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明眼神微凝。
虞雪兒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不對。
看對方應該早就在神府外站了有很長一段時間。
只是自己前面事情太多，一直都給忽略了過去。
此時是麒風衝關的最後之際，外界天昏地暗，乾坤倒轉，寧明本想要起身。
但他突然又停止了動作，眉頭一皺，想了許多，最終還是重新坐回了原地。
“虞姑娘，你又有什麼事？”
寧明開口，冷漠的聲音傳出神府，“我現在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何必還要說一些無意義的廢話，用這種方式來讓寧某分心？”
聽見寧明的聲音，虞雪兒眼裡頓時煥發出光采，但隨即而來的就是血色颶風的吹刮，令她痛苦萬分。
她強撐著說道，“寧夜你快開啟神府，讓我進來，我有話要對你當面說。”
“你族老祖和你聊了嗎？承認了太白仙尊的存在，還是有關我的同伴，蘇仙的事？”寧明問。
“沒有，老祖一直都沒有和我談話...寧夜你讓我進來好不好，我快要堅持不住了...”
虞雪兒緊咬銀牙，在神府外苦苦支撐著恐怖無邊的威壓。
就像是狂風中的一朵花，隨時都有可能被撕扯碎爛掉。
雙方就這樣像是隔著兩個世界而對話。
外界，猩紅色的颶風裹挾著陣陣怒吼聲，無數飛雪紛紛揚揚，滿眼都是模糊。只覺得天地就像是一個鍋，正在燒煮一切。
神府中。
寧明盤坐在火光照耀的煉器室裡。
隕星鐵在鼎爐裡浮沉，他的那雙黑眸，漠然無感，只倒映著搖曳的火光。
虞雪兒作為天狐族的聖女，會不知道天狐族的種種嗎？
無非還是想藉此來試探自己的吧，看自己對於天狐族背後的計劃到底知不知情。
最關鍵的在於，寧明的確不知道天狐族接下來到底會幹什麼。
要是知道，他也早就做出實質性的應對手段了。
而一旦把虞雪兒放進來了，那就說明自己還是會心軟，態度並不堅定。
對方只要夠聰明，就能一邊虛與委蛇，一邊在背後告知天狐族可以繼續籌劃一切。
憑什麼天狐老祖敢拿一個假的蘇仙放在幽冥天下？就是仗著自己在蠻荒天下，對於一切不知情，全程被矇在鼓裡！
這樣想著。
寧明透過光幕，又看著神府外的那個狐族聖女。
不知為何，他還是皺起了眉毛，又繼續保持語氣，
“告知你家老祖，最起碼也得讓蘇仙與我一見。否則，你現在做這些沒有用。”
“蘇仙...老祖根本就不和我交流，我又要如何...寧夜，現在是我想見你一面，為什麼就不可以？”虞雪兒不知道寧明腦子裡的那些想法。
此時，她只覺得心痛如絞，雙眼都溼潤了，比任何痛楚還要來的更加強烈幾分。
“既然不關蘇仙，也不關其他，你我又有什麼好見面的？只要寧某順利衝關成功，你天狐族在過程中沒有作梗。彼時，我之前對你說的，自然會做到...”寧明如此說道。
“我不要！我現在不要那些東西！”
突然，虞雪兒在血色的狂風中大叫，打斷了寧明的話語。
她青絲舞動，臉龐上全是痛苦，來源於身體也來源於心臟，“我只要你為你現在所作的一切道歉！”
寧明一頓。
道歉？
虞雪兒眼中晶瑩，淚水如珠，“寧夜，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究竟為什麼要如此對我...我只問，是不是要我死在這裡，你才會明白你是錯的？”
“以死相逼？這算什麼？”寧明眉頭皺得更緊了，並沒有回應。
他有些後悔了，先前或許不該直接表明的，只在私底下做好準備就行了。
要不然這個虞雪兒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鬧。
只是，事情一下子堆在了頭上，寧明真的有些扛不太住了。
混元仙尊要抓他；天機宮也在拿他的家鄉威脅他；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否抗得過道劫，到頭來又是否會在過程中喪失自我，淪為禁忌道的載體...
