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上午十點，城北市場的一間無名商鋪中，冉雄和一個年輕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坐在板凳上抽菸。
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此刻冉雄的胸中正冉冉升起著無盡雄心壯志。
他看到了一條充滿光明的康莊大道。
在那條道路上，他不用再每天盯著後廚的採購和用量，不用每天晚上拎著酒瓶對那些學生陪笑，也不用再天天忙到深夜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帶著滿身的油煙味道沉沉睡去......
所以，在聽那個學生說了他的想法之後，他立刻就心動，然後行動了。
只花了一天，以最快的速度租好了鋪面，買好了電瓶車和保溫箱，佈置了一點簡易的傢俱，展開了人員招聘。
至於道義什麼的，商場上哪有那玩意兒！
他看著身邊的一個年輕人，“你的人怎麼還沒來？”
這個小夥子原本就是非常烤翅的外賣員，名叫劉亞軍，此番冉雄決定將他提拔為非常快送的主管。
嗯，名字也是抄的曹操快送。
非常快送，非常快，多麼合理又好聽。
同時冉雄讓他聯絡認識的在燕京打工的朋友，儘快完成人員招聘。
劉亞軍聞言連忙摸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撥號鍵一按下，一圈閃亮的燈帶在山寨機的四周流轉，亮瞎了冉雄的雙眼。
跟電話那頭的人吆喝一通，劉亞軍說道：“老闆，他們已經上了25路公交了。”
“行，那你去公交站接他們一下。接到了就先安頓在這兒，我一會兒再過來。”
劉亞軍點點頭，冉雄騎著一輛電瓶車就走了。
劉亞軍這邊也就能幫他找個四個人，他還得想想辦法。
好在機智如他，這個辦法昨晚就已經想好了：
既然要幫其他店送外賣，那他們原本僱的外賣員就用不上了吧。
這些又有經驗，又熟悉路線的，不正是他最好的員工麼。
更何況，還能跟這些店家拉好關係，順道就把業務接收了。
哼著歌踏上挨家挨戶拜訪的路，他突然一聲輕笑，不知道那個小夥子聽見這個訊息是個什麼表情。
還是太年輕啊！
哈哈！
在冉雄去往萬州烤魚之後，陳一鳴立刻便接到了電話。
“怎麼了？”
劉嘉義看著陳一鳴的表情有些不對，主動問了一句。
“走了，去門店開門了。”
將被關得沒脾氣的周超放進來，陳一鳴和劉嘉義去了曹操快送。
一邊走著，陳一鳴一邊將剛才電話裡的內容說了。
劉嘉義聽完直接懵了。
他剛才看陳一鳴只是微微有點變色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麼小事，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事！
“小鳴，要不咱算了吧？”
遲疑著走到臨近門店的位置，劉嘉義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從昨天起，就沒一個好消息，先是接二連三的走人，接著又是敲詐勒索的上門，如今，校外的餐廳老闆人家直接拉起了攤子。
看著陳一鳴望過來的眼神，劉嘉義聲音小了些，“我爸在生意上跟我說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其實是止損。雖然可能會錯過一些可能的機會，但至少不會輸光了籌碼。我現在覺得，我們這個事情有點難了。”
看了看時間，還有好一會兒才到約定的時間。
陳一鳴先過去開啟了店門，然後拉著劉嘉義走到旁邊的樹蔭下，神色嚴肅，“嘉義，多的話我現在也不跟你解釋，我之前就跟你提過，咱們的本錢現在已經有二十多萬了。如果你實在擔心，你的股本和分紅我退給你，但是陪我打完這一仗吧，我有必勝的把握！”
劉嘉義望著陳一鳴的眼睛，雖然才認識不到一個月，但似乎已有了很多年的默契。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黝黑的臉上緩緩浮現出笑容，“好，我信你一回。錢什麼的就別多說了，入股合夥哪能那麼兒戲，幾萬塊錢我還是虧得起的。”
陳一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土豪，我們做朋友吧！”
對這些稀奇古怪的話，劉嘉義只能付諸一笑。
既然決定了，那就努把力吧，看看能不能背水一戰，絕處逢生。
劉嘉義也不是闇弱之人，否則先前也不會半推半就地從了陳一鳴......
的合夥邀請。
此時一念既定，再無猶豫，心中也湧動著少年熱血。
只聽一旁陳一鳴摸出手機，“喂，啊，呂老闆，是我陳一鳴啊。”
“先前說的那批電瓶車，數量先減半吧。”
“嗯對，先來八臺就是了。後面再加。”
“沒別的事，就是暫時可能用不上那麼多......”
