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軍事沙龍
崇禎修理完了馮元飆，終於想起了孫傳庭，既然李自成的戰略目標已經明確了，朝廷也不需要東想西想了，只管和他死磕就是。
兵科給事中光時亨首先發言道，“陛下，孫督師前幾日才上疏催糧餉，朝廷還沒回覆，現在又面臨大戰，無糧恐怕軍心不穩啊！”
御史雷演祚也站出來道，“陛下，潼關乃西北門戶，秦兵乃天下勁兵，潼關若失，三邊盡失，則三邊之兵盡入闖營，為禍無窮矣。朝廷宜及早給孫督師調撥糧草，提振軍心，務必要將李闖擋在潼關以外。”
禮部左侍郎邱瑜出班奏道，“陛下，可令襄陽副總兵楊璟出兵洛陽，對李闖前後夾擊，必破敵。”
崇禎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臣子們各抒己見。
崇禎不說話，首輔陳演、次輔蔣德璟、魏藻德都不說話，只有言官御史鬧得最歡實。
劉慧明也不發一言，不過心裡對這些書生輕蔑不已，要說紙上談兵，劉慧明相信沒有哪個朝代可以和明朝相比了，這些文人士大夫一沒上過前線，二沒參加軍事訓練，就憑讀了幾本不知被盜版了幾次的兵書就敢在朝堂上對邊關武將指手畫腳，不僅不臉紅羞愧，反而還自鳴得意，以知兵著稱於朝野。
戶部尚書倪元璐站出來道，“陛下，國庫早已空虛，請陛下撥內帑支援孫督師在潼關的戰事。”
倪元璐一開口，其他官員紛紛站出來附和，大有不把崇禎內帑榨乾誓不罷休的架勢，連一向老實本分的王承恩都看不過眼了，忍不住大喝一聲，道，“陛下的內帑也已經沒有銀子了。”
“啊？”臣子們吃了一驚，大明不僅國庫空了，連內帑都空了，意思就是說大明政府已經破產了，不說打仗，連官員的俸祿都沒有了，臣子們不禁在心中感嘆一聲，“這該如何是好？”
但有些人卻不以為然，他們認為皇上肯定又是在哭窮了，想他爺爺神宗皇帝不知搜刮了多少銀子，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花完了？
崇禎面無表情地說，“那咱們今天就議一議餉銀的事吧。”
倪元璐首先發言道，“陛下，夏稅要下月才開始收，最早十月才有銀兩入庫，戶部這幾個月連俸祿都發不出來了，臣無能，不能替陛下分憂。”
戶部侍郎黨崇雅奏道，“陛下，五月的鹽課再過幾日就會運抵京城，可得二十萬兩。”
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出班奏道，“陛下，犯官吳昌時貪墨無度，在北京的府裡就查抄了萬兩白銀，可以解燃眉之急。”
駱養性這兩天雖然比較風光，但仍然有一件事讓他鬱悶不已，那就是董心葵了。那天他領了崇禎的聖旨就立即佈置人手去追捕他，然而這老董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出了北京城就消失不見了，連同他一起帶出城的幾十車財寶也都不翼而飛了。為此，他被崇禎接連罵了三天，到現在都沒給他好臉色看。
為了錦衣衛的明天，他不得不向劉慧明學習——花錢消災。
劉慧明也趕緊站出來顯示一下存在，“陛下，臣上月與建虜交戰，繳獲了一些銀子，除了犒賞士卒和訓練新軍以外，還剩三萬餘兩，臣願獻與朝廷。”
百官見劉慧明居然中飽私囊，紛紛站出來指責，劉慧明百口莫辯，只得任由他們攻擊。
“好了，眾卿不要再說了”，崇禎終於忍不住制止道。
王承恩連忙出來打圓場，“劉侍郎曾與陛下彙報過這筆銀子，陛下鑑於他要編練新軍，才沒讓
