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崔永鑫主任把病案發了過來。
趙培儒看了一遍。
“肝內膽管結石、並膽道脆弱、膽管狹窄。”
他一看就笑了。
這病情和上一例差不太多，只是有些細微的變化。
只需要做一些“個性化”改進就好了。
趙培儒腦海裡的經驗是海量的、豐富的、涉及到各種類型的“硬質膽道鏡治療肝內膽管結石手術”的。
從中選擇一種更適合病人的、個性化改良的術式，簡直是輕而易舉。
很快，趙培儒就確定了手術方案。
只需要等到時候，去膽道專科醫院“展現實力”就行了。
……
膽道專科醫院，住院病區。
穆寅主任，來到病人向世昌的病床前。
“穆主任，你為我這病操心了，辛苦了！”
向世昌很客氣。
他一隻手捂著腹部，忍著疼，但臉色卻如常的笑道：”怎麼樣，取石手術方案確定了嗎？”
穆寅道：“向總，是這樣……”
“我們目前有兩套治療方案，我就是來和你商量一下。”
向世昌一聽這話，就笑了。
“你是專業醫生，我相信你！”
“讓我來決定治療方案，我哪懂啊！”向世昌笑著開玩笑道：“術業有專攻，我搞企業的時候，不也沒來找你們醫生要建議嗎？”
一番話，說的穆寅也笑了。
說的挺對。
這治療方案，本來就應該是他們醫生團隊定好。
“這樣吧，我換個說法。”
“現在的兩套方案，其中有一種比較貴，需要用上昂貴的纖維膽道鏡，這手術費用自然就會高一些……”
他還沒說完，向世昌就直接笑道：“用就是了！只要手術能做好，給我把煩人的膽結石取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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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我來這裡，就是衝著你穆主任的醫術來的，我相信你！你放心做就是了！”
穆寅聽了這話，點點頭，站起了身。
“得嘞！”
“就衝向總這份信任，我也得把你這臺手術給做好了！”
等回到小會議室。
崔永鑫試探著問道：“怎麼樣，病人更願意用四院的新方案吧？”
穆寅得意一笑，搖搖頭。
“沒，病人打算用昂貴的纖維膽道鏡，還是讓我來主刀。”他扭頭對旁邊道：“小劉，去讓內鏡室做準備，我們馬上要做一臺纖維膽道鏡取石手術。”
崔永鑫一愣。
病人竟然選擇了“手術效果略次”，並且手術成本更高的術式？
而沒有選擇“手術效果完美”，手術成本低、收費低的術式？
這怎麼回事？
但他看到穆寅已經在安排了，並且病人還願意選擇讓穆寅當主刀，崔永鑫也沒法再說什麼了。
崔永鑫只能來到旁邊角落，跟趙培儒又打了個電話。
“趙主任，抱歉，我這邊出了些岔子。”
“你不用過來了……我們這邊換方案了，真抱歉。”
趙培儒聽了，也就只是稍稍一怔，旋即很快就笑道：“換方案了？那行，那我就不過去了。”
這任務機會，對他來說也不是非這不可。
這次不行，再找另外的機會就是了。
掛掉電話後。
崔永鑫還有些自責。
“我不該那麼早聯絡趙主任啊。”
“應該等穆寅這邊的訊息再說的。”
他本以為，病人那邊會十拿九穩的，選擇四院趙培儒的方案。
誰能想到是這個結果呢？
“本來我和趙培儒主任的關係就不深，也就只是見過幾次面而已。”
“這次出爾反爾，有點不太好了。”
崔永鑫暗暗搖頭。
很快，到了手術時間。
穆寅團隊負責手術。
而崔永鑫作為會診專家組的一員，也得呆在現場，防止出現術中意外時補救。
手術開始。
病人被硬膜外麻醉後，穆寅團隊開始穿刺，進境。
一點一點，將昂貴的纖維膽道鏡，從竇道進入。
一邊監視著儀器，一邊慢慢將鏡身送入。
觀摩室中，眾多專家們看的也微微點頭。
“這昂貴的纖維膽道鏡，果然柔軟很多，對膽道很友好。”
“目前看來，不會出什麼問題，只需要在進境的時候稍加注意就行了。”
“果然貴還是有貴的好處啊。”