放下手機，陳一鳴看著劉嘉義，“老七，你怎麼臉又變黑了？”
劉嘉義沒有理他，強忍著想要反悔的衝動，徑直去培訓去了。
陳一鳴旁觀了一會兒，看見劉嘉義的確將那幾頁內容吃得很透，便默默找了張紙，一邊寫寫畫畫，一邊小聲唸叨著什麼。
等到了下午四點，陳一鳴伸了個懶腰，朝外面走去。
下午沒課，劉嘉義也在這邊坐著，隨口問了一句幹啥去。
“我去找非常烤翅老闆理論幾句。”
陳一鳴的隨口答覆給劉嘉義嚇了一跳，“臥槽，你幹啥啊！”
“怎麼？他如此卑鄙地剽竊了我的創意，我去罵他幾句出出氣很合理吧？”
“我陪你！”
“好兄弟，講義氣！”
陳一鳴樂呵呵地摟著劉嘉義的肩膀出了校門。
越臨近非常烤翅，他感覺劉嘉義都快化身某種情趣用品了，抖得他渾身發麻。
“行了老七，你就在這兒等我吧，等我罵爽了就出來了！”
不再為難劉嘉義，陳一鳴鬆開手，大搖大擺地朝著非常烤翅敞開的大門走了進去。
十分鐘過後，陳一鳴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迎面撞上帶著一個保安匆匆走來的劉嘉義。
陳一鳴又是遞煙又是陪笑，才將罵
罵咧咧的保安哄了回去。
劉嘉義黑臉懵逼，“小鳴，什麼情況？”
陳一鳴叼著煙，“我不是說了嗎？我就去罵個人，能有什麼事。”
“人家又不傻，罵不還口的？”
“呵呵。我這麼跟你說吧，老七你知道我為啥十分鐘就出來了？”
“為啥？”
“因為儲存的成語用完了，罵著沒勁了。”
陳一鳴嘆了口氣，“如果以前的語文老師都是女老師，我肯定能再戰十分鐘。”
劉嘉義搖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看小鳴也沒什麼異樣，就這樣吧。
他還以為陳一鳴受了羞辱或者挨了打不好意思說出來，卻沒想到陳一鳴說的全都是真的。
在進了非常烤翅大門之後，陳一鳴便直接破口大罵。
但這個罵法也非常講究，不問候祖宗親屬，不夾帶各種不雅動詞和器官。
幾個正在為晚上的生意做準備的夥計準備抄傢伙就上，但被冉雄直接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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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陳一鳴罵了一會兒，覺得有點渴，吼了一嗓子，冉雄還真讓人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看著陳一鳴憤憤不平離去的身影，冉雄非但沒覺得有什麼憋屈，反而十分暢快。
來自失敗者的咆哮，是對勝利者最好的禮讚。
~~
時間迅速跑過兩天。
這兩天當中，在電大和農學院周邊的餐飲店都被一個訊息撥弄了心絃。
電大南門非常烤翅的老闆搞了個非常快送，做起了外賣幫送的副業，一家家地拜訪了一圈。
不過，聽說是抄的學校裡面一個大學生創業的點子。
很快，他們就確認了這一點，那個長得年輕，待人接物卻很是老道的大學生也來挨個拜訪了一圈。
還帶著協議。
不過，大多數人還是不相信一個學生能辦成什麼事兒的。
所以，最終，在有意向將外賣運輸外包出去的商家中，大部分都選擇了冉雄。
以綠洲老馬為代表的部分商家選擇了兩邊不靠，依舊自食其力。
只有幾家來自川渝的餐廳，在萬州烤魚老闆娘的協調下，決定將業務交給曹操快送試試。
同時，在最近生意紅火的老劉記零食店老板老劉不遺餘力的推薦下，也有幾家跟他相熟的餐廳，跟陳一鳴簽訂了合作協議。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邊都選擇了同一天開始運營。
9月25日上午九點，城北市場的那家商鋪門口。
冉雄看著面前站著的十五個人，沉聲道：“不管是以前送過的，還是新學的，這麼幾天下來，你們應該都會了！事情很簡單，每個人記住自己承擔的哪幾家門店，誰那兒出了問題，老子就找誰算賬！聽懂了嗎？”
“懂了！”
“沒吃飯啊！”
“嗯。”
“嗯？”
“懂了！”
一聲整齊而高亢的吶喊，引得周遭之人盡皆側目，也揭開了非常快送正式運營的大幕。
而在電大的校園中，曹操快送的門店內。
正在發錢......
