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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岑知受到了一封燙火的請柬。

一封來自萬仞劍閣的請柬。

她踏過漫長的雲階, 走上浩大無邊的高臺,望見那座高宏而靜靜佇立的滄瀾大祖無字劍碑,祁山大殿盤踞在黃昏的餘霞中, 輪廓廣闊而崢嶸,像一頭沉睡萬年的龐大巨獸。

一隊隊威嚴而華貴的獸車儀仗揚著連綿旌旗穿破雲層趕來,像落下的鳥兒繁密而逐序落在周圍山峰露天的大小廣場上, 而獸車那些平日金尊玉貴的主人,也只能帶著侍從親自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爬上祁山,才能邁進祁山正殿的大門。

這就是萬仞劍閣。

岑知望著高臺周圍的賓客, 真是很多很多的人, 三山九門, 正道大宗, 各個州府的大氏族……

但是岑知知道,也有更多人沒有來。

三山九門老一輩掌門長老盡數隕落, 忘川決堤, 還有更早之前砸下的數不清的隕星……

滄瀾太大了, 足以容納下太多的陰影, 那些陳年枯朽的齷齪與慾望,太平盛世時盡數被光明的天空照亮, 遮掩在角落裡不敢冒頭, 但當接二連三的重創侵蝕了天空的威望,光明稍稍暗下來,那些陰影就會迅速擴張, 甚至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火星, 就會燃燒成燎原的闇火, 燒遍四海九州。

岑知斂著神思, 忽然聽見陣陣驚嘆聲。

貴胄如雲的地方, 連問禮都彬彬有節,很難出現這樣嘈雜而奇切的驚歎。

岑知望過去,就望見那座熊熊燃燒的烽火臺。

祁山烽火臺,非大事不燃,岑知袖中還留著劍閣送來那封信箋,被烽火燒過的箋尾繪成美麗的劍紋。

“劍閣許多年沒點過烽火臺了。”

岑知轉過身,看見一行白底青藥紋的修士站在不遠處,為首兩個模樣相近的青年男女,神色淡淡,清冷的氣質中掩不住瘦削的憔悴。

岑知並不陌生這種憔悴,她知道自己的面頰大概也覆著如出一轍的疲倦

青蒿看見她,勉力露出一個笑,拱拱手:“岑道友。”

“兩位青道友安。”岑知微微屈膝,青黛沉默拱手回禮。

岑知輕聲問:“熙舵主的身後事…”

青蒿神色黯然,搖了搖頭:“師尊不喜吵鬧,囑咐事後不要祭典,我們便只在舵裡自己立了牌位,沒請你們觀禮。”

岑知只能說:“節哀。”

青蒿苦笑一聲:“你也是,諸宗大義舉世崇敬,如今天下不太平,我們慈舵正商量入世的事,九門同氣連枝,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一定開口,無需客氣。”

岑知言謝,大家同病相憐,這危亂的世道,各宗正該緊密互助,確實沒什麼好客氣的。

幾人互相勸勉,都覺心裡安慰了些,再一同望向那威嚴宏派的烽火臺,火焰燃燒的灰煙高高升起,直衝天空,就算遠在天涯海角都能看得清楚,青蒿問:“師尊剛走,我與妹妹最近焦頭爛額整理宗庫,實在抽不出空關注外界,收到劍閣的烽火信,才看見狼煙都點了起來,匆匆忙忙趕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岑道友能不能給我們簡單說說。”

岑知搖頭:“我們音齋也離得太遠,避世太久,許多詳情不知,請柬上只說了開宴,召集各家勢力一同商議忘川崩洪的事宜,但我看……”岑知目光略過眾人,輕聲說:“來的客人,似乎並沒有我原以為的多。”

青蒿神色略沉:“如今的劍閣掌座…”

岑知知道他什麼意思,也嘆氣:“黑淵主遠在萬里之外,如今的劍閣掌座為先代闕掌座次徒,是楚掌門。”

青蒿與青黛對視一眼,眼神都有憂慮。

首徒與次徒,一字之差,卻意義截然不同,那是多少年宗門最大資源的傾斜與天下人心本|能的趨向,縱使楚如瑤事實上已經代理劍閣首徒許多年,但她被真正冠位首徒的日子太短了,又一下被推上掌門的位置,論聲望、名譽、人心、實力,都遠遠達不到穩坐正道魁首馭極天下的地步,若是往年太平年歲也罷,偏偏這麼個世道……

