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燈光昏暗，低緩悠揚的音樂伴隨著陣陣咖啡香味，盪漾出一股小資情趣。
在一個卡座中，楊寧真略微有些不雅地靠在沙發上，撫著肚子，“你說川菜怎麼就這麼好吃呢！”
蘇萊心不在焉地用小勺子輕攪著杯子裡的咖啡，旁邊的菸灰缸上還架著一根緩慢燃燒的女士香菸，“你都撐成這樣了，還要拉著我來喝咖啡，晚上不想睡覺了？”
楊寧真嘆了口氣，“我都快三個月沒有見到你了，好不容易跟你出來一趟，總得要好好玩玩啊！”
“你高興就好。反正我就你這麼一個好朋友。”
蘇萊伸出青蔥白玉的手指，夾著細長的香菸，遞向紅唇。
楊寧真揉著肚子，“你那是不屑跟他們玩，跟我不一樣。”
蘇萊嘆了口氣，“人生本就無常，寶貴的時間被浪費在那些摻雜了太多東西的虛情假意上有什麼意義呢，還不如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純粹。”
“你去了一趟蜀州還真是通透了呢。”楊寧真忽然坐直了身子，“陸家那個優質海龜還沒放棄啊？”
語氣中卻並無半分八卦的意味，而是充滿了關心。
蘇萊聞言動作微微一僵，旋即搖頭，“聯姻這種事情，實在是太愚蠢了。”
她伸了個懶腰，絕美的曲線一覽無餘，“好在本姑娘現在才剛研一，學業的藉口還能用兩年。”
“沒事，兩年呢，說不定就冒出來一個白馬王子來拯救你了。”楊寧真也笑著附和。
她就十分佩服蘇萊這種什麼都想得開的態度。
“寄希望等白馬王子來拯救，還不如自己強大點。”
蘇萊搖著頭，白馬王子，光白馬不行，還得是王子啊！
然後她居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個無賴，以及今天傍晚的那一幕，旋即搖了搖頭，想什麼呢，不過一時興起順手為之的玩笑，純屬報仇罷了。
先不談年齡，真以為隨便遇見一個人，就能在兩年之後比肩陸溫玉？
我雖然長得美，也不能想得這麼美......吧。
“小萊，你說你好端端的為什麼又要把下午剛買的衣服換下來啊？”
楊寧真忽然問道。
身上已經換成一套舒適休閒裝的蘇萊答得也很快，“你剛吃飯的時候不就問過了嗎？穿著不舒服。”
不舒服你花好幾千買下來......
“哦，對了寧真，今天去電大的行程你別跟旁人說哈，我幫老師送資料的，你知道他們這些行業大拿......”
“好了好了，知道啦！”
卡座裡繼續響起低低的交談聲，窗外的燕京還是座不夜城。
五環外的某間宿舍已經到處是鼾聲。
~~
夜晚和白晝悄然完成了換班，被窗簾和牆壁保護的人們並未察覺到這一切。
好在聰明的人類從很早便發明了計時裝置，讓那些勤奮的人兒可以主動捕捉光陰的足跡。
早上六點半，陳一鳴被手機的震動叫醒。
強忍著滔天睏意，陳一鳴迅速而無聲地起來，穿好昨晚睡前就放在枕邊的衣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每個宿舍樓外，都有間小賣部，這會兒也才剛開門，陳一鳴用飯卡刷了兩小瓶礦泉水，便轉身出了門。
小賣部老闆趴在櫃檯上，看著陳一鳴興致勃勃的身影，一臉過來人的感慨，“每學期開學，總有好些要奮發圖強的啊。”
陳一鳴先咕嘟咕嘟幹掉一瓶，晨起一杯溫水，是他多年的習慣。
