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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女人花

“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只盼望有一雙溫柔手能撫慰我內心的寂寞……”

撫寧侯府的別院裡,正在舉行一場小型的茶話會,與會的都是秦淮舊院曾經的名伎,陳沅坐在端坐在琴架前,邊彈邊唱。悠揚婉轉地歌聲從她口裡傳出,震撼著在場的姐妹們。

一曲歌了,陳沅喝了口水,歉然道,“很久沒有練習了,技藝竟已如此生疏了。”

一個珠光寶氣的少婦輕輕地拍著手問道,“這也是你家老爺教你的西洋歌嗎?雖有很多不合樂理之處,但意境卻是極好的,詞也寫得極美。”

一旁的柳如是揶揄道,“顧姐姐先前還說這些西洋歌曲是狗屁呢?這麼快就變成極好了?”

先前說話的正是秦淮名伎顧媚,早年間也是紅得發紫一樣的人物,不過自從嫁給兵科給事中龔鼎孳作妾以後,就基本上與老姐妹們斷了聯絡,這一次答應參加這場聚會,還是龔鼎孳鼓動的。

龔鼎孳雖然年輕,卻也做了十年官了,對如今的形勢頗為瞭解,劉慧明掌管兵部,順帶改組了兵科郎,他快被架空了。做出此舉也是為了向他表明態度,自己並無意與他為敵。

或許是他隱藏得太好了,劉慧明一直把他當成對頭,逮到機會就狠狠地敲打一下他,其實劉慧明真的願望他了,他和張縉彥一樣,都是友軍。只不過,張縉彥是明目張膽的投靠劉慧明,他則是受崇禎暗示,專門負責守望相助的。

但是崇禎沒跟劉慧明說過,他一直摸不透他的態度,只好當政敵對待了。

顧媚嬌臉一紅,正要辯解,寇白門卻接話道,“柳姐姐,你在金陵時就喜好和顧姐姐鬥嘴,到了京裡還沒鬥完啊?”

柳如是柳眉一豎,笑道,“和橫波妹妹鬥嘴其樂無窮,怎麼可能鬥得完?”

一個姐妹也插話道,“柳姐姐不僅喜歡和橫波姐鬥嘴,和姐妹們都喜歡鬥嘴,而且今天火氣這麼大,是不是你家白頭翁沒把你服侍好啊!”

“也是,錢老爺都六十多了,怕是早不濟事了吧”,一個姐妹又在她的傷口上撒了把鹽,惹得其他人嬌笑不已。

柳如是大窘,一時作聲不得。

眾女那話堵住了柳如是的口,又開始把槍口對準陳沅了,“還是劉學士厲害,圓圓進府才三月就已經懷上了!”

“是啊,是啊,劉學士龍精虎猛,哪是錢老爺那白頭翁可以比的!”

在場的所有人裡,寇白門跟的人地位最高,而陳沅跟的人權力最大,眾姐妹自然不吝溢美之詞,在巴結她的同時卻把柳如是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柳如是個性耿直,天性喜歡懟人,是帶刺的玫瑰。今日姐妹重逢更是肆無忌憚地懟天懟地懟空氣,現在被人拿錢謙益年老體衰說事恰好說到了痛處,她雖然心裡很憤怒,但表面上卻不以為然地道,“我家老爺雖不年輕了,但雄風仍在,不勞顰兒妹妹擔心。”

那個叫顰兒已經生過兩個孩子了,在這方面有炫耀的資本,不依不饒道,“喲,柳姐姐別說假話,你家老爺那麼厲害,你都嫁入錢府三年了,怎麼還一無所出?”

柳如是這下沒詞了,雖然錢謙益雄心仍在,但心有餘卻力不足,每次都是半途而廢,讓她好不氣惱。

她正要反唇相譏顰兒嫁做商人妾,卻聽陳沅幫她

解圍了,“顰兒姐別胡說,柳姐姐已經有了身孕了,只比我晚一月。”

顰兒臉上一僵,便馬上恭維起來,“哎呀,你們老爺果然厲害。”

她故意把“老”字說得特別重,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柳如是愣了半晌,自己什麼時候懷孕了,怎麼自己不知道?

見眾人紛紛向她道喜,才尷尬地笑了笑,道,“無錫的習俗,孕期不滿三月,不能外宣,姐妹們見諒了!”

顧媚已經為龔鼎孳生過孩子了,陳沅正懷著孕,只有嫁入侯府的寇白門肚子裡仍然空空如也,眾人便再次把火力對準了她。

寇白門沒辦法只好演起了苦情戲,“姐妹們呀,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侯門勳貴也是一樣啊,想我去年嫁入侯府多麼風光,如今不過才一年時間就已始亂終棄,如今又有舊院姐妹小滿進府,我早已被打入冷宮了,沒有孩子也怪不得我啊。”

朱國弼心灰意冷之後就徹底放飛自我了,去年納了寇白門進府,三月又迎娶了新晉花魁王滿,朱侯爺發揚後世某北京公子大黑牛批發心形石頭的風範,娶她進府的規格比她寇白門還高。

眾姐們兒本來還在爭奇鬥豔的,一聽寇白門大吐苦水反而不好意思了,便又紛紛痛罵起渣男來了。

眾女嘰嘰喳喳,懟天懟地懟空氣,好不熱鬧,只有顧橫波和陳沅兩人始終安之若素,兩人目前的生活是最理想的,女人一旦得到了滿足,心胸就寬廣了。

二女既沒有棒打柳如是,也沒有聲討撫寧侯,而是微笑地看著姐妹們鬧成一團。這一場聚會實在太難得了,姐妹們昔日都是勾欄裡的角兒,每個人都有一段傷心的往事,在深宅大院裡不能說,只有和同病相憐的人才能放開了說。

半晌,姑娘們才漸漸安靜下來,陳沅插話道,“白門妹妹最近不是又受寵了嗎?”