主少國疑——用凡人界的話說,這絕不是一件好事。

從這眾多因為各種理由委婉謙敬推脫不來的賓客們,管中窺豹,已然隱約窺見不詳的一角。

幾人交換了眼神,也沒有心思再觀賞那烽火臺,默然往殿裡走。

殿裡已坐了大半,岑知她們走到自己的位置,看見金陽羅堂與無極谷的已經來了,正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喝酒。

岑知幾人一來,羅堂無極谷的兩位新掌門自然站起來,大家互相見禮。

金陽羅堂的掌門烏深,無極谷的新谷主也是原先的首徒明極,是個蒼白瘦弱的年輕人,現在變得更瘦了,風一吹就能吹走似的,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苦笑:“首徒當的好好的,一朝冷不丁就變成了掌門,再相見時,連故人也都做了掌門,這潑天的福氣,我情願一輩子都不要。”

眾人啞然無聲,後面有小弟子又忍不住悄悄抹眼淚。

慘烈到了極致,反而叫人無力,連發洩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始。

“…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好半響,青蒿沙啞說:“當掌門不可怕,若是當了掌門,卻沒做好掌門該做的事,叫長者蒙羞,那才活該自戕了斷!”

明極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眼神漸漸變了:“…正是如此。”

幾人對視著,像達成了什麼不必明說的共識。

烏深沉聲:“你們可聽說了西疆的魔樓?”

青蒿青黛一愣。

岑知卻一下抓住‘西疆’這兩個字。

她望向周圍三山九門的位置,果然看見許多張桌子根本沒有擺放賓客的宗徽。

“萬淨禪剎闔宗正全力潛心修習淨化之法,來不得;聖賢學宮宗門後山大亂損傷慘重,也來不得;天照靈苑根本沒有回函,然後便是同樣位於西疆的大日盟與西宛府——”明極罕見地露出冷笑:“眼見狼煙火起,卻置若罔聞,是何等的不臣之心。”

三山九門為滄瀾正道之首,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理,但如果有人細數過就會發現,這一十二宗中,真正主事的只有十宗,還有兩宗平日根本不會有人提起

這兩宗就是大日盟與西宛府。

大日盟、西宛府位於西疆,即冀州禹州邊外的群島雲川之間,是圍繞四海之一的空蜃沙海而生的荒蕪疆外之地,地域無垠廣袤,部落、幫派紛繁眾多,民風兇悍亦正亦邪,西疆不在九州正統邊域範圍內,兩宗若論宗門實力也遠遠不足以排進九門之列,但當年俗世百州割據戰亂時,疆外聚集了大量的邪修魔道,一度攻進九州,大生禍亂,後來劍閣帶著眾宗調停,強壓著諸州重新劃分疆域,西疆天高地遠,不能劃入九州,也不能一股腦把人都殺光,可不管他們又會時不時搗亂,殺是殺不完,不管又不成,當時那代劍閣掌門想出個很機智的法子——叫疆外那些部落幫派自己成立了兩座宗門,併入三山九門之列,列為正道大義之旗。

這招堪稱奇絕,西疆自己光是為了搶這倆名號就撕了許多年,等好不容易成立了大日盟與西宛府,入了九門,頂著正道大派的名號也不好再做什麼惡事,反而還得自己管著自己別生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亂事,就這麼給了九州安定;自那之後,兩宗自己在自己的地盤自相殘殺作威作福,三山九門就睜只眼閉只眼不管了,而三山九門要做什麼決策,也預設不算疆外,免得他們野心膨脹再對豐沃的九州生出什麼企圖,大日盟與西宛府也識相地不摻和,就這麼達成了許多年的默契。

但現在,很顯然,大日盟與西宛府並不想再維持這種臣順與默契。

“忘川決堤,忘川血河崩向山川大地,便有歹人趁機作亂偷襲聖賢學宮,學宮後山封印的血繭崩破,一隻半妖破封而出,大鬧聖賢學宮後直奔西疆,他自稱羅月,自號魔尊,在西疆大建魔樓,一度有傳言西疆已盡歸他統御,連大日盟與西宛府都臣服與他,鬧得天下滿城風雨…”明極沉聲說:“如今看來,這恐怕已經不是傳言。”

“靈苑如何?”岑知一針見血:“天照靈苑凌駕冀禹兩州,為九州與西疆第一屏障,如今如何?”

