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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颶風過崗,伏草惟存

當天,夷陵城主要街道和城門處都貼出了一張告示:知州衙門將解聘所有吏員和胥吏,重新招聘考核。想應募的到知州衙門報名,十天以後考核,考核透過者,官府與之簽訂五年用工契約,五年以後,重新核查是否重新聘用云云。

一石激起千層浪,夷陵城頓時炸了鍋,到處都在傳揚此事,知州大老爺一下子開除了八百多胥吏,全部重新招募考核,這是多大的手筆啊。荊國光這蔫貨竟然還有這樣的魄力,之前怎麼沒看出來?

更過分的是,荊知州還把告示貼到了夷陵州下屬的五個縣,在全州招納人才,而且還在告示旁邊貼了一套試題作為參考,提醒應考者可以帶算盤、籌算以及其他參考書目。

這就是所謂的開卷考試?

圍觀的士子驚愕不已,竟然還有考試准許帶參考書的?難道不怕每個人都考滿分嗎?

等等,滿分竟然是一百分?不是甲乙丙嗎?這個一百分是怎麼回事?

當他們看到那張算學試卷上每道題的分值,很快就明白了,原來還可以這樣評比啊!

高,實在是高!香,真香!

一些科考無望之人看到著這訊息大喜過望,紛紛走上街頭觀看告示,順便把試題抄去揣摩。

那些被解聘的胥吏心裡充滿了怨氣,但在滿城都是白桿兵的恐怖氣氛下,也不敢發作,只好接受現實,準備和新人一起競爭崗位。

十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崇禎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二,久違的州學大門被開啟了,一千多名應試者把州學門口廣場都塞滿了,二比一的錄取比例啊,很多人對這次考試充滿了希望,特別是那些老胥吏更是信心滿滿,憑藉著自己多年混跡州衙,找幾個熟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然而他們一進去就驚呆了,監考的不是衙門的人,而是白桿兵,考試過程比科考還要嚴格,稍有異動直接就轟出衙門,那些世襲的胥吏這下全部歇菜了。

考試只進行了一天,二十三日閱卷,閱卷的就是原來的各房主事,他們被關在州衙已經快十天了,荊知州愣是沒讓他們出州衙一步,送飯都是白桿兵負責。

二十四放榜,幾多歡喜幾多愁,考中的人特別是那些新人歡喜得手舞足蹈,這些人比中了狀元還要高興,要知道蝦米雖小也是海鮮啊!

荊知州也不含糊,一一為他們安排工作,至此以後,他算是徹底掌控了州衙,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受欺負了。

而七成以上的世襲胥吏落榜,只好自謀生路了。

但他們顯然想多了,張達中一則告示直接擊碎了他們最後的夢想,張推官在告示上說鑑於夷陵州以前貪墨橫行,百姓被壓榨得苦不堪言,推官衙門自今日起接受百姓鳴冤。

老百姓轟動了,紛紛走上街頭,來到州衙門前,已有二十張桌子接待他們了。在百姓們聲淚俱下的控訴中,一對對白桿兵來到街上,砸開那些惡吏的大門,把人犯押到州衙門口公審。這些胥吏頭一天剛被折磨了一天,第二天就進了大

牢,想跑都沒來得及。

拔出蘿蔔帶出泥,經過審訊,張達中發現這些胥吏和當地黑社會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絡,這些黑社會在碼頭收保護費,給官府當打手,在黑白兩道混得風生水起,老百姓深受其害,迫於官府和黑道兩方的壓力卻敢怒不敢言,像一群鴕鳥把頭埋在沙洞裡過日子。

聽了張推官的彙報,劉慧明索性調集軍隊把夷陵城所有的幫派、混混、無賴一網打盡,又成立了一個稅司海關科接管了他們的地盤。

這一次行動白桿兵收穫頗豐,光金銀就繳獲了十幾萬兩,看得荊知州眼睛都綠了。

但劉慧明做事有一個原則,就是從不吃獨食,看著荊知州那一臉垂涎欲滴的表情,就笑著打趣道,“老荊,你也別也眼紅,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三成給朝廷,你知州衙門白得兩成,夠意思吧?”

