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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擠兌風波

十月十二日辰時初刻,北京,大有錢莊西城分號,管事李永坐在櫃檯裡清點著銀票,但是開門第一單生意就是往外拿銀子,這讓他感到很不爽,不禁小聲罵了一句,“晦氣,真是晦氣!”

自從到大有錢莊做事以後,他的底氣就足了不少,腰桿也挺直了些,一來大有錢莊給的薪水高,二來名頭響,走到哪裡都覺得有面子。就像後世的大企業員工一樣,雖然是個收銀員,但是人家卻敢說“我是世界五百強的員工”。

見慣了一開門就有很多人抱著銀子來存錢的人,李永就像現代銀行的理財經理一樣見不得銀子外流。

然而今天一上午他辦了好幾起兌銀子的業務,數量和金額都遠超平時,特別是其中兩人來兌銀子時鬼鬼祟祟地說著什麼“今天不兌,明天就兌不了”之類的話,讓他對今天的事情有些生疑。

他立即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掌櫃,掌櫃檢視了一下往日的臺賬,發現今日的兌付金額有些過多了,特別是你用聽到那句話,引起了他的警覺。

這個掌櫃也是個老掌櫃了,對於錢莊這一套業務很熟悉,劉慧明在刀尖上跳舞的做法讓他成日提心吊膽,他最擔心的就是集體擠兌事件了。

想清了其中關節,他馬上把情況上報給了主管潘國忠。

潘國忠很重視這個情況,又找來副主卦範明商議,範明以前在範永鬥手下當管家,見多識廣,能給他很多合理的建議。

範明忙讓人去現場打探情況,反饋回來的情況卻嚇了他一跳——下午兌換銀子的人更多了。

他仔細地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形勢,皺眉道,“東主,情況不妙啊,這是一個陰謀,來兌換銀子的越來越多了,兌換的金額也越來越大了,再不想辦法庫裡銀子都要被搬空了。”

潘國忠問道,“來兌換銀子的都是些什麼人?”

“什麼人都有!”去打探情報的夥計答道,“午前來兌銀子數額都很大,最大的三萬兩,最小的也有兩千兩。午後來了很多小戶,幾十兩的,幾兩的都有,看來已經引起集體擠兌了。”

不等潘國忠問話,範明接著說道,“外面有很多人在議論此事,說大有錢莊把錢借給了朝廷,朝廷根本還不起,儲戶的銀子要打水漂了。東主,這是有人在針對我們啊。”

“嗯,你說得對!”潘國忠不再懷疑,他馬上下令所有錢莊關門歇業。

潘國忠來當機立斷,下令北京所有的大有錢莊全部停止營業,之後就氣喘吁吁地來到劉府去見陳沅,卻在門口卻遇見了匯豐錢莊的總裁姚世源。

兩人不期而遇,潘國忠問道,“姚總裁,你們錢莊也被擠兌了嗎?”

姚世源一見潘國忠,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焦急地道,“咳!老錢不在京裡,這事真是難為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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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忠建議道,“咱們去請示陳夫人,問問先生何時回京,不知道你有何高見?”

姚世源點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兩人到的時候,陳沅正在後門迎候柳如是的到來。

柳如是這段時間和錢謙益經常鬧矛盾,鬧完矛

盾就跑到她這兒來藉口看孩子實則尋求安慰,因此兩人時常見面,關係也親密了很多。

兩人剛回到內室,茶都還沒喝完一盞,傳話的老婆子就來通報了。

陳沅聽說兩大掌櫃聯袂而來,不禁愣了一下。

大明現在的風俗女眷是絕對不能見男人的,即便劉慧明的府裡管得比較寬,劉佩琦、田維勝等人經常出入內院,但陳沅卻是從來都不見他們的。

陳沅很果斷地回絕了,老爺不在府裡,她恪守婦道,是絕不會見外客的。

但傳話的婆子很快又回來了,焦急地道,“夫人,潘掌櫃和姚總裁說了,事情重大,關乎老爺的軍情,必須馬上通知老爺,還請您見一見。”

陳沅還是猶豫不決,柳如是插話道,“既然是關乎軍情的事,咱們一起去看看吧,先生就算知道了,應該也不會怪罪的。”

有了柳如是作陪,陳沅的膽子才大了些,二人來到外院,就見兩個中年人坐在椅子上發呆,臉上表情頗為凝重。

陳沅和柳如是頭上都戴著面紗,離他們地坐定,陳沅問道,“聽說你們有急事,不知兩位掌櫃找妾身有何事。”

潘國忠早就聽說過劉慧明這個如夫人貌若天仙,今日雖然見不到容貌,但光聽聲音就已經被驚倒了。不過他現在心亂如麻,根本沒有心情欣賞陳夫人的美貌,只是急迫地道,“夫人,錢莊出了大事,今日一早就有很多人來兌銀子,到現在已經兌了百萬兩出去了,老夫認為有人在幕後算計我們……”

陳沅聽了半天才明白其中關竅,她還沒說話,柳如是已經怒從心起,斥道,“誰人這麼大膽,敢戕害先生?”

