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德勝門外旌旗招展，侯恂騎在一匹黑背馬上，大有一月前周延儒進城的風範。只是周延儒隨後就倒臺了，現在還被監視居住在宜興會館裡，離死已經不遠了。按照崇禎一貫的作風，侯恂的結局不會太好。
不過他已經習慣了，大不了回來繼續蹲詔獄唄，他又不是沒蹲過。
大明有幾個怪現象，為了顯示自己的忠誠，眾臣以挨板子為榮，到了崇禎朝，就已經上升到沒蹲過詔獄的大臣不是忠臣了。
歷史上鼎鼎大名的袁崇煥，孫傳庭都是蹲過大獄的，盧象升不想頓大獄就自殺式地戰死了，洪承疇既不想蹲大獄也不想死，所以就投降了清朝。
侯恂比起上面幾位大佬名氣要小得多，但要論坐牢，他的資歷可比他們深多了。
他從崇禎九年開始一直在詔獄裡度過，期間為父奔喪短暫放出來了幾個月，喪期一滿又主動進去了。去年好不容易獲得了一個領兵援救河南的機會，結果手下將士不聽命令，他也沒有孤軍南下的勇氣，導致開封城被攻下，周王差點喂了王八，今年初他又被崇禎關進了詔獄。
按照原本的歷史，侯恂要等到明年李自成打到北京才能出獄。不過，崇禎這段時間很寵劉慧明，對他幾乎言聽計從，劉慧明提了一句，他就少吃了大半年的牢飯。
不過，侯恂這人骨頭很硬，他早就知道是劉慧明救了他以及熊開元、姜埰等人，卻並未對他表示多大的感激之情。熊開元和姜埰離京之前還專程上門拜訪，雖然沒見到劉慧明，但也留了一個名帖，意思已經盡到了。
只有侯恂像個大爺一樣，至今都沒有任何表示，搞得好像劉慧明救他是應該的一樣。
劉慧明也沒指望這些老夫子對自己感激涕零，因為自己實在太忙了，根本沒精力糾結這些小事。
他相信老侯一定會有求到自己的時候。
崇禎沒有參加今天的出征儀式，改由新任英國公張世澤代自己主持。張世澤是名將張輔的後人，英國公傳到他手裡也已經是第九代了，在歷史上也沒留下什麼事蹟，劉慧明自然也沒什麼印象。
三聲鼓響，英國公張世澤身穿四爪蟒袍，腰繫玉帶，邁著四方
步出現在了臺上，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個唱戲的呢。
自從上次馬祥麟出征以後，除了祭天、領旨之外，將士出征又多出了宣誓、演武、升旗、唱軍歌等儀式。
當最後的唱軍歌儀式結束之後，時間已經到了中午了。
在圍觀百姓的喧譁聲中，侯恂拔出尚方劍，朝天一指，大喝道，“大軍出征！”
人喊馬嘶一聲聲傳來，大軍緩緩地離開離開德勝門，這是這個月第二次大軍出征，京城的百姓很是興奮了一陣，之前頹喪的情緒一掃而空。
大軍開拔以後，劉慧明混在商石敬的醫療隊裡跟著出了德勝門。不曾想才出了門就遇到了穿著便裝的王承恩。
“商將軍，你們總算來了，咱家可等了一些時日了。”
商石敬以前見過幾次王承恩，知道對方的分量，忙反身下馬行禮道，“末將商石敬見過公督公。”
“哎，免禮，免禮！”王承恩和藹可親地扶起商石敬，又在車隊裡來回掃視著，掃了瞟了兩圈終於認出了劉慧明，便呵呵笑著招呼劉慧明上車，“劉司馬，咱家奉陛下旨意和大人一起去宣府。”
劉慧明吃了一驚，難道崇禎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
但現在不適合想這些的時候，既然是王公公有招，他也只好上前來到他的車裡。
王承恩盯著劉慧明，小聲道，“德華無需多疑，咱家得知杜勳那狗雜種也參與其中，怕大人放不開手腳，特向陛下請旨捉拿杜勳，其他事情咱家一概不管。”
劉慧明這才放下心來，笑道，“既如此，那我就輕鬆多了，說句實話，我也為杜勳的事情糾結呢。”
王承恩憤怒地道，“杜勳這廝才去宣府幾個月的時間，就不學好，咱家這次饒不了他。”
劉慧明可不想跟太監有過深的交流，一來崇禎特別忌諱大臣勾結太監，二來自己實在聞不慣他們身上那股奇異的香味兒，太監由於下面挨了一刀，導致憋不住尿，不用香料蓋住的話就有一股尿 騷 味兒常年伴隨著他們，用了薰香之後味道更複雜了，劉慧明聞到這種味兒身上實在不舒服，但偏偏又不敢表露出來，只好儘量遠離了。
劉慧明和王承
恩相對而坐，一邊忍受著他身上不時飄來的香味兒，一邊天南海北的侃大山，不知不覺就已經走了很遠了。
晚上，車隊到了昌平，昌平總兵李守鑅聽說是兵部押運糧草到宣府的車隊，忙出來套關係。
李守鑅今年四十五歲，生得膀大腰圓，看一眼就知道是個猛男，不過站在他對面的商石敬是個比他還要裝一圈的超級猛男，兩隻猛虎一相遇就爆發出強烈的大笑聲。
“哈哈哈，商老弟，快請，快請！”李守鑅伸出大手握住商石敬的手，又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親熱地道，“哥哥可等了你一陣子了！”
商石敬也大聲地道，“李總爺辛苦了，末將只是路過昌鎮，總爺如此隆重地招待末將，叫末將如何過得去？”
李守鑅呵呵笑道，“商兄弟沖天箭的名號在北直隸一帶可響亮得很啊，上月僅憑十二人就殺了四百多韃子，說老弟你是大明第一勇將都不為過。老哥哥也曾數次相邀，奈何一直找不到貴府所在。現在好了，老弟終於肯為朝廷效力了，你我以後就是袍澤了，以後當多親近親近才是啊。”
商石敬心說老子縱橫江湖的時候可沒少受你們責難，你們哪只眼睛看得上我了？你現在不過是看我背後有一顆參天大樹，想投靠過來還差不多。
心裡雖然腹誹著，但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破綻，拉著李守鑅的手，親切地道，“李帥謬讚了，老弟不過一農夫，幸得本兵賞識才迷途知返。你我以後都在本兵手下辦差，自然要同心協力，共保大明江山才是。”
“你這部將很會說話啊！” 劉慧明和王承恩夾雜在車隊裡，淡淡地看著商石敬和李守鑅互吹互捧，王承恩忍不住誇讚了幾句。
劉慧明笑道，“他平時很悶的，磨子都壓不出一句話來，我也還是第一次知道他有這本事呢。”
王承恩輕聲讚道，“嗯，不錯，不錯！第一次辦差就有這樣的表現，假以時日必成良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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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劉慧明把玩著手一把匕首，看著沙河邊正在搭建營壘的新兵，道，“大明億萬人口，並不缺人才啊，只要我們睜大眼睛，一定能找到國家的需要的棟梁之才。”
王承恩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