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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大林案(二)

“白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當然。”

白墨同意了孔庚的請求。

於是孔庚遣散了身後迎送的眾官佐,與白墨一同去了廷尉的公房。

“白先生,此事其實另有隱情。”

“什麼隱情?”

孔庚沉吟了一會兒,道:“他那個兒子不是親生的,而是過繼來的,而且還是從雲中郡北方的胡人手裡過繼來的,即便說殺人有罪,夷狄禽獸之子,在不在人之列,還有待商榷。且其之所以殺子喂父,是因為其父患有奇病,當地的醫士說要用童子之心來治,所以他才殺子飽父。當時的廷尉韓隆沒有弄清個中因緣,便要判郭大林有罪,不過是拍一拍腦袋的事兒,屍餐素位而已。”

“那個孩子幾歲過繼來的?”

“這……我亦不曾瞭解。”

白墨搖了搖頭。

雲中郡守方譚發來的公文上對此案的細節一樣含糊其辭,畢竟此案從縣令初判、到郡守發文求情,可見當地父母官對此案的定性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情有可原”,現在的問題是,既然當地父母官對此案的看法一致,那又是誰把此案捅到了當時的廷尉韓隆的書案上?

白墨初來乍到,什麼都還不太瞭解,即使他對此案的判決結果很氣憤,但確實不該這麼早就下結論。

“《晉皇誥書》、《尉雜》、《訊獄》以及各類刑犯的律書,一併派人呈到我府上。”

“諾。”

白墨說的幾本書都是他在這個職位必須瞭解的東西。

《晉皇誥書》是天下一統後皇帝在最重要的昌龍殿所釋出的大誥,裡面除了規定了各類“基本國策”之外,還規定了晉國政治所應遵循的種種原則,相當於晉國的憲法。

《尉雜》是規定廷尉職責範圍的法律,這個是一定要全看、細看的。

《訊獄》是有關問案、斷案的種種規定,相當於後世的《訴訟與非訴訟程序法》。

這些都是現在白墨所在的職位上,必須要瞭解的內容。

從這個世界的歷史上來看,健全的、真正意義上的這個時代的刑律,就是起源於晉國的。當年晉國第一代伯爵,晉明伯北冥泰,在封於晉地之後,馬上便修了一部《晉律》,後來前朝虞憲宗統一天下各諸侯國的律法,對這部《晉律》多有參照。此事在《虞史綱要》、《晉前史》、《法家源》等書中都有記載。

白墨吩咐完了,便離開了廷尉的公房,去了廷尉獄。

廷尉獄的入口很狹窄,甚至很隱蔽,需要從外面扭動機關才能開門,且裡裡外外有許多鎧甲鮮明的獄卒把守。在這個正規兵都不一定人人有鎧甲的時代,獄卒身上穿著鎧甲,可見朝廷對廷尉獄有多麼重視。

守門的士兵驗過了白墨的腰牌,便放他進去,裡面守衛的獄卒對白墨並不側目,秩序井然,這些人如果不是獄卒的話,應該能稱得上精銳之師了。

在一旁引領的孔庚道:“白先生,您可不要小瞧這些獄卒,‘殺伐品’上有其名的,可是大有人在。畢竟此獄之中,除了犯了事的達官顯貴,還有那些各地逃竄作案的窮兇極惡之徒。在此地戍守,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對本事的要求極高。”

白墨點頭道:“瞭解了。”

獄中大多數都是些精神飽滿、身材高大之人,只有自幼沒捱過餓的人才能長成這樣的體型,一般黎庶的身高在白墨眼中是很矮的。這也是為什麼壁畫之中,那些伺候達官顯貴的侍者看上去特別矮小。

“前面那間囚室裡,關的就是韓隆。入冬之後,即行車裂。前面大部分囚室關的都是韓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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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孔庚的介紹,白墨注意到,不同的囚室,不僅大小不同,甚至裝潢都不一樣,有的囚室十分窄小,裡面除了床板、馬桶之外空無一物,有的十分寬廣,裡面不僅粉刷了牆面,還有書案、花盆、梨木座椅,韓隆所在的囚室就是這樣。

白墨想到了一句話。

士可殺不可辱。

在這個世界裡,最初的出處就在於此。

即使被判了車裂之刑,死前也享受著比一般黎庶要強得多的生活。

“再裡面則是一些窮兇極惡的大犯、要犯,鎖芯是鑄死的,行刑的時候才會用利斧鑿開。”

白墨擺了擺手:“行了,我自己看看。”

孔庚垂腰告退。

“這個白墨……是不是要搞什麼動靜?”

