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臥室裡，師徒兩個相對而坐。
周毓秀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時隔三百年重見後的激動慢慢平復，面對著小孩子模樣的老師，她心裡有很多疑問。
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幾百年的歷練，周毓秀已經不是當初的單純少女。
她很清楚人和人之間的界限，不論如何親近，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不能做。
現在的問題是，她不知道老師的界限在哪。
以往她只需要考慮自己，並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界限。
面對這種狀態的老師，如何拿捏尺度分寸，讓她有些為難。
高謙卻滿臉欣慰，“你已經六階了，這很好。”
作為老師，沒什麼比看到弟子有所成就更高興的。
周毓秀微微低頭：“都是老師的栽培指點，我們才僥倖有所成就。”
一點也不誇張的說，老師把她們一直送上了五階。
只有五階到六階這一關，才是她們自己努力的成果。
關鍵還在於老師傳授絕世神功，本身就有著極高上限。
她們三個晉級六階後，都明顯感覺所修煉秘法還有更高境界。
只是受各種限制，她們現在還無法突破。
究其根本，所有一切其實都是老師給予的。
對於老師，她們卻沒有任何回報。
每每想起這些，她都很慚愧。
能再看到老師，周毓秀第一個想法就是想儘量幫助老師。
老師現在這種狀態，應該也很需要幫助。
高謙能理解周毓秀的心情，但他不需要幫助。
五階巔峰金剛神力經，由精神轉化為身體，只需要時間。
主要是力量太龐大了，想要同步到身體沒那麼容易。
對高謙來說，其實捨棄這個身體影響也不大。
只要他本命星辰不被摧毀，外在身體都能重塑。或者以呂布的形態存在，都不是問題。
周毓秀有些慚愧的說：“我和兩位師妹做的都不好，有負師父的培養。”
高謙對周毓秀說：“兩界融合，你們能維持人族昌盛不絕，已經做的非常好了。”
“師父，您回來就太好了。我們都需要您來主持大局。”
周毓秀誠懇的請高謙跟她回去。
“哈哈哈……”
高謙開心大笑：“毓秀一片好心，不過，人族聯盟是你們辛勤努力三百年的成果。我這個做好老師的，總不能奪弟子的產業。”
“不是這樣的，我們需要您坐鎮，需要您來統領全域性……”
周毓秀正色說：“現在聯盟有九名六階，其他六人私下勾結抱團。再過兩年紅英的任期就到了。
“換屆的時候，他們必然要全力爭取總長的位置。他們成了，我們三個都會被算後賬。他們敗了，肯定又是一場內戰。”
周毓秀說到這裡忍不住嘆氣，三百年來，她們為了維護人類大局，不知做了多少忍讓退步。
結果，她們栽培起來的人一旦上位，就和她們產生隔閡間隙。
到了現在，元老會和她們的隔閡已經無法彌補。
她們為人族大局考慮，奈何對手卻不這麼想。
一方面是有所顧忌，一方面是無所不用其極。
周毓秀有時候也很厭倦，覺得唐紅英和秦凌過於心慈手軟。但她一個人又無法改變兩個師妹的想法。
她真的很希望老師能夠回去主持大局，以老師的智慧、能力，完全能解開這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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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謙有點意外，三個徒弟三百年前就是位列中樞，搞了三百年，還沒搞定……
這到底是能力不行還是性格不行……
這就相當於一個執政三百年的皇帝，下面還有六個不聽話的大臣！
當然，具體情況要複雜一些。可是，掌控了三百年中樞，這是何等巨大權力。
所謂的元老會，必然都是自己黨羽。有二心的早就淘汰沒了。
怎麼可能還培養出一群人和自己作對？
高謙相信三個徒弟都是聰明人，三百年的磨礪，再單純的人也都成熟了。
這裡面必然有什麼關鍵是他不知道的。
他問道：“怎麼會搞成這樣？”
周毓秀沉吟了下說道：“歸根結底，是我們的道路不同。我們三個都是靠老師傳授的武功突破五階瓶頸。
“其他人卻沒有這種本事。他們都是靠著凝聚信仰源力，這才突破六階。
“當初也是妖族勢大，我們人族局勢不妙，我們不得不培養更多六階和妖族對抗。
“為此，允許幾個人傳播信念，建立宗教。結果，就慢慢失控了。
“現在十二座天級大城，已經有十座被六大宗教佔據。”