姚世源和潘國忠面面相覷,心道這又是哪一方如夫人好大的脾氣啊,先生的口味還真的很特別啊。

陳沅見二人面露猶豫之色,便介紹道,“這是柳如是姐姐,是先生的弟子,今日過來陪我聊天散悶的,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兩人才從震驚中恢復了過來,姚世源附和道,“先生在朝中大展宏圖,靠的就是兩家錢莊的銀子,然而有人要釜底抽薪,毀了先生的前程。我等特來諮詢夫人,先生最近可有書信寄回來,我們想及時知會先生,讓先生早做安排。”

陳沅也吃了一驚,道,“老爺昨天才寫了信回來的啊,除了家信其他的我都給戴主事了。”

潘國忠道,“那先生可有在信中說什麼?”

陳沅搖頭道,“我收到的是家書,說的都是家長裡短的事,外面的事情沒寫在裡面。”

“啊,怎會這樣?”姚世源吃了一驚,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問道,“那夫人有何指教,救救我等?”

陳沅看了一眼柳如是,臉上佈滿了無奈之色,心道這倆人真是糊塗透頂,這些事你應該去找外面的人問啊,你跑到內宅來問我幹什麼?

我又不會處理這些事!

雖然心中不悅,但她面上卻依然柔和地道,“我一女流,於錢莊之事一竅不通,現在還懷有身孕,哪有什麼指教你們的。”

兩人不由得大失所望,他們以前都是商社夥計出身,能力很一般

,只是靠著劉慧明這個風口才,輝煌騰達,現在風浪退去才發現自己在裸泳。

陳沅見二人的失望已逆流成河,只得給她們指了一條明路,“老爺走之前交待過,朝中出了事就問金侍郎,幕府裡出了事就問戴主事,你們何不去問問戴主事?”

“啊,對對!”兩人如夢初醒,“我們怎麼忘了此事,真是糊塗透頂。”

“你們快去吧,此事事關重大,耽誤不得!”

陳沅目送二人消失在門洞裡,才緩緩地站起來,無奈地笑道,“這兩人真是兩個糊塗蟲,遇到這麼大的事情應該飛馬告訴老爺啊,跑到內院來找我們女流之輩問計,當真是好笑!”

柳如是也笑道,“這倆人真是糊塗得可愛,估計是平時一遇到事就往府裡跑習慣了吧。”

陳沅嘆了口氣道,道,“唉,老爺以前就說過一句話,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這些人都是站在風口上的豬,之所以能飛起來,是因為站在了老爺風口上,現在老爺走了,風停了,他們就摔下來了。”

柳如是聽得咯咯直笑,道,“先生這個形容很貼切啊,這兩隻豬剛才肯定是被摔昏了頭了。”

兩人說笑了一陣,陳沅的情緒就漸漸低落下來。

她在心裡默算著,老爺的政敵真多啊,這才消停了一個多月,又有人跳出來了。想起那次老爺都已經安排自己出去避難了,她心裡就一陣後怕。

“哼,不用說了,又是那幾個人在使壞”,柳如是憤憤地道,“前幾天那人每晚都出去聚會,想必就是為了這事。”

她口裡的那人自然就是錢謙益了,她想起八月裡他信誓旦旦地向周國丈承諾南方會有訊息傳來,結果就傳來馬祥麟兵敗,東林黨重新佔據湖廣的訊息。那事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急轉直下,柳如是再沒讓他碰過自己。

想起他那一張得意到極點的笑容,柳如是就想抽他一個大嘴巴,然後大罵一聲,“我當初真是所託非人啊!”

陳沅愣愣地道,“真的是錢老爺他們幹的?”

柳如是點點頭,不屑地道,“前幾天他們經常鬼鬼祟祟地聚會,一談就談到深夜,不是在謀劃此事又是在幹什麼?打牌嗎?”

陳沅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柳如是伸出雙手拍著她的肩,喃喃地道,“姐姐對不住你啊!”

“快別說這些了。”陳沅忙制止道,“那些事都是男人之間的事,不會傷害到我們的姐妹情的,姐姐放心,老爺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

柳如是點頭道,“我也相信先生會有辦法的。”

陳沅笑了笑,道,“老爺給你也寫了信呢,本想今天給你送過去的,一會兒我就拿給你。”

柳如是心中一暖,道,“先生給我也寫信了?說了什麼?”

陳沅起身拿出信封遞給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笑了笑,道,“不知道,你自己看了就曉得了嘛。”

柳如是接過信,臉上浮現一模紅暈。

陳沅拿起另一封信,道,“老爺給範妹妹也寫了信,我還沒給她,我不打擾你看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