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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所以立刑名

這幾天來,朝廷為議諡之事吵得不可開交,爭吵的雙方並不是那些奉旨議諡的禮官,決定權本身也不在他們。以魏無忌為首的諸侯貴族派認為,韓平任職御史大夫以來,盡忠職守、兢兢業業,不說海宇清平,至少也是治下無虞,鮮有大案,他們當然不敢直說韓隆案是皇帝故意栽贓的,只是說韓國公對族人看管不嚴,的確有過,但算不上什麼大過,給亡者議諡這種事,還是從寬的好。

武官派與流品派則表示反對,反對的理由五花八門,有人說韓平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韓隆就是受他指示;有人說韓平生活不檢點,而且貪贓枉法,還不知從哪找到了許多當事人來朝堂哭訴;還有人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說韓平不是上一任韓國公親生兒子,而是其妻偷清所生,連給諡號的資格都沒有。

北冥真肅每每見到兩撥人吵來吵去,只是含笑不語。

白墨知道皇帝在等什麼。

感情上,白墨對往死人身上潑髒水的事是有些牴觸的,甚至覺得根本沒有必要。所以他消極應付了幾天,還多次上疏皇帝,說韓隆既卒,韓氏在朝堂的勢力土崩瓦解,議諡這事上,還是退讓一步,給韓平一個美諡,也好安撫一下仍統治韓國的韓氏宗族。

可惜這幾封奏摺全部石沉大海,北冥真肅連個口信都沒給他回。

顯然,如果他不按皇帝的要求去做,這場爭論將無休無止。

這些天白墨也沒有無所事事,至少他完成了皇帝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那就是推薦中尉的人選,他推薦了有兩面之緣的王大石,此子雖然看上去沒啥文化,但至少“不畏強權、鐵面無私”,是一位優秀的基層“警員”,選他是有點趕鴨子上架之嫌,白墨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他認識的人本就不多,路子並不算寬廣,只能想出這個人了。

北冥真肅二話不說,就同意了下來。

對皇帝而言,只要這個人不姓韓趙魏,沒有襲爵,也不是蕭衍的人,就是好人選,就算是頭豬,身世清白、立場沒問題就行。

王大石則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砸懵了。

頗有一種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之感。

他當然知道皇帝根本沒聽過他,他能有此造化,一定是有貴人相助,多方打探之下,才知道這位貴人正是廷尉白墨白子殊。王大石曾帶著自己的一幫兄弟親自登門道謝,可惜白墨閉門不見,還說“咱們其實是有私仇的,你綁了我兩回,我都記著呢。這次推薦你,是公事,私底下咱們還是仇人”云云。

今天上朝,皇帝突然宣佈,將原平淮令荀無翳擢升為治粟內史、原守宮令魏擊擢升為典客。加上白墨,九卿之中,已有四位是年紀不過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如先王時魏無忌、韓平、蕭衍、趙光重四人以弱冠之年鼎立朝堂之盛況。無論朝堂如何風起雲湧,這四人後來二十多年一直穩如泰山,直至最近才傳出韓平身死的訊息,或許新上位的這四個年輕人,未來也會循著他們的舊跡,成為一代名臣。

民間遂將徐漸、白墨、荀無翳、魏擊四人合稱為“鳳京四君子”,也稱“後四君子”。魏無忌等人則稱“中四君子”,數百年前並不皆為晉人的四個名士,則稱為“前四君子”。

白墨走進廷尉署時,便聞道一股潮味。

地板上滿是泥漬。

幸好赫彩有先見之明,在馬車上備了木屐,才讓白墨沒有像那些受不了腳上的潮冷,而將管靴脫在一旁的僚屬們那樣失態。

白墨顧不得和他們打招呼,直接進入了廷尉獄中,到了地下二層,劉挺正在裡面候著他。

孔庚並不像白墨料想的那般面色灰敗,相反,現在他精神的很,還抓著牢房的木樁,張開大口,迎上送入口中的肉片。

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子正手執碗筷,肉片到孔庚嘴唇附近時,還說了句:“啊~”

白墨笑道:“劉挺,誰讓你放她進來的?小心白某扣你月錢。”

“嘿嘿,扣就扣吧。”劉挺搔了搔頭發,略帶幽怨的道:“反正也沒幾個錢……”

“我說,你不會看上人家姑娘了吧?抓人的,和被抓者的女兒,嘖嘖,能寫成話本了。”

劉挺訕笑道:“白老弟可別笑話老哥,老哥家裡孩子都有了。說實話吧,這姑娘有股子驢氣,還有點缺心眼,老哥也實在沒辦法,剛進城門的時候,她差點扯著我胳膊大喊說我非禮了她,還要去我家跟我媳婦打聲招呼……就我家裡那母老虎,跟個醋桶似的,要是真被這小丫頭鬧到我家去,你今兒見到的就是你老哥我的屍體了。”

“有那麼誇張嗎?”白墨有點不相信,封建社會不是男權時代麼?

