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朦朧，這裡是青蓮天下。
一場入秋的小雨落下，雨線細如牛毛，帶著徹骨的寒意，世間萬物都變得了灰濛濛。
一個身形單薄的青衣人，佇立於雨幕中，全身都被淋溼了，那雙眸子也透著絲絲寒意。
“我在的世界，正在下雨。”蘇仙這樣說道。
另一邊。
寧明在一顆廢棄星球的表面，大風吹過，這裡一片荒蕪，有一些殘垣斷壁在風中流沙。
他望著這片荒涼的景象，忽然開口，“我在家鄉的一顆星球上，這裡應該是天機宮屠殺過後的廢墟。剛剛淨化完了東玄星域，這會兒有點難受，腦子裡有...很多...屬於禁忌的聲音。”
對面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寧明同樣保持著沉默。
呼嘯而過的風，帶著隨波逐流的沙，把自己的軀殼吹得也有些枯槁。
“風好大。”忽然，寧明喃喃念出字眼。
正在淋雨的蘇仙，聽見了寧明的聲音，但他並沒有回應，無聲的安靜，讓時間過得格外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寧明眼中原本的光亮消失掉了，就連聲音也變得不帶感情色彩的冷靜，
“出去漂泊了這麼久，你就不想知道家鄉現在怎麼樣了嗎？”
“......”
那頭還是沒有回答。
寧明安靜地等待著。
終於，良久後，蘇仙的聲音才響起，“家鄉現在怎麼樣了？”
“很好。”寧明道，“我清理掉了好幾座星域的禁忌，天樞星、虛宿星、廉貞星、搖光星等主要的幾尊神祇也都迴歸了正常，大家現在生活的很好，無論男女老少，每個人臉上都佈滿了笑容...”
寧明說了很久，他本以為自己會是以一種類似孩童般的高興對蘇仙說出這些事，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居然是用現在這種類似陳述的機械口吻。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另一邊的蘇仙，反應也是沒有半點的感同身受，近乎於不以為然。
“我原以為，你會...至少，你哪怕就只是表現得，高興一點，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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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充斥著亂糟糟的聲音，寧明沒有說自己為這一切所付出的代價，而是流露出了一些心寒。
“我也以為，你至少會...寧明，說一句抱歉，很難嗎？”
蘇仙也用相同的話式反問。
正在這時，一陣大風吹過，讓寧明額前的黑髮飛揚了起來，一根根髮絲像是將眼前的世界切割成粉碎掉。
“我不知道你怎麼知道我當時沒有被太白仙尊奪舍成功。”
驀地，寧明冷淡地解釋道，“但你應該知道，當時的我，制止不了韓齊他們。我沒有辦法。”
“寧明，對我妻兒的死，你只要說一句抱歉，很難嗎？”蘇仙仍然還是這樣問道。
霎然間，或許是受到腦子裡嘈雜聲音的影響，或許是因為對方沒有體諒自己，
寧明突然間竟想要爆發，有一種滔天的怒意要宣洩出來，要像是獅王一樣，震吼人世間。
但他還是深吸了口氣，按捺了下去，
“抱歉，我沒有能在韓齊他們的手裡，照顧到林雙兒還有...你的孩子。”
雙方再次迴歸到了最初的沉默。
兩個位於天南地北的男人，一個在諸天，一個在家鄉宇宙，一個在淋雨，一個在吹風。
一個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另一個正深受禁忌的折磨。
可惜的是，世界上終究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寧明沒有對蘇仙說自己現在到底正經歷著怎樣的煎熬，禁忌道要把自己給逼瘋為止。
蘇仙也沒有對寧明說自己這些天到底處在一個什麼樣的渾渾噩噩當中。
“青蓮天下死了很多人，好多和我一樣的，妻離子散，在屍山血海中抱著自己親人的屍體，無助而絕望地嚎啕大哭，有的還選擇了自殺...”
雨幕中，蘇仙忽然這樣說道。
他眸光複雜地望向前方，在那悽慘的秋雨中，遠處的一條河流間，就有一群祭拜故人的可憐人。
“嗯。”
寧明只回了一個冷冷地字眼。
“寧明，對不起，我沒有你那麼厲害。從家鄉出來後，我就什麼也幫不到你，我自以為是家鄉的仙道至尊，但其實就只是一個普通生靈。”
蘇仙的聲音帶著秋雨的寒意，秋雨的迷濛，“在時代的大勢之下，我什麼也辦不到，只能像這芸芸眾生一樣，承受你們所帶來的的一切...”
“說夠了嗎？”
荒蕪星球上，寧明突然打斷。
蘇仙一頓，然後有些悲哀地問道，“寧明，我的妻兒都死了啊，你就要這麼冷酷，不能讓我傾訴一番嗎？”
“可你還有父母！蘇仙！！！”
猛然間，寧明徹底憤怒，叱喝道，“蘇仙，我昨天才見到你的父母，她們還一直對我詢問關於你的事，擔心你的生死安危！”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嗎？你就這麼在意那對諸天的母女，居然從頭到尾都沒主動問過在家鄉飽受苦難的你的父母！”
“......”