眾人圍著桌子坐著，身上穿著陳一鳴親自設計和定做的工作服。
藍色的圓領T恤衫，看起來既醒目又好看；
輕薄速幹材質，穿起來既舒服又透氣；
若非背上碩大的曹操快送四個字，簡直就不像是印象中的工作服。
眾人的臉上多了幾分興奮，也有了幾分歸屬感。
劉嘉義負責算賬，陳一鳴負責親手發錢。
一共三天的培訓時間，中午一個小時，晚上兩個小時，按照原定的，一小時十塊錢，每天就是三十塊錢，三天一共就是九十塊。
雖然看起來很少，但比起許多兼職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不用起早貪黑地坐公交趕路，何況只是聽培訓就有錢拿。
所以，如今最終留下的八人目前還是很開心的。
按這樣，每個月下來能掙小一千呢！
同時，在場的還多了兩個人，一臉羨慕。
他們是這兩天陸續又來應聘被陳一鳴面試透過的。
不過他們培訓還未完成，所以還不能正式出業務。
看著大家臉上的笑容，陳一鳴也很開心，開口道：“各位，別高興得太早。”
就在眾人神色一滯的時候，陳一鳴接著道：“一會兒還有更高興的呢！”
眾人這才放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劉經理已經跟大家說清楚，接下來的工作，我們採用基本薪酬加計件提成的方式，每一件提成五毛錢，所以，請大家一定保管好手裡的底單，那是你們薪水的證明。”
“我先講醜話說在前頭，底單是計算提成金額的唯一憑證，否則就算你送了一份外賣到我手上，我也不可能承認你的提成。”
“其餘的東西，都在這三天培訓中講得很清楚了，我就不廢話了。”
“我只提一個要求，誰要覺得堅持不下去了，請務必將手上的外賣送完，然後到這裡來找我，我會結清工錢，大家好聚好散，拜託了。”
說完，陳一鳴起身朝著他們深深鞠躬。
眾人連忙應下，雖然不是太明白為什麼會說這句話。
緊接著，開始分發裝備，一人一個腰包，一人一個對講機，然後每人在陳一鳴處領了一百塊錢的零錢用以找零。
這都是陳一鳴去校門外的一個銀行營業點提前兌換的。
而其他諸如專門設計的連號外賣點選單、對講機、閒時值班人員安排這些，也都讓合作的餐廳和手下的員工們，多了幾分信心。
十一點，隨著午餐時間到來。
非常快送和曹操快送的員工都陸續開拔。
一場競爭，正式拉開帷幕。
~~
雖然已是初秋，燕京的正午，日頭依舊毒得嚇人。
羅森騎著電瓶車，即使有車輛飛馳扯出的風，也已經渾身是汗。
好在陳經理想得周到，不僅每人配了一瓶礦泉水，而且還給他
們每人發了兩截藍色臂套，戴上之後雖然會稍稍熱點，但不至於直接曬傷。
羅森覺得已經很滿足了。
來自桂州的他，家境貧寒，來上學的學費都是父母腆著臉去東拼西湊借來的。
到了學校，聽說能緩交，高興得他連忙將錢匯了回去，決定自己兼職把學費掙出來。
可前幾周，跟著同學一起去了燕京市裡的一處兼職中心，一聽要繳納一千二百塊錢的報名費辦兼職證，才給安排兼職，嚇得他趕緊就回來了。
往返浪費的五塊錢車費都給他心疼了好一陣子。
如今，就在學校裡面，不用到處亂跑，不用耽誤學習，不用提前交錢，就能有這樣的掙錢機會，他心中不止是滿足，甚至有些感激。
所以，即使眼見著一個個一起來的同學都知難而退了，聽見那個劉經理的要求又那麼變態，他也依舊堅定著。
倒沒有幻想過真有一天能像陳經理說的那樣，豪車豪宅，大辦公室，至少看得見摸得著的是，他的學費一定有著落了。
就這麼想著，他將電瓶車停在了，從懷中掏出手機，打起了電話。
這個手機也是陳經理給他配的。
雖然是個極其普通而簡陋的小手機，市價不過五百來塊，但陳經理的原話是，如果幹得好，能夠拿下這個月的先進員工，這個手機就當他送了。
如果沒有拿到......