劉挺嘖嘖道:“你要是不信,改日老哥可以領你見識一番,不過你最好提前備倆棉球,必要的時候用它堵上耳朵,小心別讓她吼得雙耳失聰了。”

“有時間一定去見識見識。”

白墨打了個哈哈,便繼續向內走去。

看到白墨進來,孔庚打了個招呼:“白廷尉,別來無恙?”

“好得很。”白墨走到牢房門口,吩咐獄卒搬來一張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了上去,“孔庚,你可想過自己有這麼一天?”

孔庚道:“當然想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只不過慾念一起,就總有聲音說:‘這回應該還溼不了。’結果,以前的‘這回’沒溼,現在的‘這回’溼了,只是沒想到不僅溼了,還鑽進了毒蟲,一口就要老夫的命。”

“要你命的不會是我,你畢竟是食俸一千八百石的大員,你的事我會稟明陛下,由他來定奪如何處置你。你現在說這話,豈不是把陛下比作毒蟲?”

孔庚色厲內荏的道:“白墨,沒有御史大夫與陛下聯署的拘捕令,你憑什麼派人拿我?”

白墨淡淡道:“陛下口諭,新任御史大夫上任前,有臣下犯罪,悉由白某定奪。”

這時,抱著食盒的孔舞雩忽然開了口:“律令上是不是有說,大夫犯罪,應由御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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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點了點頭,道:“但是我有陛下的口諭。”

“律令上有沒有說,皇帝違律不罰?”

白墨搖頭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孔舞雩振振有詞的道:“所以,犯了律令的,不止我父親,還有你,還有陛下。皇木上立法律刑名,教人知行止。如今天子都不遵守,隨時可以變廢、逾越法令,人還能如何知行止呢?”

白墨頓時啞然。

後世的法理中,民權方面,講究的是法無禁止皆允許,而在公權方面,講究的則是法無允許皆禁止。這兩條準則,是現在所沒有、所欠缺的。

無論《晉皇明律》還是其他分類的律典中,對皇權皆無具體規定,現在只能把“皇權至高無上”理解為這個時代的習慣法。

一條從來沒有人質疑過的習慣法,今天,被一個小丫頭質疑了。

“白廷尉,你不要生氣,如果我父親真的做了那些事情,我不會對你有絲毫怨言。只是,這個問題,我不太懂,你可以教教我麼?我只是想知道,想明白。”

孔舞雩眨了眨那雙清澈的出奇的眼睛。

白墨只能用他前世所在的那個世界的理論,信口胡謅起來:“法律刑名,有成文、不成文之分,成文的,自然就是包括《晉皇明律》在內的幾部律典,不成文的,則是些約定俗成的習慣,比如你剛才問的,皇帝變廢、逾越法令的事。在我中原習慣中,皇帝‘金口玉言’,至高無上,自然凌駕在一切成文的律令之上。大臣因此行勸諫,也只會說皇帝辦的不對、不好,不會說皇帝無權如此行事。”

孔舞雩想了想,又道:“所以,天下萬民如何行止,還得看今天陛下心情如何咯?小女愚鈍,覺得這樣,有點不合理。”

白墨還沒來得及回答,孔庚搶白道:“雩兒,住口!休得胡言!”

“我沒有胡說,我真的是這麼認為的。”

孔庚急了:“這事你心裡想想就好了……說出來,要殺頭的!”

白墨擺手道:“無妨。這位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孔舞雩。”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好名字。”白墨對這個難得有好奇心,懂得提出質疑的小姑娘,不禁產生了一股惜材質心,微笑道:“你真想知道答案?”

孔舞雩重重的點了點頭。

“要我說,當年皇木上立法律刑名,並不是為了‘教民知行止’,而是為了調整人和人的關係,團結力量,減少內耗;法律刑名,本身保護的也不是庶民,而是處於統治地位的人或集團或更大的團體,總之是掌握了統治權的人。現在,朝廷大興仁義,真的是朝廷知道仁義了嗎?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這句話,才是朝廷真正看重的。”

孔庚瞠目結舌:“白墨,想不到你也是個瘋子,這種邪門歪道的話,也敢說?”

白墨笑了笑:“孔老先生,我說的對不對,你可以仔細想想。”

孔庚氣笑了:“這根本不是對不對的問題。你瞎想可以,別把我閨女帶進去。”

孔舞雩則在一旁喃喃道:“有點黑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