頓時，青蓮天下的蘇仙愣住了。
遠處，悠遠、哀悼的曲聲傳來，濃郁到化不開的悲傷在這片秋雨中蔓延。
“我不該是嗎？是我錯了嗎？”
蘇仙心痛，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雙兒和玉兒她們是做錯了什麼？林雙兒當初也救過你的命，玉兒更是一個新生命，如今在寧明你口中，就成了諸天的那對母女？”
“夠了，我不想再這個話題聊下去。”
寧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過了，受禁忌的影響，還有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找個時間，回家吧。”寧明轉移話題，說道，“我已經成功了。家鄉的一切問題，我也正在解決，你們很快就不用再忍受禁忌的折磨了，一片片星空都變得燦爛了起來。你可以結束掉任務了，另外，你父母她們也很想念你。”
“我暫時不想回去。”
誰知，蘇仙卻說了這樣一句話。
寧明冰冷地問道，“理由？”
“我要在雙兒當初生活的地方待一段時間。”蘇仙以一種很平靜的聲音回道。
“行，忘恩負義之輩。反正，要你也沒什麼用。”
寧明真的生氣了，一邊是父母和美滿的生活，這傢伙居然選擇不回來了，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
“忘恩負義...不是的，家鄉有你在，不是已經很美好了嗎？寧明，你要剝奪我對我妻女的情感嗎？”蘇仙回道，“我知道你是一個鐵石心腸之人，乾坤宮的那個趙良...”
“蘇仙，你是在激怒我嗎？”
突然，寧明聲音若寒鐵，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以這種方式來刺激自己，而且還是現在這種狀態下的自己。
“我說錯了嗎？”蘇仙道，“寧明，諸天的生靈也有很多是無辜的...”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蘇仙，我只問你一句，你在意他們，他們在意你了嗎？你敢在青蓮天下當眾說出你是從三號宇宙出來的嗎？”
寧明氣得要命，憤怒地說道，“我再說一句，趙良只要沒死，等我解放家鄉過後，我去天外天，把我的命還給他，行不行！”
蘇仙陡地一愣，對方的聲音此刻就像是天雷。
“我只是一個人，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我很難處理諸天生靈與家鄉未來之間的平衡。”
說到動氣，寧明一字一句大聲道，“如果一定要在其中做出選擇，那我就是毫不猶豫地選擇我們自己人的未來！”
“我是卑劣又怎麼樣？至少，你的父母因為我現在還幸福快樂地活著，而沒有被諸天修士害成畸變怪物！”
“反觀你，在我面前悲天憫人。可除了感傷以外，屁事也幹不成，無論是諸天，還是家鄉，你拯救了什麼？”
“因為你的妻女死在了韓齊他們製造出的動亂，想要怪我是吧，罵吧，罵我把我的一切都拿來用在了你們的身上！”
“......”
一番情緒激動的話語。
寧明從來沒有這一刻，被傷的這麼重。
自己歷經千辛萬苦，在古路上被打得那麼慘啊，還是同胞們拿命才把自己給救回來了，好不容易才成功回到了家鄉，並且正在為大家創造一個光明的未來，每個人都對美好的未來充滿了嚮往。
可蘇仙這傢伙什麼也不過問，什麼也不在意，更不知道自己現在被禁忌折磨得到底有多難受，一門心思就只想著諸天的人和事。
到了最後。
大片的沉默過後，蘇仙才悶聲問出一句話，“寧明，既然是這樣，那你的下一步是什麼？”
“你也應該猜到了吧？心底裡還有些牴觸是吧？”寧明忽然收起一些情感，冷笑著說道，“是的，清除掉家鄉的黑暗物質還不是結束，我要帶大家進入諸天大世界。我要讓我們的人，生活在最好、最高高在上的天外天！”
“那樣的生活，是大家想要的嗎？這條路還要犧牲多少無辜的生靈？”蘇仙問道，“只要黑暗禁忌得到解決，不就...已經夠了嗎？”
“我不想屠戮諸天。只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們被折磨了這麼多年，接下來，在我帶領大家踏破一切的前行道路上，不管是誰想要阻擋，都準備被碾碎掉！”
寧明鏗鏘地說道。
蘇仙默然無話，最後一聲嘆息，“我不知道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接下來會在我和雙兒生活的故土生活，我想閉關研究仙道。”
“只要你別犯傻就行了。”
寧明也緩和了下來，其實也清楚蘇仙所受的情傷有多重，“在諸天也沒什麼，照顧好你自己。”
“接下來，最終的戰火點燃後，別太在意諸天的那些人和事，有什麼就第一時間聯絡我。”
這話不說還好。
一說反而讓蘇仙動了心思。
他抿唇，想到以寧明堅定的決心以及那可怕的意志力，接下來勢必會帶領家鄉的同胞強行殺入諸天大世界，爭奪天外天，到處都會是血流成河。
自己的妻女就死在了亂世的戰火中...
“手下留點情吧，寧明。諸天的雨，和家鄉是一樣的寒。”蘇仙這樣嘆息。
“對了，你的仙道怎麼樣了？”
寧明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仙丹境的下一個境界，應該是化丹結成元嬰。”蘇仙只留下了這樣一句。
寧明聞言驚訝，不愧是家鄉仙道最厲害的一人，正想繼續過問，對方就直接中斷了聯絡。
回想方才的種種，寧明皺眉，自己的狀態是有些不太好，是因為受禁忌的影響而造成的。
“蘇仙還好點，只是性格太溫和了，但他心裡其實都是清楚的。”
隨即，寧明沉思，又低語道，“可老道人那位前輩昔日就是真的...也不知君無道現在是什麼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