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
他又沒有哭。
只是在燈光之下，能夠看見，眼眶有些紅腫。
劉祥華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立馬抹了抹鼻子。
“這個，是你做的？”
他的聲音聽上去帶著鼻音。
不過顫音已經被壓的幾乎聽不出了。
“我覺得這樣做的話，可能更加接近吧。”
“更加接近。”
老爺子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之後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喝湯。
現在，連豬頭肉都不碰了。
陳繼安見著劉祥華沒有在說話。
於是低頭抿了一口。
苦。
極致的苦。
還有酸。
辣。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
這股味道直接猛地衝擊進了胸膛當中。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
猶如一顆核彈爆炸一樣。
不過這種味道來得快，去的也快。
前後十秒鐘的樣子。
一陣風吹過的時間之後。
一切都消失殆盡。
而後就是一池湖水，平靜無波。
回過頭，檀一也是和陳繼安一樣的反應。
一臉的震驚。
“爺爺，這個就是你們那個時候吃的？”
檀一之前想象過，還是覺得自己想的太過於簡單了。
“嗯。”
劉祥華點點頭。
他現在所有的精力全部都集中在面前這碗湯上。
就像是沒有人能夠做出自己老媽做出的飯菜味道一樣。
現在居然能夠有人做出來。
很不可思議的同時，也陷入了回憶。
這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世界。
天空……在原本湛藍之下，被漆黑的煙霧籠罩。
四處呈現一片死寂。
而死寂之中，便是炮火轟鳴。
巨大的爆炸聲，將一切的聲音全部都壓了下去。
聞不得，看不見。
黑暗！
黑暗！
黑暗！
即使有光，即使能夠呼吸，即使能夠看見，也全是黑暗。
有人在歇斯底里的咆哮。
在一串炮火瞬間閃亮的光芒之中……
是人在奔跑。
人間地獄？！
或許，這就是地獄吧。
一攤泥濘的世界。
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
也似乎沒有人能夠拯救。
那個年代是什麼樣子的年代啊。
是沒有吃的，沒有喝的。
肚子餓了只有抓點野草，刨點樹皮充充飢。
一切都是落後的。
然而！
然而！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
有人愣是開出了一片天地。
嘴巴裡面嚼著這種鹹辣鹹辣的醃菜，手裡拿著不是很先進的武器。
似乎一切的經歷在陳繼安和顧檀一的眼前像是幻燈片一樣播放而過。
他們沒有經歷過。
但是味道是不會欺騙他們的。
這樣苦澀的東西，被當做吃食。
……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
“老劉，在吃什麼呀。”
幾個老爺子走過來。
“嘿嘿，嚐嚐。”
劉祥和站起身子，從旁邊拿出空碗，給幾個老夥計都裝上。
“這個看起來像是當時喝的野菜湯了。”其中一個頗為健壯的老爺子笑著說道。
他說了一句謝謝之後，說道：“你們不知道啊，當年我們連長就給我們做過這個東西，那次是執行任務的路上，東西要省著吃，看我們都累的，老連長就用路邊的野菜煮了一鍋湯。
現在想想，要是能夠再喝到老連長的湯給多好啊。”
“是啊，這個當時我們也喝過。”
“哈哈，都是同一個連長。”
幾個老爺子都哈哈大笑。
笑的過程當中，稍許帶著一些落寞。
“好了，快嚐嚐吧，孩子們做的。”
劉祥和擺擺手，示意他們喝下去。
和預想之中的一樣。
幾個老爺子都愣了一下。
咦？
這個東西……
互相都看出來對方眼神當中那種驚訝。
難喝的要死。
原料只有小白菜和老劉帶過來的醃菜。
但是出奇的難喝。
這一般人還做不到這個程度。
不過……
眾人都沉默了。
許久。
那個健壯的老爺子冒出來一句話：“我想老連長了。”
隨後，一句話也不說。
默默的站在原地。
只是一個勁的喝著湯。
然後張大嘴，將小白菜和醃菜吃進嘴巴裡頭。
醃菜有些許的難嚼。
他也不咽下去。
就放在嘴裡，磨著。
“老連長……”
幾個老爺子也都說了幾句話。
房間當中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許多。
都默默的喝著湯。
隨著時間的推移。
外頭越來越多的老人家都走進了這間房子。
和之前的那幾位一樣，他們都是老兵。
和之前的那幾位一樣，都默默的站在原地，捧著手裡的湯碗，眼睛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著一些什麼。
湯做的並不多。
這麼多人分，早就見底了。
他們喝完之後，也沒有離去。
都默默的站著。
這樣的陣仗，驚動了值班的醫護人員。
連忙趕過來，剛想出聲，就被檀一給攔住了。
和他們說完原因之後。
他們看陳繼安的眼神就變了。
“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群老爺子露出這樣的神情。他們做檢查之類的，分明痛的很厲害，愣是一點聲都沒有發出來。
一群戰士！”
值班醫生狠狠的咬住了戰士兩個字的音節。
“估計是想到了什麼吧。”
他拍了拍繼安的肩膀。
“小夥子，手藝有點的。”
說的是他做的湯。
“哎！現在也挺好的。”
“是啊，現在多好啊。”
“都是現在了。”
“都過去了。”
老人家們都緩緩的回過神。
半天只是發出了幾聲感慨。
沒有說之前的事情。
只是一個勁的說現在社會發達了，科技進步了，生活幸福了之類的話。
“小夥子，下次，找個機會，給我們在做一次。”
“是啊，能麻煩你嗎？”
幾個老人看向了繼安。
而劉祥和則是站起身子，走到繼安身邊。
“老頭子還真的謝謝你了。”
“不不，應該的應該的，這樣吧，下次過來的時候，我做多點。”
繼安有些惶恐。
這裡頭每一個都是寶。
那裡承受得起這群德高望重的老爺子們的謝意。
“好啊好啊。”
聽到了繼安的答覆之後，他們都顯得十分的高興。
一個個離開的同時，都拍拍繼安肩膀，以示鼓勵。
而醫生他們則是偷偷和繼安說道：“下次，做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我家那個老頭子，也是從戰場上頭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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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讓他也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