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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林然到底還是來到了小樓西。

其實她不太想現在就來的, 這才拒絕人幾天,豈不是上趕著來找打臉?林然都能想象到元景爍眼皮子夾都不夾自己一下、輕飄飄一揮手,人高馬大的護院直接把她夾起來扔出門外的壯烈場面了。

但是雲長清跟她說:“我們打算這幾天開始計劃。”

林然心頭咯噔一聲。

“去看看他吧。”

雲長清笑:“他不至於那麼脆弱, 只是需要個臺階,馬上就有場硬仗要打,你們倆還有心事拖著,我這個外人瞧著都不好受。”

林然想想也是。

所以她就來了。

小月也要跟著她一起,一說就是:“我想夫人了, 我得來跟夫人報個平安。”

林然心想你這個小白花人設還真是端得挺認真, 行吧,那就跟著一起吧。

小樓西和她第一次來時沒什麼差別, 仍然是紙醉金迷、歡聲笑語, 空氣中充斥著林然高攀不起的靈石的味道。

雲長清帶著林然往樓上走, 半路正遇見羅夫人。

窈窕風韻的紫衣美人執扇被簇擁著從樓上走下, 披帛曼妙垂縷,步步生蓮,恍似一剪如幻的美夢。

“雲公子。”羅夫人看見雲長清露出笑,又看向林然, 有些驚訝,隨即笑得更美:“還有這位是林姑娘吧, 真是稀客。”

林然並不驚訝羅夫人記得她, 她估計元景爍和自己的資訊都已經被她們查個底朝天,點點頭:“羅夫人好。”

雲長清笑:“我們來找景爍, 夫人可知他在哪個包閣?”

“元公子啊…”

羅夫人頓時露出些微為難的神色, 雲長清詫異:“怎麼了?”

羅夫人看了林然一眼, 只好說:“元公子之前去後面比武場與另幾位公子小試切磋, 切磋興起回來喝酒醉了, 幾位姑娘正服侍著,如今怕是還亂糟糟的…”

林然一聽,當即心裡直呼好傢伙。

打架,喝醉,漂亮小姐姐服侍——還好幾個!

這是什麼神仙快樂?當場美到起飛!

“到底是走上了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經典傲天路線。”

天一忍不住唏噓,又有點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看看,你不要人家,人家轉眼就把你拋腦後去了!這大好少年以後都是別人家的了,你就眼看著他對別的姑娘好吧,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林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她有時候也搞不明白天一,明明是不想她談戀愛的,但是又時不時地想給她硬拉cp,她還沒咋地,倒給它自己磕得真情實感。

拉什麼cp,她有自知之明,她這樣的感情黑洞就不要考慮談戀愛了,耽誤人家孩子那才是真的良心過不去。

雲長清沒想元景爍鬧得這樣出格,有些尷尬地看一眼林然:“那我先過去看看。”

羅夫人讓侍女給雲長清帶路,笑:“雲公子放心,奴家帶林姑娘去旁邊坐坐,等那邊收拾好了再過去。”

雲長清徵詢看向林然,林然點點頭,雲長清說:“那就謝過夫人了。”

雲長清跟著侍女去了上面,羅夫人對林然莞爾:“林姑娘請與奴家來。”

羅夫人帶著林然從側梯走上頂樓,走進一座更寬敞的房間,出乎林然意料的,這房間並不是小樓西慣常包閣那樣華麗講究,屋裡擺設裝飾都是半舊不新的,卻反而顯得真實,有種生活的氣息。

見林然有點驚訝望著四周,羅夫人掩唇笑:“外面都烏煙瘴氣的,汙了姑娘的眼,倒是我這裡只有自己住,算下來還乾淨些,只請姑娘別嫌棄簡陋就好。”

這是什麼路數?要真情實感拉關系?林然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並不妨礙她臉上裝傻:“沒有沒有,您太客氣了。”

羅夫人讓人上茶點,餘光瞥過柔順跪坐在林然身後的小月,笑著:“小月在林姑娘身邊這些日子,沒給姑娘添麻煩吧。”

林然搖頭:“沒有,她很好,幫了我很多忙。”

羅夫人好奇:“真的嗎,都幫了林姑娘什麼?”

“…呃。”林然一卡,遲疑著:“幫我搞廢物改造、家裝維修?”