還有天狐族這裡的隱患。
所有的矛盾點全都集中在了這一刻。
寧明真的很想讓天狐族消停下來，不要再給自己製造壓力了。
只要相信自己，只要自己成功，到時候什麼就會有，為什麼不能是這樣的發展呢？
可每一處痕跡都表明，天狐老祖就是一定要出手的！彷彿就是要在自己成道的那一刻，以最突兀的方式強行奪走自己的道果。
寧明思索著前路，迷霧重重。
那團隕星鐵也在鼎爐內的道火中上下翻湧，不停變換著各種形狀。
外界。
“吼！！！”麒風的嘶吼聲響起，就像是一道天雷劈開了世界，是真的令天空破開了一個恐怖的巨大豁口。
以那口涅槃池為中心，猩紅色的颶風猛烈地衝蕩八方，像是輻射。
哪怕是整座蠻荒天下的生靈都戰戰兢兢，如同巨龍之下的螻蟻，靈魂發悸，有種要被鎮壓滅亡的恐懼感。
而在雪山間，
在如此恐怖的末日景象當中，哪怕是那些證道境的妖族長老也都得躲在各自的宮殿內，不敢外出。
但卻有一個身材單薄的白衣女子，此刻在寧明的神府外，寧願受盡折磨也沒有離開半步。
“那是...天狐族的虞雪兒？”有妖族長老很快就發現了這一幕，驚詫不已。
“她這是在幹什麼？”
“嘿~天狐族好像和寧夜最近有些間隙，上次寧夜還拜託老夫幫他去調查那個名為蘇仙的修士...天狐族這可真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啊。”
“虞雪兒你幹什麼！麒風的古妖級威壓也是你能硬抗的嗎？還不快回你的宮殿！”
有大妖呵斥。
虞雪兒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她的嬌軀在發抖，腳步有些不穩，像是隨時都有可能被吹翻。原本白皙的肌膚此刻像是充血，佈滿了汗水，青色的血管都一根根猙獰顯露...
麒風現在是在生命的最後一躍，所有生命潛能都釋放了出來，血氣如一條龍形大柱，從涅槃池中爆發，貫穿進了天外。
這對於如今才道源境的虞雪兒來說，根本就不可能抵抗得了。
麒風的氣息就像是滾滾江河，一波波地衝擊而來，天地都要崩毀了，更要把自己拍打的粉碎。
而在此刻，儘管有大妖呵斥，好心提醒，但都無一人出手的。
原因很簡單，天狐族是真的沒落了。
麒麟族或許還會幫一把，
可現在全都緊張地關心著自家聖子的突破，誰又會在意你一個區區的天狐族的聖女？
“這是在找死嗎？”有大妖不解，隨後冷冷笑，“也好，天狐族要是連最後一個聖女都沒了，未來也就真的斷絕...倒是件好事。”
能量波動澎湃，像是諸天的偉力都聚集在了這裡。
接下來，麒風的心跳聲響起，每一次都像是一面神鼓在擂動，震得哪怕宮殿內的眾妖都耳鼓嗡嗡作響，可以說駭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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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終於，虞雪兒支撐不住，嬌軀被震傷，倒在了雪地裡，全身每個地方都在發抖。
她又抬起螓首，看著面前緊閉著的大門，“既然你懷疑我，不信我，那好...我會讓你明白的，只要你心中有情，未來哪怕是成了道主，只要下雪的時候，你的心臟就一定會隱隱作痛！便是你冷血無情，日後也一定免不了揹負萬世罵名！”
神府中。
寧明冰硬的內心突然被敲動了一下。
後悔？
他看著此刻都快被蹂躪的死去活來的虞雪兒，胸膛處忽然湧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心情，蔓延向全身四肢。
對方倒在自己的府邸外面，生命之火已如風中殘燭，就像是一頭厲鬼一樣直視著那扇關閉的大門...