現在剛開始還沒那條件，只能用礦泉水代替了。
鍛鍊身體也是陳一鳴後來養成的優良習慣之一，不管是縱橫商場、酒場還是歡場，沒有一個良好的身體，都是白搭。
曾經他也不是沒見過好不容易實現了財務自由的朋友忽然就倒下了。
所以，運動是必須的，比吃什麼補品都好使。
再次踏上曾經馳騁過四年的運動場，陳一鳴微微一笑，並沒有太多地矯情，直接開始繞場跑步。
好在這具身體的底子不錯，五圈兩公裡下來，並沒有太多難受，喘了一小會兒就停了。
空氣漸漸熱了起來，陳一鳴身上的汗水也漸漸多了起來，他坐到一旁的看臺上，一邊喝水一邊看著場中其餘跑步的人。
一個穿著稍顯寒酸的女生出現在了視野中。
如同林間奔跑的小鹿，輕盈靈動，在晨光中舒展著身姿。
奔跑的姿態看起來並不吃力，就像一場悠閒的散步。
在陳一鳴看到第三圈的時候，女生猶有餘力地結束了奔跑。
除開面色有些潮紅，呼吸稍稍急促了些，一切如故。
陳一鳴這時才看清她的面孔，心神一晃，竟然是她？
目送著女生離去，陳一鳴也起身朝著食堂走去，吃過早飯，帶了五份豆漿以及一袋包子饅頭之類的回到了宿舍。
歇了歇汗，然後到水房衝了個澡，換上一身乾淨衣服，其餘舍友才慢慢醒來。
陳一鳴一把拉開窗簾，點了根菸，“早飯在桌上，豆漿一人一杯，遺失不補。”
桌子就在張昊的旁邊，於是張昊跟著喊了一句，“包子只有幾個，先到先得。”
噼裡啪啦一陣響動，五個人都匆匆起來，牙都沒刷就開始對付。
陳一鳴站在靠在陽臺上，看著這一幕，想起了一個詞：
豬搶槽。
不過他不是周超，像這些話只會埋在心裡。
溫熱的豆漿下肚，酒後的身軀立馬感受到了十足的舒坦。
在搭配上包子、饅頭，以及陳一鳴貼心準備的小鹹菜，幾人吃得很是滿意，對陳一鳴
說著謝謝。
就連周超也沒有發功，應該是酒還沒醒透，腦子轉不過的關係。
就在他們陸續吃完飯的當口，陸翀走了進來，掃了一眼發現陳一鳴不在，便底氣十足地問道：“你們昨晚幹什麼去了？十一點熄燈了都還沒回來！”
一句話喚醒了少年們對於班幹部和老師的恐懼，張昊和劉嘉義甚至聯想到了昨晚在保安亭的登記。
“問你們話呢，你們看外面幹什......”
陽臺上的陳一鳴自然是聽見了，對自大又不識趣的陸翀十分無語，這特麼跟你有關係麼？你還不是班長呢！
但他也不會跟陸翀撕破臉，一時意氣固然爽，但讓兩個宿舍乃至班級關係變得尷尬就沒有意思了。
重來一次，怎麼可能還這麼莽撞。
於是他從陽臺上緩緩走進，笑著道：“喝酒去了。”
“喝酒？”陸翀的聲音提高好多分貝，有些不敢相信陳一鳴就這麼承認了。
“嗯，大家初次見面，出去聚個餐有問題嗎？哦也對，臨時說起忘了叫你們，是我的錯，下次補上。”
說完陳一鳴還真衝到隔壁202門口嚷了一句，“兄弟們，昨晚我們宿舍出去聚餐了，臨時說起走得急忘了叫你們，回頭補上啊！”
裡面頓時傳來些興奮的答應，陳一鳴大搖大擺地回來拍了怕陸翀的肩膀，“到時候咱們男生一塊聚聚啊！”
陸翀原本是來立威的，結果成了丟臉，面子上有些掛不住，點了點頭就準備出去。
“班長，稍等一下。”周超忽然在身後喊了一嗓子。
陸翀欣喜轉頭，原來威望不用樹立就已經有了啊！
“啊，忘了你還不是班長呢！那沒事了。”
周超淡淡說了句，點了根菸上了陽臺。
煙當然是從陳一鳴放在桌上的煙盒裡拿的......