“沒有訊息。”烏深說:“自玄天山沉後,天照靈苑就再沒傳出過一個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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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心中一沉。

他們都意識到,更可怕的情狀可能已經出現了。

“我還聽說,那魔樓羅月以半妖之身問鼎化神,是借由忘川血河修習了一種特殊的功法,在那種功法之下,人的修為可以一日千里,練氣者可金丹,金丹者可元嬰,元嬰者甚至可以強行化神!突破境界輕巧如探囊取物。”

時候已經差不多了,明極的目光掠過那些空置的桌席、那些紛紜神色不一的賓客:“這樣的話,我聽說了,卻不知道,這在座、這在座之外,又有多少人同樣聽說,更甚者……已經動心了。”

“咣——”

厚重的鐘聲自遙遠山門撞響,遼遼漫過大殿內外。

眾人下意識望門口望去。

如火的裙裾掠過門檻,勁風獵起她衣襬,寬袖印刻的鳳紋幾乎展翅欲飛,她身後緊跟著數餘位金衣玉帶的法宗長老,面容冷肅,氣沉質凝,一進來,厚重的威壓便如大河決堤,浩浩籠過整座大殿。

所有賓客都被驚住。

這些日子諸宗皆閉山不出,尤其三山,無論多少明裡暗裡的打探,始終一絲訊息不聞,任世人竊竊嘈嘈議論,他們抱著無數的心思來這劍閣赴宴,無數次想過再見會是什麼樣的情形,但真的見到,仍然被驚得頭皮一炸。

化神之威,強悍霸道如斯!

不知多少人瞬間驚站而起,他們眼瞳驟縮,甚至還沒看清侯曼娥的面容,便已被她的下馬威逼得喘不過氣。

岑知幾乎下意識皺起眉頭。

不只是因為化神的威壓,更因為那威壓中兇烈的殺意。

青黛緊抿著唇,這位繼承了熙生白‘藥生塵’的始終臉色冷淡的女舵主,第一次開口,低而啞地說:“灌頂的後患便是如此,修為可以強行突破,可心境不到,渡不過,恐反成心魔。”

灌頂是禁術,是與血祭歸為同列的大禁術!

她們也被師長灌頂,但最多不過到元嬰巔峰,量變至極,師長卻沒敢讓她們強行質變突破化神,所以後患還不算太大。

可侯曼娥不同,她是三山,北辰法宗別無選擇,只有化神才能鎮住天下,才能扛住大旗,所以她必須化神,她只能化神。

可將結嬰才沒多久的年輕首徒生生推破元嬰境界,生生推成化神,坐鼎三山之尊,一朝扛負天下,還是在這樣慘烈的犧牲下,她怎麼可能無波無瀾?她怎麼可能雲淡風輕?她怎麼可能不多思不多想不痛苦不憂慮不惶恐?

駭極生怒,生不安,生殺意。

她會生心魔!

岑知緊緊望著侯曼娥,看見她無表情的面龐,泛著血絲的眼珠慢慢掃視全場,盡是一種無可形容的冰冷與審視。

明明還是同一張臉,可岑知卻恍惚覺得,曾經在北冥海嬉笑怒罵同生共死的那個法宗首徒,已經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

“師姐。”

侯曼娥聽見高遠低低說:“玄天宗來了。”

侯曼娥頓了一頓,從滿座惶然驚疑的賓客面上收回目光,轉過身,看見一行人揹著金色霞光而來。

夕陽的輝光宛若為他們披上一層金甲。

為首那人褐勁衣,挎金刀,走過的每一步,燦烈的陽光都被他高大的陰影覆過,漫出讓人膽寒的森烈漠然。

侯曼娥冷冷望著他走來,忽而嗤笑起來。

高遠聽見她像是漫不經心的自語:“你說這樣的人,沒有滔天的野心,有人會信嗎?”