那就下個月再拿。
三個月拿不到，再從工資裡扣。
聽懂了其中意思的羅森當時感動得都快哭了。
“同學您好，您的外賣到了，請下樓來取。”
“同學您好，您的外賣到了，請下樓來取。”
......
羅森仔細核對著電話，收錢找錢，在取餐人不耐煩的眼神中將飯盒上貼著的底單小心取下收好。
聽見那些人口中唸叨著今天還挺快，今天居然沒灑之類的話，羅森很是開心。
“萬州烤魚，取一下餐。萬州烤魚，取一下餐。”
對講機中傳來呼叫聲，羅森一把拿起，按住通話按鈕，“收到收到。三分鐘。”
他調轉車頭，一擰車把去往了萬州烤魚。
另一邊，非常快送卻是一派熱火朝天......咳咳，手忙腳亂。
跟曹操快送的機動應答不同，非常快送的模式是專人負責制。
一個人負責三到四家餐廳。
而且也沒有對講機，店家和外賣員透過電話聯絡。
於是理所當然地，出現了各種情況。
佔線這種必然出現的情況都不用說。
往往外賣員轉了一圈，剛領著幾份外賣朝學校過去，身後就立刻來了電話，新出鍋了一份，趕緊來取一下。
以至於他們的送達速度，比起之前店家自己的都還不如。
不過多跑幾次慢慢熟練了，外賣員們也自發地摸到了一些門道。
比如多等一小會兒，按照二十分鍾一趟的頻率來取餐等等。
而且沒有提前準備零錢，想辦法找錢又耽誤了許多時間，惹來了許多抱怨。
下午，得知了這些情況，又聽說了曹操快送那邊的操作，冉雄一咬牙，去購置了五十個對講機，完全仿照曹操快送的取餐方式，終於在又一陣手忙腳亂中，迎來了一天的結束。
總結會，是必然的。
晚上十一點，宵夜的大頭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冉雄趕往非常快送的門店裡，主持總結會。
他給外賣員的薪酬是一口價，今天粗略一算，直接就盈利了。
當然，這只是毛利，算上房租、車輛、器具這些的攤銷，還是虧著老遠的。
但冉雄依舊從中看到了光明的未來。
他帶著眾人開始覆盤，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問題。
聽著耳中紛紛擾擾的話語，他忽然一晃神，想著學校裡，不知道那幫學生今天做得怎麼樣。
想來也是雞飛狗跳得厲害吧。
此刻校園內，曹操快送的門店中，也剛剛結束了今晚的總結。
商鋪不像宿舍，沒有十一點斷電的說法，所以此刻依舊亮著燈。
陳一鳴拿著桌上的營業統計，耳中聽見劉嘉義的分析。
“雖然還有些忙碌，但我們這幾天的培訓效果很好，大家至少都知道怎麼做，沒出現什麼大問題。”
“單純看今天的人工成本和收入，的確是盈利的，但是固定成本的攤銷沒算進去。”
“最關鍵的是，今天一天就走了四個人。”
說到最後，劉嘉義的臉上有著濃濃的憂愁。
這四個人幾乎都是在中午送完一兩趟就走了的。
陳一鳴緩緩點著頭，這些情況他都知道，甚至今天晚上他和劉嘉義都換了衣服一起上陣，才勉強維持下來的。
那些離去的，還是陳一鳴親自給他們結算的工錢。
如今整個曹操快送，就是兩個管理層，四個上崗員工，以及兩個培訓員工。
不用說，自然全是男的。
陳一鳴將統計表朝桌上一扔，神色輕鬆，看著劉嘉義，“老七，這難道不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嗎？說明我們的路沒走錯啊？”
“路是沒錯，但是說不定兩三天就走沒人了。”劉嘉義搖了搖頭。
陳一鳴笑了笑，老七雖然耳濡目染學了些商業上的東西，到底對人心這些瞭解得還太少啊。
今天沒走的，未來大機率都不會走了。
踏著月色，二人慢慢悠悠地並肩走回宿舍。
空曠的道路上只有路燈慘白微弱的光芒作伴。
他忽然一聲嘆息，惹得劉嘉義關切道：“小鳴，你在想什麼？”
陳一鳴惆悵地抬起頭，“你說，我這麼帥氣的人，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
劉嘉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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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西嶺劍宗景玉衡】、【書友58695982】兩位大佬的盟主打賞。前一本書沒有盟主加更的習慣，這本書我改，目前欠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