其上繳國庫。”
劉慧明心裡一陣感動，誰說崇禎沒擔當了，這不給自己擔著了嗎？
“陛下，臣有一法”，大學士魏藻德站出來道，“朝廷有難，可令文武大臣和宗室勳戚捐助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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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捐助？”百官驚詫不已，“讓百官捐助，成何體統？”
魏藻德乃是十三年的狀元，此人口才極好，為人八面玲瓏，積善鑽營，且到處與人為善，不論是閹黨還是東林黨都與他交情莫逆，因而短短三年時間就已經入閣，可以說是坐著直升機升官的，但他這一提議卻讓百官像吞了一隻蒼蠅一樣難受，估計會掉粉不少。
魏藻德自從入閣以後，就不再像以前那樣溫柔和善了，而是處處以崇禎的意志為導向，經常與大臣對著幹。
“朝局困難，國庫無銀，除了此法諸位還有什麼法子籌措餉銀嗎？”魏藻德見崇禎沒有反對，膽子就大了起來，厲聲道，“要是闖賊攻破潼關，不僅三邊不保，秦地和晉地的宗室都要有滅頂之災，倘若闖賊兵臨京師，你們留著這些金銀還有什麼用？”
理是這個理，但要讓臣子們出血，臣子們是百般不願意，大殿裡寂靜得落針可聞。
劉慧明忙站出來搶頭彩，“陛下，臣願意以私人身份捐助一千兩銀子。”
魏藻德作為倡議者，居然沒搶到頭籌，心裡頗不樂意，但他絕不容許二籌也被人搶了，忙搶答道，“陛下，臣家雖不如劉侍郎富裕，但也願意捐資五百兩。”
王承恩忙道，“陛下，老奴還有些積蓄，願意捐獻兩千兩。”
首輔陳演見劉慧明如此不識相，也只得站出來捐了一千兩。
隨後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戶部尚書倪元璐、禮部侍郎李建泰、襄城伯李國禎、隆平候張拱薇等都紛紛解囊，多的兩千兩，少的一百兩，一百多個大臣總共捐了四萬多兩，加上劉慧明之前的三萬兩，總共不到十萬兩。
崇禎心裡一陣苦笑，自己被當成叫花子打發了，但他偏偏無話可說，只得違心地感謝臣工們公忠體國：“朕代表大明江山社稷、億萬百姓謝謝你們了。”
搞定了餉銀的事，臣工們就開始討論孫傳庭應該如何打仗，有讓孫傳庭揮師出關的，有建議堅守的，也有建議劉慧明立即出兵前後夾擊的。
建議說了一堆，卻沒一個中心思想，就像軍事主題沙龍一樣。
馮元飆作為兵部尚書，到目前為止一言未發，此刻也不得不站出來了。只是他的角度很刁鑽，竟然質疑其了劉慧明的資訊來源。
“陛下，朝廷還沒收到孫傳庭的塘報，僅憑劉侍郎一封軍報討論潼關戰事未免為時尚早。”
不等崇禎說話，馮元飆就厲聲問劉慧明，“劉侍郎，你的軍報到底從哪裡得來的？”
馮元飆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劉慧明有可能在作假，目的就是為了掩飾他昨天的過錯。
劉慧明剛才還在同情他，想不到才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這廝又把槍口對準了自己，難道他要當場報仇嗎？
百官如夢初醒，再次把槍口對準劉慧明，剛開始還是質疑劉慧明軍報的真實性，後來乾脆演變成了劉慧明謊報軍情，企圖用軍情文過飾非，實在是個大大的奸臣。