有一個副主任笑道：“如果每個病人都和這例一樣，不計成本代價，願意用上最昂貴的治療器械……那咱的工作，得多好做啊！”
另外一個副主任，也不由感嘆道：“確實，貴是有貴的道理的，好的裝置容錯率更高，不僅對病人友好，對咱術者也友好，能給咱省多少事兒啊！”
崔永鑫聽到幾人的對話，眉頭暗暗一皺。
醫者依賴好的裝置器械，固然標誌著醫療科技的進步，可以說是好事。
但，過於依賴裝置器械，在遇到“無法使用高新裝置案例中“時就會束手無策，並且，長此下去更是會故步自封，不思進取，面對新病情新情況時，沒有面對困難的能力。
“唉，果然不是人人都像趙培儒主任，那麼優秀啊。”
“趙主任在面對複雜病情時，總能提出更超前的、更合適的病案。”
“面對無法使用高新裝置的情況，也同樣能靠一雙手，靠紮實的基本功，完成手術。”
“反觀下面這些年輕醫生，太浮躁了。”
“沒有學到老醫生們的工作作風啊！”
崔永鑫暗暗搖頭。
他心裡想著，得找個機會，去和領導談一談，看看怎樣整頓一下醫院氣氛，最好能找一些類似趙培儒的老專家老醫生，過來講講課。
正想著……
忽然就聽到一聲驚呼！
“糟糕！大出血了！”
“膽道被捅穿了！破裂了！”
“快止血！”
“病人血壓在下降！”
一聲聲壞消息，接踵而至！
崔永鑫連忙抬頭，只見剛才還算乾淨整潔的術野部分，突然多出了一片血腥，尤其是纖維膽道鏡的顯示器中，顯示著膽道破裂，血液正在汩汩的往外冒。
崔永鑫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最怕的事，還是來了！
病人的膽道本來就受過嚴重外創，非常脆弱！剛剛那一下纖維膽道鏡在進鏡時，直接把膽道給捅破了！
所有觀摩室的專家們，全都急匆匆的行動了起來。全都到手術室中幫忙止血！
這膽道破裂大出血，必須儘快縫補結紮，一旦失血過多，就有可能引起一連串的糟糕問題，讓手術變得不可控！
“這……膽道怎麼會這麼脆？”
醫源性事故的始作俑者穆寅主任，此刻臉色有些發白：“我那麼輕柔的進鏡，竇道怎麼會被撕裂啊？”
他看著顯示器中的一片血紅，心裡在不停的反問。
同時，心裡也發慌！
這個病人，太重要了！
而且還那麼信任他，結果讓他給搞砸了！
崔永鑫喝道：“先控制大出血！”
在眾人的幫助下，穆寅也強行收斂心神，趕緊止血。
“先結紮出血血管，修補膽道。”
崔永鑫作為肝膽一科的科主任，這搶救工作，理所當然的由他來主持。
很快，隨著大出血的血管被結紮縫合，大出血被控制住了。
但很多細微小血管，依然在源源不斷的往外滲血。
“現在，是先修補膽道，還是先止血？”
崔永鑫正考慮著。
旁邊穆寅一看大出血控制住了，心裡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他搖頭道：“修補縫扎膽道的工作，還得再往後靠靠。”
“病人肝內膽管的結石，還沒取出來呢。”
“一旦修補縫合了膽道，那就更沒辦法進境了，裡面的結石總不能不管吧？”
崔永鑫也猶豫了一下。
現在，這臺手術陷入到了兩難的境地。
要麼，直接修補縫扎膽道，完全控制住術中出血，確保不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但代價就是，肝內膽管結石沒法管了。
要麼，就頂著持續的細微出血壓力，強行碎石取石，冒一些風險，硬著頭皮把這臺手術給做完。
怎麼選？
誰來擔這個責任？
崔永鑫看向穆寅：“穆主任，我還是建議先穩妥應對，把出血徹底控制住再說。”
他一直記得，趙培儒有一種無須接觸“膽道”的新方案。實在不行的話，先穩妥應對，把膽道修補縫合好，之後再用趙主任的方案就是了。
穆寅皺著眉頭：“怎麼也得先取掉結石。”
“要不這樣，我們先嘗試著再次進鏡，看看能不能把結石先擊碎。”
“只要能擊碎，剩下的取石就好辦了。”
崔永鑫聽的心裡氣憤：“你再次強行進鏡，就不怕病人的膽道再次破裂？”