“吼——”
正在這時，麒麟的嘶吼聲再度爆發。
就像是一個新生兒的嚎啕啼哭，讓寧明體表的寒毛都豎立了起來，難以想象，對方的蛻變究竟是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步。
虞雪兒同樣撐不住了，就像是最卑微的生命，被踩踏在了雪地裡。
她的雙眼在逐漸黑暗，一顆心被某個無情的大腳踩得四分五裂。
回想種種，她的眼角緩緩滑落下一滴眼淚。
寧夜覺得他被矇在鼓裡，身不由己，渴望要掙脫一切，自己又何嘗不是？
亂世中，唯有寥寥幾人才是在享受遊戲，操控一切。其餘的都是人不如狗，隨波逐流。
可最讓虞雪兒覺得難受，撕心裂肺的是：自己在亂世中將一切都交託在了對方的手上，到頭來，對方卻是那麼無情地一手甩掉...
轟——
就在這時，一口黑暗洞天突然在虛空中擴現，強行撐開了一個淨土，將猩紅色的大風、漫天的碎雪都擋在了外面。
天地在這一瞬靜止住了。
虞雪兒的心房也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寧靜。
在其面前。
寧明身材頎長地站立著，眸光複雜，最終輕嘆一聲，“為什麼非要是這種關頭，為什麼非要以這種方式...等待一切事了，濁清分明，你再來找我不行嗎？”
“你不信我，你還那樣對我，你根本就不明白，老祖什麼都不跟我說，我有多麼的無奈和無助...”對方的聲音傳入耳中，
虞雪兒哽咽，幾乎要放聲大哭。
溫熱的眼淚，一滴滴地打溼在冰冷的地面，融化開了冰雪。
“抱歉。如果你真的是一切都概不知情的話。”寧明不知該以何等的眼神看著這個倒在雪地裡的無助的妖族女子，心裡有些莫名的煎熬與自責。
他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但理智來說，自己實則並沒有。從來都沒有說過忘恩負義，只是害怕天狐族會在最後時刻跳出來給自己一刀。
反而是在這一刻向萬妖宮中的所有大妖都展現出了心軟的弱點...
寧明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虞雪兒反應會這麼激動？為什麼就一定要見自己一面，竟然還以死相逼。
“寧夜，我真的沒想過害你，一直都在等待你變強的那一天，然後能在這亂世中保全我一命...我從頭到尾就只這樣期盼著。”
虞雪兒不停地說著這一點。
寧明嘆息一聲，蹲下身，將對方孱弱的身體背在背上，“好了，我知道了，對不起，或許是我錯想了你。”
“對不起？或許？這就是你的道歉？對我所做的一切？”
虞雪兒忽然停止了抽泣。
寧明一愣，隨後反應過來。
自己要是培養一個徒弟，功成的那一天，突然翻臉不認人，對自己說一些近乎於威脅的冰冷話語...
另外，自己自從進入諸天後，的確有些冰封住了作為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情感。
但，無論是蘇仙還是宿命珠、太白仙尊與天狐族之間的種種關聯。
寧明沉默，揹著虞雪兒走進神府中，然後才道，“我也無奈，有太多的難處無法向外人道出，已經看不清前路了。一生的付出，到頭來害怕淪為他人的嫁衣。等待我的，會是怎樣的結局？”
感受到對方罕見的真情流露，虞雪兒沒有再說話。
她也明白了，在這個亂世中，自己和他其實都是拼盡了全力想要活著的同類。
莫名的，虞雪兒貼緊了這個男人寬厚的後背，彼此的體溫，像是相互依偎，報團取暖。
她感受著這一刻的氛圍，蒼白的臉上慢慢有了紅潤，並露出了放鬆的表情。
正在這時，寧明卻皺了皺眉。
他莫名感覺有些不好，本能地牴觸，正要將其放下時，隨即又觸電般的一怔，耳畔有對方的溫熱吐息，癢癢的，
虞雪兒輕輕地張開粉唇，在寧明的耳垂處，軟糯地說道，“你信我...我早就做好了準備。”
“我把我的元陰都交給你，助你順利渡劫。寧夜，去一路高歌，去登頂諸天之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