,出來,我家公子有禮物相送。”

“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白墨幫身旁的佳人蓋好被子,睡眼惺忪地爬了起來,一頭撞上了已經被小廝擺在眼前的金匣。

“這是戰書。”小廝道:“我家公子說了,一定要親手宰了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