“反正我不信。”她說。

野心是危險的東西,是容易墮落的東西,是可能毀滅搖搖欲墜太平的東西,她現在最討厭的就是野心,她恨不能將所有危險的東西一盡斬除。

被除名三山的玄天宗,現在立於最尷尬境地的玄天宗,卻有這樣的一位首徒…不,這樣一位宗主,簡直是在她抽痛的神經上瘋狂蹦躂。

“…”高遠像是完全聽不明白一樣,怔怔抬起頭,看著她,看見她臉上的笑容,和眼底漸漸晦暗的涼意。

那一瞬,高遠渾身發寒。

強烈的視線落在身上,元景爍抬起頭,對上女人冰冷的眼神。

他的眼目已經徹底變作金色,有如黃金獸首滾燙地澆築,當這雙金瞳與一個人對視的時候,沒什麼人能不移開眼睛。

侯曼娥與他冷冷對視一會兒,慢慢咀嚼著審視與殺意,胸口潮水般湧上來的戾氣漸漸洩去,她深深吐出一口氣,一言未發,直接先一步轉身進去。

玄天宗的黃淮眉心一跳,下意識去看旁邊人的神情:“宗主…”

元景爍神色冷漠。

化神之後,他的體魄與面容也一併被淬鍊到最盛的年歲,面孔每一寸紋理緊繃而結實,眼窩陷得黝深,刻進那雙遍佈血絲的金瞳,刀鋒般的英俊與冷酷。

黃淮望著他,即使是朝夕相處的他,偶爾也幾乎認不出這是許多年前剛入山時眼神光亮與自己比刀的年輕人了。

“走。”元景爍只出了一聲,聲音低啞,便向殿中走去。

黃淮看著他寬展的背影,實在看不清他的心思,只能低聲叫身邊眾師弟妹跟上。

北辰法宗剛落座,玄天宗便進了來。

嘈雜細碎的議論聲戛然一止,各色的眼神複雜望向這些腰負刀光的青年人,最後不約而同凝聚在為首之人身上。

元景爍神色淡漠。

他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露出任何怒容,只是目無旁視地慢慢往前走,所過之處,每一張桌上的酒樽無聲碾作煙塵。

大殿沒有一個人出聲,許多剛才議論最熱切的人像被生生掐著脖子按坐在席上,面孔漲得通紅,卻一聲也擠不出。

桌席酒菜被掙扎著碰倒碰翻,恐懼的嗚咽與窒息的喘氣像詭異的織曲,迴盪在恢弘的大殿中。

青蒿明極幾人對視,都忍不住皺起眉。

侯曼娥坐在三山的坐席,捏著酒杯冷冷望著這一幕,眼珠折射出的光影冰涼而晦澀不清。

岑知望了她一眼,手指叩住桌角,就要站起來

——殿後的側邊走出一個人。

楚如瑤的出場一點沒有侯曼娥與元景爍的氣派,她走出來時,身後只安靜跟著幾位劍閣年輕長老,排場簡單得完全不像三山之首的掌座。

她微微垂著眼,眉頭緊鎖,像在憂慮什麼,心神不寧,以至於走出幾步時,都沒抬起頭。

直到她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與碎盤聲,抬起頭,才看清殿裡發生什麼。

楚如瑤眉頭擰得更緊。

她一拂袖,道袍的袖擺掠過腰間的鳳鳴劍,無形劍風拂過大殿,將元景爍的威壓生生撞散。

“這是在做什麼。”楚如瑤出聲,她的聲音比之前更清冷,簡直如鍾玉相撞,泠泠而沁寒:“我希望沒有誰忘記,這裡是萬仞劍閣。”

驚魂未定的驚呼與咳嗽都在這樣清冷的聲音中漸趨於小。

所有人望著她,又望向那站在殿中的玄天宗宗主,像仰望著兩頭爭奪王座的龐然巨獸。

元景爍沒有說話,他的神色冷漠到平靜,誰也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突然,他的眼神微微一變。

楚如瑤盯著他,看見他目光往自己身側移去。

她知道他看見了什麼。

側面的門簾又被掀開,慢慢走出一個人。

青衣,白髮。

她很清瘦,腰封勒得並不緊,只是疏疏裹住樸素簡單的布料,可秀美的體態像雲水一樣流瀉,收攏到掛著竹劍的腰間,也纖長像是一掌可握。

她走出來,柔和的眉目望見這劍拔弩張的滿殿,似乎並不覺詫異,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慢慢走到楚如瑤身邊。

楚如瑤看了看她,她根本不看自己,只目光湛湛望過大殿,唇邊竟還留有幾分隱約的笑意。

“……”

楚如瑤後牙咬緊,猛地看向眾人:“今日召諸君來,是為幾件大事。”

“為首之一,是我劍閣一事。”

楚如瑤後退一步,側身避讓過林然一人之位。

“狼煙火起。”她一字一句:“此乃我劍閣無情劍主,林然。”

——

沒有人出一聲,連呼吸聲都沒有

寂靜得像死去一樣

“…”

“……”

倏刻,滿座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