高謙點點頭，他是覺得幾個徒弟做了蠢事。
不過，站在局外說風涼話非常容易。又是在事後做判斷，是個人都能說出一二三四五。
身處局中，面臨困境想要做出英明決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另一方面，如果當時她們不妥協，也許人族就滅亡了。
只看到壞的結果，這很偏頗。
高謙問道：“那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周毓秀沉默下低聲說道：“老師，我懷疑他們被天魔寄生奪魂，才變成這樣。”
“天魔？”
高謙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天外的一種強大精神意識體，可以奪取人身體，和人神魂融合。
“低階天魔還會顯露出天魔特質，譬如喜歡殺戮、喜歡縱慾等等。很容易被辨別。強大天魔，卻能和本體融合，潛伏在人心最深處操控人的慾望。讓人不知不覺中墮落……”
周毓秀說：“自從兩界融合，就不知哪裡來了一群天魔，蠱惑人心，興風作浪。妖族所以那般強盛，也是被他們首腦盡數被天魔掌控。”
周毓秀詳細介紹了域外天魔，她可以確定，這是一群強大的精神意識體，他們無形無影，最喜歡佔據智慧生命的軀體，操控他們的意識。
就是周毓秀自己，都在晉級六階時候被天魔所侵，只是被她無相陰陽輪斬殺這只天魔。
從那以後，周毓秀就意識到了天魔的存在。
只是強大天魔無形無影，她就算有所懷疑，也無法驗證。
有的時候，她甚至懷疑唐紅英也被天魔控制，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事實上，周毓秀誰都不信任，她只信任老師高謙。
周毓秀也怕高謙是天魔偽裝，近距離和高謙接觸，她能感應到高謙身上那種太一宮的氣息。
哪怕現在老師身體弱小，但他身份絕沒有問題。
天魔能操控人心，能變化無窮。可想要假冒高謙，卻騙不過她的六階無相陰陽輪。
高謙聽周毓秀說完，也覺得大開眼界。
世界上還有這樣獨特的生命，還真是有趣……
當然，周毓秀她們面臨的困局，可就沒那麼有趣了。
事實上，人族內部已經呈現割裂態勢。
信仰宗教的抱團，沒信仰的自然受到排擠。現在信徒越來越多，就算唐紅英她們也無可奈何。
“我現在這個樣子，也幫不了你們。”
高謙安慰周毓秀說：“盡人力聽天命。你們已經盡力了，哪怕人族因此破滅，也不送你們的錯。”
周毓秀情緒有些低沉，這不是因為高謙拒絕了她的請求，而是高謙話語裡帶出澹然平靜。
三百年前，老師為了人族敢於隻身深入虎穴，大破帝剎族，改變了人族命運。
三百年後，老師卻沒了這股銳氣。這讓周毓秀很有些沮喪。
高謙很理解周毓秀的心情，他笑了笑：“人族是個龐大的群體，我們只是其中一員。不能一廂情願認為我們就代表人族，我們做的事就是拯救人族。
“按照你的說法，現在是對方佔據多數。從對方來看，我們才是妨礙人族進步的罪人。
“我們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儘量的做好，這樣就足夠了。”
高謙以前的敢為人先，現在不是沒了銳氣，只是更沉穩平和了。
喜歡做什麼就去做，不用打起大旗，他沒這個需要。
周毓秀有些歉意深深低頭：“老師，您才回來，我就和您說這些煩心的事情。是弟子的錯。”
“別這麼說，老師很希望你們過的好。”
高謙想了下說：“三年的時間，我應該能恢復狀態。到時候真要打架，老師一定盡力幫你們！”
“總不能讓別人欺負我徒弟。”
周毓秀心裡一暖，她聽的出老師是認真的。
六階凝聚法則，按照現在世俗說法，就是掌握了神性。
老師現在狀態很弱小，最多是二階。哪怕他能盡快恢復力量，幾年之內也絕無可能晉級六階。
她請老師回去，其實是想讓老師說服秦凌、唐紅英，並沒有指望老師的戰力。
等打架的時候再請老師過去，那反而會坑了老師。
周毓秀很想問問老師怎麼會變成這樣，卻不敢多問。
她轉而問道：“老師，外面那是您新收的弟子？”
“不是，不過是機緣巧合碰到了，就暫時寄居在她家。”
高謙知道周毓秀想提拔照顧葉紅漪，他不覺得有這個需要。
而且，周毓秀這種情況，葉紅漪和她走太近也未必是好事。
這個時候，剛好葉紅漪陪著笑端茶走進來。
周毓秀上下打量了葉紅漪，感覺這人基礎還不錯，路子也沒走偏。
關鍵是精神根基很好，還有一些潛力。
周毓秀站起身說：“麻煩你好好照顧我老師。我必有厚報。”
說完，周毓秀對高謙深深鞠躬施禮：“老師，弟子先走了。您在此好好修養，過段時間我再來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