小月:“…”

羅夫人:“…”

羅夫人望了望那邊低著頭看不清神色的小月,又看向林然,忽然噗嗤一笑:“林姑娘,你知道嗎,你其實是個頂有意思的人。”

林然尬笑,並不知道羅夫人怎麼得出的結論,畢竟見過她的人十個有九個半都吐槽她是個木頭。

“無怪元公子誰也瞧不上,只喜歡姑娘。”

羅夫人笑:“也是,見過了姑娘,又哪裡還會愛其他的庸脂俗粉呢。”

林然被尬得頭皮都麻了。

她覺得羅夫人是把她和元景爍的關係想得太浪漫了,沒有啊其實,很大程度上他們只是搭伴啊。

林然其實都不覺得元景爍是真的多麼愛她,喜歡是一種包含著各種情緒的複雜感情,元景爍喜歡她,比起愛,更多應該是喜歡和她在一起的輕鬆、喜歡她能與他並肩作戰、喜歡她的劍、她的劍意。

“…倒也不是這樣。”

林然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只是沒怎麼有機會見他會喜歡型別的女孩子。”

林然至今都記得那次金都城外,元景爍望著楚如瑤望呆了的樣子。

比起柔弱溫馴的女孩子,元景爍應該是更欣賞靠自己實力立足的強者,比如楚如瑤,她也勉強算半個。

只不過元景爍剛來修真界,見過的能夠上他眼光的年輕女性強者相對少一些,再加上多年結伴的情分,年少知愛慕錯以為自己多喜歡她;但其實以後他就會漸漸發現,這樣漂亮又厲害的好姑娘太多了,他總會找到真正適合他的那個。

羅夫人看著她認真思索的模樣,忽然笑了。

“林姑娘很清醒。”

林然:“呃?”

“姑娘別誤會,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很羨慕姑娘,像姑娘這樣理智冷靜的人,永遠都不會受傷。”

羅夫人笑:“但我就很傻,看不清男人的真心。”

林然看向她。

說實話,她一直沒太明白這位羅夫人到底在想什麼。

之前雲長清和元景爍分析,再結合小月的暗示,都認為小樓西是慕容家的眼線,慕容夏侯家暗中研究當年邪修幽冥的留下的秘法、也許還得到了羅夫人這個當年被幽冥強搶為爐|鼎的受害者的一些親眼見過的情報,時隔多年,終於把那種能將人或者異獸強行變成半妖的邪法給重塑出來。

而羅夫人呢,當年在幽冥被圍剿身死、自己身份極其尷尬的絕境下,選擇投靠慕容家以保全自己,她憑藉自己的手腕與風情成了慕容家主的紅顏知己,她向慕容家提供當年的資訊、開設這座名滿燕州的風月之地小樓西為慕容家收集各式情報、拉攏人才…可以說,小樓西就是依傍著慕容家這棵參天大樹的藤蔓,而羅夫人,就是一個在夾縫中生存、識時務又會保護自己的聰明女人。

她沒什麼大的價值,也沒什麼很特殊的意義,是一隻有那麼些聰明卻並不重要的花瓶、一條長袖善舞的軟柳,在龐然大物般的慕容家和夏侯家旁邊,單薄弱小得甚至不值一提。

林然望著羅夫人,卻望見她唇角淺淺的笑。

“林姑娘不要瞧我現在高屋軟枕,好像多麼富貴講究,其實我幼時連飯都吃不起的。”

羅夫人笑:“我出生在凡人界的農戶人家,沒有名字,出生時上面兩個姐姐,所以爹孃就直接叫我三娘;家裡孩子多了養不起,我五歲時爹孃就把我賣出去,因為我模樣生得好,是個美人胚子,兜兜轉轉竟被送到了修真界。”

“可惜我是四靈根,靈根不好,更是先天體質弱,再精心養大了也做不成個好爐|鼎,賣不上好價錢,所以沒被養幾年,就被個練氣散修買走了。”

羅夫人輕輕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頸子,彷彿還能摸到上面被生生撕扯開的血肉,笑著說:“那練氣散修曾意外得到一門很特殊的功法,可以吸取別人的精血為己用,可惜他是個蠢貨,拿著至寶也修不出個所以然來,反而給自己折騰到大限將近,買我回去,是死馬當做活馬醫想突破築基,我那時才八歲,太小了,也不會保護自己,第一次被弄得到處都是血,我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下面血一直流個不停,我還以為自己就會那麼死掉呢。”

林然沒有說話,沒有震驚也沒有同情,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羅夫人幾乎想要輕嘆,怎麼可以生得一雙這樣美的眼睛呢?