“病人現在這狀況，可已經承擔不起第二次大出血了！”
穆寅聽了，臉色也一白。
確實，病人這膽道，太脆弱了！繼續強行進鏡，膽道有再次破碎的風險。
隨時有可能再次“暴雷”！
穆寅有些恍然失神，好好的一臺手術，怎麼就……搞成這樣了呢？
病人明明那麼信任他，他怎麼就給搞砸了呢？
崔永鑫看現場決策不下來。
便開口道：“暫時中止手術吧！請專家來救場。”
“請濟仁醫院的陶院長過來，問問他的意見吧。把四院的趙培儒主任也請過來，或許他有辦法。”
崔永鑫這幾句話一說，眾人紛紛點頭。
陶院長作為“江南省膽石病第一人”的名頭，還是非常響亮的。據說，就沒有他應付不了的膽石病狀況。
穆寅最終也頹然，點頭。
此刻的局面，已經不是他能掌控的了。他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人收拾好這個殘局，把病人的損失降到最低。
很快，幾通求援電話撥打出去。
與此同時，手術室裡的壞消息，也傳到了膽道專科醫院的領導耳中。
領導們一個個神色嚴肅，步伐匆匆，趕了過來。
這個病人對他們醫院非常重要，決不能出一點紕漏。
“穆主任，崔主任，怎麼回事？”
幾個領導都是臉如黑炭，非常生氣。
穆寅臉色難看，沒有說話。
崔永鑫只好站出來，將剛才發生的事兒，客觀的說了一遍。
“醫源性捅穿病人膽道，這不是小事兒啊。”
“這病人一旦追究起來……”
領導們臉色發沉。
即便只是一個普通病人，這種醫源性事故也不好處理，會引起很多麻煩。
更何況，這例病人還身份重要，若是因為此事，病人取消了對他們醫院的捐贈和贊助，那損失就大了！
領導們當即訓斥了穆寅主任幾句，讓崔永鑫主任接手手術，並且趕緊聯絡外援。
現在的關鍵，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挽救這臺手術。
濟仁醫院距離膽道醫院很近。
沒多久，陶院長就帶著幾個人趕了過來。
“陶院長，這次得麻煩你了！”膽道醫院院長，趕緊上去握手。
陶江濤院長點點頭：“先看看病人情況吧！大出血止住了嗎？”
崔永鑫點點頭：“大出血止住了，現在還有一些細微小的出血點，一直在滲血。”
陶江濤臉色肅然：“這麼長的時間，一直在滲血？為什麼趕緊不止血？”
崔永鑫有些尷尬的看了眼穆寅。
“我們還沒決策下來，到底是修補膽道，還是直接止血。”
陶院長一看崔永鑫這眼神，就明白怎麼回事了。他能坐到濟仁醫院副院長的崗位，不僅業務水平高，也是人老成精，
他直接看向病人。
現在其他都是次要的。把病人病情摸清楚，再說別的。
這一看……
陶院長直接就下決斷道：“這膽道破損的太厲害了，隱患太多，絕對不能再貿然從膽道進鏡了。”
穆寅在旁邊，臉色一白。
這是直接把他的方案給否決了。
也標誌著，這臺手術即便是最終能挽救回來，那也和他完全沒關係了。他頭上剩下的，只有“闖禍”二字。
崔永鑫道：“那就先修補膽道，給細微小血管止血？”
陶院長點點頭。
“對，先修補縫合膽道！”
旁邊，膽道醫院的醫務科長，出聲道：“陶院長，那病人的結石……”
陶院長笑道：“不用擔心，病人這種情況，如果放在以前，是個麻煩事兒。”
“但現在，業界有一套很好的新方案，無需透過膽道，甚至不用直接接觸竇道，就能把結石給取了。”
“整個過程，能完全避開病人的脆弱膽道。”
膽道專科醫院的眾領導，眼睛一亮！
還有這麼好的術式？
他們心裡也一鬆，如果有這麼好的術式，那這臺手術，還能挽救！
旁邊的穆寅主任聽到這話，心裡也升起一絲希望。他現在也不求別的了，只要手術能挽救回來就行了。
膽道醫院的院長吹捧道：“果然不愧是陶院長啊。”
“這‘膽石病第一人’的稱號，可真是實至名歸！面對如此情況，也有應對的方案！”
眾人紛紛跟著附和。
陶江濤笑著搖頭：“這可不是我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