孔庚暗自腹誹。

白墨走到了關押韓隆的囚室前,往裡看去,並不陰暗,因為裡面放著一個很大的燭臺,五根蠟燭一起燃燒,像極了猶太燈臺。韓隆穿著一身素淨的中衣,正在書案前寫著什麼。他並不是白墨想象中的那種鬢髮皆白的老官僚,事實上他只有三十多歲,相貌中正,儀表堂堂。這些來自貴族派系的官僚有一個很大的特點,那就是上任的年齡跨度很大,有些人甚至還沒成年就世襲了父輩的職位,也有的人第一次上任就是位列九卿的高官,卻已風燭殘年。

他似乎注意到了白墨的凝視,轉過了頭,對白墨笑了笑。

白墨對他行了一禮。

“在下白墨,新晉廷尉,給老大人問聲好。”

韓隆聞言之後,微微頷首,他的笑容很溫潤,並沒有死亡即將來臨的緊張感。

“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歲。”

“和我上任時,一般年歲。”

韓隆的話聽得白墨有些不太舒坦。因為這必然帶給白墨一種不好的聯想,與你上任時一般年歲,是不是也會和你卸任時一般年歲?

他好像看出了白墨的尷尬,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溫顏道:“我只是隨口感慨一下,你不要亂聯想。”

韓隆微微嘆了口氣。

“我剛來的時候,也是你這樣的青年人。那時候我每天都生氣,因為每天都有些人渣被關進這裡,看他們所犯下的滔天罪孽,我恨不得衝進廷尉獄,把他們一個個全都剮了。後來越來越心灰意冷,因為惡人是抓不完的,又過了些年,我就習慣了,並且信了荀子的話,人性本惡。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會被抓進這裡來。”

白墨附和道:“人生無奈事。”

“嗯,人生無奈事。”韓隆說著,咳嗽了兩聲,他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捂住了嘴巴,待咳嗽完了,手帕上已經有了絲絲血跡,韓隆搖了搖頭,“就算沒有此劫,我也活不了多久啦。車裂,就車裂吧。”

白墨不禁有些惻隱。

韓隆意圖謀反?

他一個沒有兵權的廷尉,靠幾個獄卒,能謀反?

如果說蕭衍意圖謀反,可能性倒大了不少。

北冥真肅在這件事上的吃相很難看。

可白墨本身就是倒韓案的既得利益者,也不可能為韓隆鳴冤。

“我來跟你說話,是想問問郭大林案的事情。”

“哦?你來幾天了?”

白墨回應道:“今天是第一天。”

“第一天啊,居然這麼快就發現了這件事情?”

“碰巧而已。”

韓隆用力敲了敲桌子。

“那個孔庚,是不是在給郭大林脫罪?”

白墨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白墨,咱們這個位置,最害怕的就是被他們捂住了眼睛。你沒法去當地看實情,實情鬧到你這裡,多半是他們自己意見出了分歧,才會找你來仲裁。而郭大林案,卻是當地官僚企圖一手遮天,根本就沒打算讓我知道。”

白墨道:“這正是我想弄明白的問題——韓大人,你是如何知道的?”

“孔庚是不是說,那個被烹食的小孩子是養子?”

“是,還說是胡人的孩子。”

韓隆怒聲道:“放屁!”

之後,韓隆又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一些發黑的血液伴著濃痰濺到了書案上。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能動怒。郭大林那個兒子不是親的,不假,當時孔庚打算用這個理由說服我,他說親爹和親兒子,留誰保誰不好選,但親爹和過繼的兒子呢?留親爹,是人之常情,所以情有可原。”

韓隆又抽出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下了一個地址,遞給了白墨。

“去見一見這個人,你就都明白了。我只能跟你說,要相信這個人,因為我求家主動用了當地人脈,細細查探過此事。”

白墨收下紙卷,對韓隆拱了拱手。

“以後若白某還有什麼不瞭解的問題,會再來向老大人請教。”

“嗯,最後我只有一句話要送給你:小鬼畢竟是小鬼,擋路,殺了便是,不要有任何忌憚之心,不要畏手畏腳……呵呵,我是不是說多了?”

“沒有,都是金玉良言。”

白墨對韓隆長揖了一躬。

幾句話交談下來,他甚至對韓隆產生了一種親切感,並深深的悲哀他的遭遇,他作為犧牲品的遭遇。可能也正是因為他君子般的作風,才成了一個軟柿子,一個最薄弱的、最容易攻擊的點。

白墨繼續向裡行去。

只聽一滿面汙垢的囚徒抱著膝蓋,嘴裡一直說著:“韓隆……韓隆……你怎麼不去死……你這個連累所有人的傢伙……你怎麼不去死……”

這個人,應該就是倒韓案中另一個被判車裂的人了。

韓蠅。

白墨面無表情,手裡緊緊攥著韓隆方才給他寫下的地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