這樣明透又沉靜的目光靜靜望著你,像一面鏡子,清晰折射出你所有的喜與悲、可憐與卑劣,不予置評,只將一切都沉默著收容。

羅夫人突然就想說得更多。

“不過老天到底待我還有一點情分。”

羅夫人眼神慢慢溫柔下來:“我遇到了一個人。”

“他比我大兩歲,也是被那練氣散修買回來的,練氣散修沒錢買有修為的爐|鼎,就買了很多凡人回來充數,很快就把她們吸乾|死掉、再買來新的;他不純粹是凡人,有靈根,但不過是跟沒有差不多的廢靈根,沒有天大機遇這輩子都無法引氣入體,但他很聰明,他很會捧那散修開心、還能給散修出主意怎麼找機會埋伏其他修士吸乾|他們精血搶奪他們的儲物袋,散修靠這個賺了不少錢、修為也有所提升,很高興,於是就一直留著他。”

羅夫人抿唇笑:“就連我那次之所以沒有死,也是我半昏半醒間聽到,是他勸那散修說我有靈根、我還有用,竟真哄得那散修咬牙買了顆最便宜的療傷丹藥,他就著水餵給我,悄悄對我說,讓我堅持住,別白廢了他的口舌。”

“因為那一句話,我堅持、我咬著牙堅持住了,所以我從鬼門關又生生爬回來了。”

羅夫人漸漸陷入了回憶:“一批批的人死去,一批批新的凡人被買來搶來,只有我們兩個一直活著,每次那個散修叫我,我都好幾天不能動彈,都是他照顧我…他還手把手教我哄那散修。”

“是的,你沒有聽錯。”羅夫人忍不住笑:”跟誰說能信呢,小樓西長袖善舞的羅夫人,哄男人的手段,最開始竟是跟個小男孩兒學的。”

林然笑了笑。

“然後…我們就這麼相互護持,過了好些日子。”

羅夫人並不需要她回應,只陷入自己的回憶中:“日子本來是漸漸好過起來的……直到那散修大限將至,垂死之際瘋了魔要殺我們做最後一搏,我們合夥拼盡全力反殺了他,搶了他的儲物袋、他的法寶和功法,然後跑了,我們自由了。”

“剛開始我們日子過得很苦,我們受了很重的傷,尤其是我,被用做爐|鼎幾年、身體虧空得厲害。”

羅夫人笑:“我們都知道我是個累贅,我也知道他猶豫過是否拋棄我,沒人比我知道他是個多狠心自私的人,連我自己那時都絕望了…但是他終究沒有。”

林然第一次在羅夫人臉上看見這樣溫柔甜蜜的笑,是真正快樂的笑容。

“我們把所有的錢和法寶都換了療傷的丹藥,我們沒有錢、沒有地方住,我們年紀小、修為卑弱,也去不了那些遙遠的安全的城池,就只能龜縮在那邊鬼魅橫生的荒蕪之地,東躲西藏不被人發現,偶爾去黑市小心地買一點點勉強支撐不餓死的辟穀丹,太冷了就抱在一起取暖,每天像老鼠一樣苟且地活著…那時我們就在想,要是能強大就好了。”

羅夫人莞爾:“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瑟瑟抱在一起取暖,我小聲跟他說,我將來一定要建一座最厲害的房子,裡面要裝滿好看的衣服首飾、要時刻熱著各種各樣香噴噴的飯菜,他就嘲笑我,說我滿腦子吃喝玩樂,不爭氣,他說他不一樣,這些都是虛的,他只要變強!他要成為最強大的人!要報復所有欺負過我們的人!我覺得那也很好,我說好啊,那等你將來有那麼厲害了,就送這麼一座厲害的房子給我吧,他哼一聲,我抱著他胳膊求了他很久很久他才好像勉為其難地答應,但我知道,他是願意的,他是願意保護我、願意為我建那座厲害的房子的。”

“可是後來就變了。”

羅夫人臉色有一瞬的扭曲,那種控制不住的駭人怨恨看得人頭皮發麻。

林然不動聲色握住風竹劍。

“我們修為越來越高,他也越來越強大,他漸漸把那些欺負過我們的人都殺了,搶走了他們的財寶,還有他們的女人…我第一次抓到他和那些女人廝混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我像個瘋子去撕扯他、咒罵他,他跟我道歉,但是很快又一次、又一次…直到那一次,他忍無可忍甩開我,我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看著他,他就坐在床邊,身上還帶著那個女人死前噴出的血,他指著我說:三娘,你太幼稚,弱肉強食才是真正的法則,只要能強大沒什麼不能做的,你不好好修煉,每天沉溺於情情愛愛爭風吃醋像個瘋婆子,可笑不可笑?!”

“可笑不可笑?”

羅夫人似哭似笑問林然:“我是不是很可笑?”