荊知州大喜,連忙表示感謝,“下官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劉慧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荊啊,衙門裡不能全部用新人啊,那些通過考核的胥吏,你還是要倚重他們的,既然已經決定留用了,就要把他們當成自己人才行。”

荊知州連連點頭,張推官也表示贊同,“大人考慮得周翔,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依在下的脾氣,恨不得把他們全部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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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慧明笑笑,“老蘇你能明白就好,你沒過足癮,就對那些沒通過考核的發洩吧。”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夷陵城轟轟烈烈地改革讓普通百姓稱讚不已,而一些大族卻有苦自知。

落雁館天字號雅間,一個中年員外正坐著品茶,旁邊一個小婢盡心地服侍著,不一會兒一個年輕公子款步而來,“小侄拜見黃世叔,世叔來得好早。”

“每天都要出來喝茶,在哪兒都是喝,不如直接過來了”,黃員外呵呵笑道,“安革賢侄快坐下陪叔喝茶。”

黃員外口裡的安革賢侄正是前幾日被荊知州革了秀才功名的馮明端,字安革,因為前幾日帶頭衝擊州衙,被劉慧明和荊國光合夥陰了一把,現在成了白丁,心裡很是不爽。更不巧的是在慶功宴上,他強自為雲裳姑娘出頭,想在大庭廣眾之下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卻被劉慧明一銃子嚇得尿了褲襠,成了當天最大的笑話。

兩箭齷蹉事加一起,讓馮明瑞對白桿兵恨之入骨,特別是那個劉慧明,不知道是從哪裡爬出來的,文不文武不武的,簡直就是個無賴。

二人一邊喝著茶一邊聊著夷陵的見聞,說起劉慧明和馬萬年當著夷陵所有士紳的面搶了雲裳,馮明端咬著牙發誓,“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了,此仇一定要報。”

“那雲裳本已是賢侄碗裡的肉了,奈何賢侄還是晚了一步”,黃員外唯恐天下不亂地道,“一個女子倒無所謂,只是那二人如此輕慢我夷陵士紳,著實可惱。”

“哼,那賤人看到我被革了功名就不再見我了”,馮明端已經出離憤怒了,“真是戲子無義,婊子無情!”

“安革賢侄前幾日被姓荊的迫害,不知近幾日可好

?”

“哼,能好麼?不過,某人也要不好了!”馮明端冷笑一聲,“家父已給沈世叔去信彙報了夷陵的亂象,姓荊的蹦躂不了幾天了。”

黃員外一步步把馮明端往道上引,就是為了後面的事,見馮家果然已經出手了心裡就放心多了。

二人正一邊喝著茶一邊發洩心中的不滿,一個慢吞吞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兩位來得好早,老夫最近,卻到得最晚,實在抱歉得很啊。”

“哎呀,州判大人終於來了”,黃員外心想這肖世貴來的可真是時候。

肖州判在兩個常隨的陪伴下一步步來到雅間裡,早有一個小婢上前扶住,待他坐好之後,才把他的手握住伸進自己懷裡取暖。

馮明端連忙起來見禮,“小侄見過肖世伯。”

肖世貴擺擺手,“黃世兄,安革賢侄,事情商議得如何了?”

馮員外道,“已經聯絡夷陵十幾個家族了,只是劉孟震那老東西一直模稜兩可,就是不表態。”

肖世貴又看了看馮明端,馮明端道,“家父已給沈世叔去信,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信裡都說了什麼?”

馮明端從衣袖裡拿出一封信遞給肖世貴,“請世伯過目。”

“這些東西恐怕扳不倒姓荊的”,肖世貴把手從婢女的懷裡抽出來,又把腳伸了進去,看完信搖頭道,“這姓荊的在朝廷有李建泰和山西人撐腰,在夷陵有白桿兵支援,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馮明端大惑不解,“擅殺守城大將、虐待士紳,與生員爭風吃醋殺人,這些都不行嗎?”

肖州判笑了笑,“嘿嘿,你們不知道,他把查抄的金銀全部運到朝廷去了,朝廷現在正缺錢,當今陛下怎麼可能會治他的罪呢。”

“這狗官!”馮明端罵道,“太不是個東西了!”

黃員外喃喃道,“姓荊的果真把所有金銀都上繳給朝廷了嗎?”

“哼,怎麼可能?”肖州判嘆道,“你們也不想想,這夷陵城裡清掃垃圾、修茅房、滅鼠,哪樣不要錢?”

“那不就有辦法了嘛!”黃員外和馮明端同時說道。

肖州判搖搖頭,“沒那麼容易,這狗官把賬本管得很緊,除了徐師爺誰也看不到,州衙裡又都是他的人,根本收買不了。”

“那怎麼辦?”馮明端急道,“難道就這麼忍氣吞聲?”

“嘿,莫著急嘛”,肖州判從容道,“颶風過崗,伏草唯存。現在姓荊的有軍功在手,又給朝廷搞到了錢糧,還有白桿兵作為奧援,夷陵衛軍也被他收服了,他現在風頭正勁,咱們且先忍一忍。”

“那要忍到什麼時候?”馮明端氣憤地道,“這狗官如此迫害我等,小侄一天都不想忍了。”

“嘿,忍不了多久的,放心吧”,肖州判冷笑道,“在拿到賬本之前,你們不能有絲毫行動,否則必遭滅頂之災!”

二人聽他這麼說,也不由得心灰意冷,好個糊塗蛋,原來是在扮豬吃老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