宿舍裡頓時響起了幾聲偷笑。
陳一鳴看得目瞪口呆，狗太陽的，不拱火能死啊！
爽歸爽，未來日子還過不過了？
看著黑著臉離去的陸翀，陳一鳴鬱悶地栽倒在床上。
“我覺得這個陸翀有點搞笑，咱們吃飯關他什麼事兒！”
“哎，人家是要當班長的人，自然要樹立官威啦！”
“屁的班長，班長就能為所欲為了嗎？”
陳一鳴趴在床上聽著，這些個哥們真可愛，一邊當面畏懼強權，慫得乾脆，一邊又在無人的時候口嗨得不行。
天不生我鍵盤俠？嘿嘿。
“咱們還沒投票選舉呢！”
“說到選舉，要不我們選小鳴當班長吧？”
“臥槽，你別說，還真可以。”
陳一鳴連忙一個翻身站起，“別啊，我可不想當什麼班長，小鳴就專心為幾位大哥服好務就行了。”
這番表態讓大家有些不解，若非已經知道陳一鳴的能耐，他們還以為陳一鳴怕了呢！
“當班長多累啊！”
陳一鳴笑著道，然後在心裡笑了笑，直接當個年級長他不香麼？
不同的大學在班級管理上的設定都有些細微的區別。
比如有的學校輔導員是正經老師，電大的輔導員其實是學院裡研究生或者已經行政保研的準研究生；
有的學校輔導員是按專業分派的，但電大的輔導員卻是直接管一個年級幾百號學生。
管不過來怎麼辦呢，首先電大會為每個班級配備一個班主任，這個班主任一般是班上某一門主課的任課老師，只會在班級的具體大事上實施管理；
其次會配備兩男兩女四個年級長，這四人都是從同級的學生中選出來的，相當於輔導員助理，幫助輔導員進行指令的上傳下達。
統管整個院四個年級學生的，是院團委書記。
至於院長、副院長這些，則是另一個層次的管理者了。
這就是電大學生權力體系的基本架構。
另外，學生會也實質上在團委的領導下開展工作。
所以，昨晚的陳一鳴才會刻意去結交院團委書記的助理姜凱。
反正他要的只是個方便行事，能夠取信於人的名頭，像班長這種又累又忙，還一大堆事兒的職位，他壓根沒心思去搭理。
宿舍幾人看了看陳一鳴的神情不像是在欲拒還迎，當然他們也看不大出來，所以便沒再提這一茬。
楊建成爬上床一邊疊被子一邊看著跟劉嘉義坐在一起的陳一鳴道：“一鳴，你說陸翀會不會告老師啊？”
陳一鳴還沒回答，張昊就先開口了，“喝酒算什麼事兒啊，昨晚咱們院團委書記......的助理還在外邊喝酒呢，還過來敬了我們一杯你不記得了嗎？”
楊建成一愣，“哈？有這事兒？”
“沃日！你當時還站起來了的！”張昊一臉不解。
金國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又躺回了床上，舉著MP4幽幽道：“我叫他起來的。當時他喝蒙了，怎麼喊都不起來，我就在他耳邊喊了聲上課，起立。”
陳一鳴猛地一拍大腿，“嗨！我說你丫怎麼一起來就喊人老師好呢！”
劉嘉義怪叫一聲，齜牙咧嘴地搓著大腿直蹦躂，神色幽怨。
嬉鬧一陣，各自洗漱完畢，臨近八點半，眾人出門朝著教一的大階梯教室走去。
到了大階梯教室，發現前三排居然還有空座，楊建成下意識地就想過去，看了一眼陳一鳴又有些猶豫，陳一鳴揮揮手，“學習的事情，我們總是滋瓷的！”
然後剩下五個人在後面找到了連著的座位，陳一鳴道：“給太子，哦不，給老楊多佔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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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國興詫異道：“老楊不是坐前面了嘛？”
周超翻了個白眼，“這老楊雖然人沒了，但他永遠活在我們心中啊，我們201永遠是六人同心！”
陳一鳴扯了扯嘴角，沒有開口。
過了一會兒，階梯教室的人越來越多，張昊悄悄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好像有不少人在朝我們這邊看呢！”
劉嘉義點點頭，“準確來說，都在朝小鳴看。”
周超鬱悶地趴在桌上，覺得自己英俊沒有了用武之地。
陳一鳴自然也早就發現了，但他沒怎麼在意。
昨晚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他就已經想到了這樣的結果。
看唄，又不少塊肉，要是真有心高氣傲的美女要用陳一鳴來證明自己不必萊哥差，陳一鳴能舉五肢歡迎。
摸出手機，陳一鳴正要給蘇萊發消息訴苦，剛好就有簡訊進來。
真實的蘇萊：一鳴，昨天過得好嗎？怕你忙，我就沒打擾你。前天《木乃伊3》上映了，這個週末我們一起去看吧？
陳一鳴以手扶額，這怎麼還纏上了？
他想了想，不打算回了，希望這位朋友自己知難而退吧。
正琢磨間，手機又震了。
你妹！還沒完了！
陳一鳴正要怒從心頭起，卻發現資訊來自【虛假的蘇萊】。
“昨天沒事吧，好像玩笑是有點開大了，向你道歉。”
咦？這很不蘇萊啊！
陳一鳴：萊哥，你要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虛假的蘇萊：哈哈，跟你好好說話偏偏不行，你是不是賤的？想要什麼補償，說吧！吃飯？看電影？
陳一鳴：我要這兩項之後接下來的那個。
電話另一頭，華夏人民大學的研究生宿舍中，蘇萊看著自己的室友，“小薇，你和你男朋友一般出去吃飯、看電影之後還要幹什麼？”
另一邊書桌上，一個文靜的姑娘霎時面色一紅，“小萊你怎麼這麼壞！”
蘇萊愕然......