寇白門聽陳沅說起前兩天受命為撫寧侯傳遞書信一事,不由得心裡就是一喜,自己本來已經被打入冷宮了,卻因為和劉閣老的妾室陳氏是好友被重新啟用再次受寵。

那兩次傳遞書信之後,她都受到了侯爺的恩寵,讓她乾涸的田地再次滋潤起來。不僅身體得到了滿足,心理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現在更是成了與劉慧明連線的紐帶,被朱國弼倚為心腹,再加上她勾欄裡學來的本事,更是把個朱侯爺迷得五迷三道。

寇白門道,“咳,我也不知道侯爺怎麼又想起我來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她要來我就接著唄。”

一個叫小小的姐妹提議道,“圓圓妹妹再為我等唱一首曲子吧。”

顰兒也道,“陳姐姐的西洋曲聽一遍覺得很難聽,聽多了竟然能聽到心底去。”

陳沅想了想道,“那我再唱一首吧,這曲名叫《山丘》,是老爺最愛唱的。”

眾人忙說好,陳沅便清了清嗓子,緩緩地唱道,“想說卻還沒說的,還很多,攢著是因為想寫成歌,讓人輕輕地唱著,淡淡地記著……”

一曲歌了,姐妹們再次掌聲雷動。

“哎呀,我現在身子重,不能再唱了”,陳沅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討饒道,“你們要聽,待我以後譜成曲送與你們何如?”

“嗯,好!”柳如是贊了一句,又輕輕地唱道,“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這句最好。”

眾人散去之後,柳如是特意留下來陪陳沅說話,她心裡有個疑團,一定要解開才行,不然她會睡不著覺的。

出了院子話還沒說完,陳沅邀她一同乘車,柳如是欣然應允。

馬車裡,陳沅詳細地說了自己進府以後的事,柳如是認真地聽著,到最後不由得感嘆一聲,“原來劉閣老是這樣的人,和世間傳聞竟然相去如此之遠。”

到了柳如是下榻的客棧,陳沅笑道,“既然你如此感興趣,何不隨我去府裡見上我家老爺一面?”

柳如是心裡一跳,隨即喜道,“好啊,既然你把他說得那麼好,我倒真想見見。”

她很想親自問一下那道算學題是怎麼算出來的,還有那篇雄文,裡面描述的那種社會,到底能不能實現?

陳沅知道自家老爺與東林黨的關係,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這個柳姐姐卻當了真。雖然很受寵,但是她卻很有分寸,從不做忤逆老爺的事,現在也只有把她領回府裡碰碰運氣了,希望老爺不要責怪自己唐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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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沅帶著柳如是來到後宅的天井裡,就看見劉慧明光著身子,身上蓋著一床蠶絲薄被,躺在躺椅上睡得正香。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柳如是,不禁嬌臉一紅,“老爺在睡覺呢,姐姐快隨我到裡面坐吧。”

柳如是偷瞄了劉慧明一眼,就看見一個精壯的光頭漢子正擁被而眠,那漢子的臉和胳膊都曬得黢黑,但是裸露出來的部分軀體卻很白皙。他頭髮雖然很短,很明顯是認真打理過的,和和尚那種光腦門還是有些不同的,倒和西洋教士的發行倒有幾分相似。下頜續著短短的鬍鬚,兩條毛乎乎的腿就像兩兩根柱子一樣強健有力,給她造成了強大的衝擊力。

“真漢子也!”柳如是在心裡讚歎了一句,忙跟著陳沅閃到了迴廊裡。

可惜她們雖然輕手輕腳的,還是把劉慧明驚醒了。

劉慧明聽到聲響,揉著惺忪的睡眼,卻看見一雙陌生而美麗的眸子,忙用被子捂住臉,不曾想卻把支著帳篷的下半身暴露了。

劉慧明迅速扯過被子蓋住,故作鎮靜地咳嗽了一聲,又四下掃了一眼,見陳沅在旁邊站著,忙問道,“啊,你回來了?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太陽都下山了?”

在他前世,她老婆每次參加同學會或者單位團建都很晚才回來的,可現在才申正二刻啊,放在後世才四點半呢。

陳沅只得停下腳步,道,“嗯,老爺醒了啊!太陽已經下山了,我和姐妹們說了會兒話,身子乏了,就先回來了。”

說完,拉了拉旁邊的柳如是,介紹道,“老爺,這是妾身在蘇州時結識的大姐姐,柳如是,柳姐姐。”

柳如是也進京了,看來錢謙益這老家夥果然很寵她啊,走到哪兒都帶上。

劉慧明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旁邊這個美女,見她皮膚白皙,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五五,比陳沅稍矮一點兒。瘦瘦的,但是腿很長,穿一身藏青色襦裙,身上裝飾極少,再加上與生俱來的冷豔氣質,整個人顯得極為幹練,放在後世就是霸道女總裁範。

柳如是見劉慧明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故意把眉頭一挑,盈盈一拜,道,“奴見過劉學士。”

“啊,柳女士好,你好!”劉慧明擁著被子站起來,磕磕巴巴地應了一聲,“幸會,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