林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她敏銳地注意到,羅夫人在意的是“看見那個男人和那些女人廝混”,而不是“那個男人把本該與她同病相憐的其他無辜姑娘當做爐|鼎“這件事本身。

這意味著很多東西。

林然沉默了一下,問:“然後呢?”

“我也覺得我很可笑,所以我冷了心,我漠然看著他高樓起,看著他為人所殺,看著他樹倒猢猻散,然後…。”

羅夫人盯著林然,那一瞬間,笑得竟有幾分扭曲的快意:“就是現在的我了。”

“……”

“夫人。”

有侍女小心翼翼的聲音打破房間奇詭的氛圍:“元公子那邊收拾好了,雲少主請林姑娘過去。”

“…說會兒話的功夫,竟然都收拾好了。”

羅夫人不知何時已經收斂好那些異樣的情緒,莞爾一笑,自若地對林然說:“姑娘快去吧。”

她突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元公子會很高興見到你的。”

林然看著她,也笑起來,神色毫無異樣:“謝過夫人的招待,那就承夫人吉言。”

林然站起來,身後的小月卻沒動,林然看向小月,小月怯生生說:“然姐姐,小月也想和夫人說會兒話。”

“這孩子,就是孝順。”

羅夫人笑了,柔聲說:“好孩子,那你就留下來吧,我們說會兒子話。”

“是。”

“…行吧。”

林然看了看柔順垂首的小月,點點頭,往外走幾步,走到門邊,突然頓住。

她一手扶住門沿,往後側眼望去,望見羅夫人靜靜坐在那邊,被斜陽打下的側影窈窕美好,唇角仍然掛著如初的淺笑,像一支佇在斑駁舊時光中、亭亭靜立的美麗花瓶。

因為她不甚重要、總被有意無意識地忽略,沒有人在意,也就從沒有人知道,這花瓶真正在想什麼、她到底想做什麼?

“羅夫人。”林然突然笑:“您還沒有說,那位公子叫什麼名字?”

空氣有一瞬的凝寂。

“是嗎,我竟忘了說。”

羅夫人一怔,團扇輕輕掩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叫阿狗。”

林然:“…阿狗?”

“是啊。”

羅夫人咯咯笑,笑得竟有幾分病態:“這還是那個散修給他取的名字,誇他像個小狗,溫馴、忠心,又可愛。”

林然深深望了她一眼,點點頭,轉身離開。

羅夫人望著她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有如浮光的泡沫漸漸消失,化為某些無法形容的陰暗可怖的東西。

小月忽然聽見她輕笑:“我看一眼就知道,那少年,這輩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小月低著頭,眼角控制不住地顫了一下。

“她真幸福,是不是?”

羅夫人笑著對小月說:“乾淨得像個小仙子,能把風流浪蕩的獅子馴成匍在她腳邊乖乖搖尾巴的狗,想要什麼不需開口、就總會有許多人心甘情願為她捧上……真讓人羨慕,是不是?”

小月猛地咬住牙!

……

“你快收拾一下。”

雲長清眼見著一屋子狼藉,侍女還在收拾酒菜,美貌的花魁跪坐在床邊輕輕撫弄瑤琴,他看向衣衫不整靠坐床邊正在洗手的元景爍,無奈地扶額:“馬上林姑娘就過來,看見你這像什麼樣子。”

元景爍像是沒聽見,慢條斯理洗乾淨手,才從浣手盆中拿出來,侍女伏跪著捧上巾帕,他接過來隨手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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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邊還有事得趕快走,你和林姑娘慢慢說。”

元景爍“嗯”了聲,轉身去拿自己的刀,靠坐回軟榻邊沿,反手抽出刀柄。

一聲厲而猛的錚響,斜出的日光透窗反射在刀身上,流瀉出驚鴻般的流光。

元景爍盯著那團有如活物流動的光影,眯了眯眼。

林然走到門邊時,雲長清正往外走,輕聲說:“我有事先走了,你別和他計較生氣,別瞧他臉色臭,他只是拉不下面子,但我知道他是高興你來的。”

林然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謝謝,耽誤雲師兄的功夫還得為我們操心。”

雲長清看著她,忽然笑起來:“我以前就說過,你們不必和我客氣,我不怕麻煩,我只會很高興。”

林然微怔,雲長清宛然笑了笑,與她擦肩離去。

林然看著他清瘦的背影遠去,推開門。

一推開門,還未散去的濃郁酒氣撲面,寬敞華麗的包閣裡一片凌亂,衣著曼妙的侍女們正在屋子掃尾。

林然抬起頭就看見元景爍,他只披著中衣,像是酒醉剛小憩醒來,繫帶隨意散著,露出大片柔韌漂亮的肌理,大刀闊斧坐在床邊,刀柄橫戈在膝蓋上,長腿屈起,柔軟的綢布裹不住繃起的線條,露出的一截腳踝緊實又勁瘦。