旋即陳一鳴收到了一條“去死”的簡訊。
他笑了笑，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要真有拿下蘇萊的機會，自然不會拒絕。
不過現在還是有自知之明，鴻溝巨大，先掙錢吧。
他又給眼鏡哥，也就是【真實的蘇萊】回了一條。
“週末要加班，下次吧。”
這麼敷衍的客套應該能懂了吧？
一抬頭，才發現新生培訓已經開始好久了。
身邊睡倒了一大片，不過階梯教室實在太大了，老師和輔導員基本也就能維持一下前面的秩序，至於後面的......
鼾聲不要蓋過老師的話語就好了。
臺上的老師正說到了迎新晚會的事情，“本月二十號晚上，就是咱們學院的迎新晚會了，希望大家有才藝的，踴躍報名，為自己的大學生涯，為咱們工商院的2008級，送上一個曼妙的開始！”
陳一鳴摩挲著下巴，要不就給自己立個flag？
正想著，十點鐘，課間休息。
201五人還沒起身，坐在第二排的楊建成就匆匆跑來，看著睡眼惺忪的舍友，滿臉豔羨且急迫地道：“還有位置沒啊？”
......
學生們不分男女都一樣，大多患有不結伴尿不出來症。
於是三三兩兩地走出了教室，一時間廁所人滿為患。
階梯教室的對面就是廁所，但架不住人多，男女兩邊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陸翀和他們宿舍的幾位也在隊伍中排著，201六個人走來時，楊建成傻乎乎地也想過去，被陳一鳴扯著衣領拉了回來，大聲說道：“這棟樓裡應該有其他廁所，樓上樓下格局應該差不多吧，迷不了路的。”
“這位同學說得對，樓上樓下都有洗手間的，可以隨便使用，大家可以分散開來。”
在陳一鳴身後，輔導員向鑫接過了話頭。
原本排隊的眾人一愣，默默分出許多人，上樓的上樓，下樓的下樓，讓一些原本腦子靈光偷摸去別的樓層的同學嚇了一跳。
陳一鳴裝作嚇了一跳的樣子扭過頭，輔導員看了看陳一鳴，笑著點了點頭。
陳一鳴自以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領著201眾人朝樓道另一頭走去。
“小鳴，咱們這是去哪兒？”
“尿尿啊！”
“不是樓上樓下嗎？”
“一層樓有兩個廁所不行啊？”
在樓道另一側，六人酣暢淋漓地放了水，陳一鳴拿出煙來各自發上。
劉嘉義和楊建成雖然不抽菸，但也沒有走，默默站在窗戶邊陪著聊天。
“小鳴，感覺你對學校好像很熟悉一樣。”張昊開口道。
陳一鳴搖搖頭，“你們是自己先害怕了，到了一個新環境有些畏手畏腳，下意識不敢去嘗試些陌生的東西而已。以前剛進高中你們也一樣害怕吧，但現在讓你們回去還會緊張嗎？”
“嘿，你別說，還真是。我當年剛進高中時比現在還緊張，後來就覺得也就那麼回事。”
眾人都點點頭，有些明白了。
“不止學校，其實今後談戀愛、實習、工作都是一個道理，剛開始畏手畏腳，到後來就敢重拳出擊了，哈哈。”
陳一鳴抽將菸頭扔在垃圾桶上面的滅菸缸裡，難得說了點人生經驗，還是很爽的。
怪不得有那麼多人好為人師。
走向教室的路上，金國興突然湊過來小聲道：“小鳴，你說那事兒是不是也是這麼個道理？”
陳一鳴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憂鬱地抬頭望天，然後被樓道的筒燈晃得又低下了頭。
氣抖冷！祖國的未來還能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