劉慧明瞧了一眼崇禎和太子，見二人面無表情，只得自辯道，“諸位同僚，我的軍報自然是真的，只不過比孫督師早幾天而已，諸位若不信我，不妨再等幾天。”
兵科給事中光時亨適時補了一刀，“劉侍郎既
然說不出軍報的來歷，想必是假的吧？”
劉慧明冷笑一聲，不屑地道，“本官作為兵部侍郎，對李自成和張獻忠的動向自是一清二楚，還輪不到你來盤問本官！你如此急於知道本官的消息來源，莫非想告訴闖賊本官在賊營裡有內應？”
“你！”光時亨氣得跳腳大罵，正要脫口而出劉慧明剛才那句國罵，隨即又醒悟這是在朝堂，可不能失儀，只得不痛不癢地斥道，“你信口雌黃！”
劉慧明得理不饒人，再次重擊光時亨，“還是之前那句話，你如果不懂可以閉嘴。軍情來源涉及國家機密，豈能容你這種嘴上沒把門的人知道？”
馮元飆怒道，“本部堂總該有權知道吧？”
劉慧明好不容易升起的惻隱之心瞬間一掃而光，等著老領導斷然拒絕道，“本兵大人每天修身養性、讀書作文就夠了，還要什麼情報？像去年韃子都破關了，朝堂上下官員還在為周閣老慶五十大壽，多好啊！到時候闖賊打過來了，本兵大人解下褲腰帶往房梁上一掛就是了，我死了哪管他洪水滔天，多省事！”
馮元飆被搶白得老臉通紅，鬍子翹得老高，但劉慧明句句實錘，砸得他氣血翻滾。他卻毫無辦法，因為自從他上任兵部尚書以來就是這麼做的，劉慧明每次回兵部衙門都看見他在讀書寫字或者吟詩作賦，對兵部的公務一概不聞不問。
百官見劉慧明直指官員懶政的作風，嘴上雖然不說，心裡卻不以為然，大明兩百多年來都是如此，難道你要憑一己之力改變這種現狀不成？
不予理會還是好的，更有甚者直接站出來彈劾他汙衊上官，要治他的罪，搞得劉慧明狼狽不堪，要不是崇禎及時終止討論劉慧明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崇禎沒有發話，百官自然也不敢上疏了，劉慧明趁機遞上自己的請罪摺子，“陛下，臣還有第二件事要說，臣昨日衝撞了太子，這是臣的請罪摺子。”
王承恩下來接過劉慧明奏疏，抑揚頓挫地讀起來，劉慧明在奏疏裡對自己做了深刻的檢討，大概意思就是自己來自於西洋，對女子不上廟堂的規矩不知情，又因為西洋有“法無禁止即可為”一說，自己由於慣性思維，犯了經驗主義錯誤，現在已經知罪，請陛下責罰。
奏疏並不長，直到王承恩讀完，一些言官御史摸著自己的奏疏才回過神來，劉慧明搶先認錯，堵住了他們的嘴，讓他們手裡的奏疏變成了一疊廢紙。
禮科給事中郝絅出班奏道，“陛下，劉侍郎雖已認錯，按律仍然應領責罰，當杖三十，罰俸一年。”
“臥槽，要被當場打屁股嗎？”劉慧明大吃一驚，心說你罰我兩年俸祿都行，但別打我屁股，實在太不人道了。
劉慧明正準備出班給自己求情，沒想到太子主動站出來了，他主動在崇禎面前跪下，懇求道，“父皇，劉愛卿來自西洋，不懂大明禮數，想必是無意衝撞了兒臣，兒臣請父皇開恩，免了劉愛卿的杖刑吧。”
崇禎微笑著點點頭，道，“嗯，好。既然太子求情，朕就免了劉愛卿的杖刑，改罰俸兩年！”
劉慧明大喜，忙下跪謝恩，“臣謝皇上寬宏大量！”
言官御史們見劉慧明居然這麼輕易就化解了危局，雖然心裡憤憤不平，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轉而對太子恭維起來。
散朝以後，劉慧明才發現，這次朝會除了自己被整治了一番和籌到八萬兩銀子之外什麼事都沒做成，而崇禎就是在這種爭論中度過幾千個早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