林然望著他,隱約感覺他哪裡變了。

一位素衣柔美的姑娘跪坐在他腿邊撫弄瑤琴,元景爍只盯著手中的刀,手指在冰冷的刀身劃過,慢條斯理撫著上面氤氳的一團彩色光影。

看見林然,淺凝姑娘素手一頓,連忙恭順地垂首行禮:“見過姑娘。”

琴音一頓,元景爍才像是回過神來,抬眸瞥一眼林然。

那眼神淡淡,沒有怒和怨、沒有歡喜、也沒有故作的生疏和冷淡,就是很平淡。

不像是在看之前曾拒絕自己的心上人,而更像是看見一位熟稔的老朋友,不需要太多的情緒,但能讓你感覺到被重視、被親近。

“你們下去吧。”

他很快就收回目光,對淺凝姑娘她們說,就繼續把玩手裡的刀,另句話才對她說:“愣著幹什麼,過來坐。”

林然心裡突然說不上什麼滋味,半是欣慰,半是悵然。

他長大了。

那個青澀的、衝動的、總試圖割裂開黑白分明的少年,終於漸漸蛻去疏鬆稚嫩的絨羽,漸漸長成一個成熟強大的男人。

林然有一種看著養大的小鷹長成雄鷹要出去高飛的複雜心情,但終歸到底,都是開心的。

他比她以為得更厲害。

這已經是比她想象中最好的結果還要更好的結果了!

淺凝姑娘看著林然,咬了咬唇,卻沒有立刻走,而是輕輕先為元景爍倒好一杯茶水,才起身領著侍女門無聲退下。

元景爍對那茶水視若無睹,林然卻完全沒注意這點女兒家的小心思,傻咧咧走過去,走到元景爍旁邊,背著手看他用手指觸碰刀身那團虛幻光影。

林然認出來,那應該是不知誰殘留的一小團魂念,裡面包裹著主人曾經的記憶,也許是功法、也許是某種窺探的感悟或者天機,也許是一段難忘經歷不散生生化成的執念。

魂念像一小塊彩色布丁,元景爍戳進去,布丁狡猾地圍繞著手指,卻怎麼也不願意融入他體內。

林然抿了下唇。

元景爍抬起頭:“很好笑?”

林然眨巴著眼睛瞅他。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元景爍看著她,本來是面無表情的,可是終於也忍不住,慢慢掀起唇角。

“林然。”

他說:“你知道嗎,你有時候可招人恨了。”

林然老實點頭:“所以我來的時候還在想,你要是找人把我扔出去,我落地的時候該是怎麼個機智而不失優雅的姿勢。”

元景爍屈起拇指用虎牙咬住,咬了咬,低低地笑。

“傻子。”

他說,卻伸出手臂。

如果她見到的是個借酒消愁的元景爍,如果她在他眼中看到還有半分留戀和不甘,林然都不會靠近他。

但現在,林然終於能露出燦爛的笑,她重重抱住他,手用力拍著他後背:“元景爍,我特別高興,真的!特別高興!”

高興你這麼快就想明白,高興你還願意拿我當親近的重要的人,高興你能這樣灑脫、這樣驕傲。

“你高興得太早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元景爍下巴搭在她頸窩,聽著她興高采烈的聲音,懶懶說:“我有私心,有貪慾,有不可說的念頭,只是不叫你知道而已。”

“如果好人指的是永遠正直完美,那全天下就沒有好人了。”

林然卻不以為然:“我從沒想過誰能永遠正直,私心和貪慾本來就是人的一部分,接受自己偶爾的黑暗面沒什麼好羞恥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永遠記得自己的路,記得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一直往前走,當轉頭回望來路的時候,你能坦然告訴自己:我問心無愧。”

元景爍沒有說話。

這是你說的。

他想,我記得我的路,我也終於敢去接受全部的自己,包括所有那些不可告人的慾念。

但對不起啊,我大概天生做不了個純粹的好人。

林然覺得抱得有點久了、試圖掙扎,元景爍手臂卻摟得更緊,在她無奈何地小聲絮叨“你是小孩子嘛還撒嬌…”的時候,他直接在她脖頸那塊被妖主咬過的咬痕處虛虛狠咬一下,然後在她毫無察覺又喋喋不休的小聲中,懶洋洋閉上眼。

所以我不打算告訴你:

這條路,無論你願不願意,有一天,早晚有一天,我總會強大到能拽著你在我身邊,親吻你擁抱你、讓你永遠只陪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