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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待明日,權在手

“殿下。”于謙只覺得陣陣眩暈。

他最近一直忙於京師防務和武庫調配,日夜不輟,昨日就沒有休息,今天直接上殿,結果出了這檔子事。

“孤無礙。”朱祁鈺沒有讓於謙攙扶,站在了三具屍體之前,又看著群情激奮的朝臣們。

他饒有興趣的巡視了一圈,朝臣們的表情頗為有趣。

他負手站定,因為手有點抖,他不願意露怯給朝臣們看。

這些人,在逼宮!

逼自己把土木堡之變的罪責,歸咎於王振和其黨羽身上。

朱祁鈺環視了一週後,看著刑部侍郎俞士悅問道:“殺人者,何罪?”

“殺人者誅。”俞士悅俯首說道:“郕王殿下,事出有因…”

朱祁鈺打斷了俞士悅求情的話說道:“殺人者誅,壓下去,送往北鎮撫司。”

“殿下!”王直、俞士悅等人大聲說道,還要求情,可是一時間卻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勸諫。

于謙有些恍惚的站了出來,俯首說道:“殿下,臣以為,馬順等人罪該當死,不殺不足以洩眾憤。”

“況且群臣心為社稷,沒有其他想法,一時激動,還請殿下,不要追罪於各位大臣,還請殿下三思。”

朱祁鈺看了一眼于謙,用力的一甩袖子,離開了奉天殿,向著文華殿而去,那裡是平時議政的地方。

王直示意大漢將軍將幾位朝臣鬆開,嘆了口氣說道:“國家全仰賴於侍郎了,今天這樣的情況,即使是一百個王直,也處理不了啊!真是多虧了你。”

于謙卻是百感交集的看著朱祁鈺背影,用力的搖了搖頭說道:“可是我違背了郕王殿下的意願,郕王殿下乃是監國,則為君,某為臣,卻忤逆了郕王殿下,實乃不臣之道。”

“他現在已經完全的厭惡了我。”

朱祁鈺走出了奉天殿,身後跟著成敬和興安兩個太監,都是十王府的舊人,他甩了甩手,當時那種群情激奮的狀態,的確是有點嚇人,他也是嚇了一身冷汗。

強撐著走出奉天殿的他,一陣陣的噁心,血肉模糊他是第一次見到。

“殿下,臣有一言。”成敬亦步亦趨的跟著朱祁鈺,低聲說道。

朱祁鈺看了一眼成敬:“不當講就不要講。”

這…

成敬略有些迷茫,隨即選擇了閉嘴,跟著朱祁鈺向著文華殿而去。

朱祁鈺真的怪罪于謙嗎?

並沒有,這是一場戲而已。

殺掉馬順、王長、毛貴三人的朝臣共計有二十多人,全都殺了?

他倒是想充分發揮慈父精神,挨個送到午門外,拿去他們的腦袋。

但是此時也先率領瓦剌部正準備南下京師,國朝正是用人之際。

全殺了,本來就支離破碎的朝堂,還有人幹活嗎?

再說了,他也殺不了。

馬順是錦衣衛的指揮同知,這些朝臣們既然敢當殿擊殺,絕非一時衝動,他們早就準備好了退路。

一個住在十王府裡的郕王,只是監國,很難和根深蒂固的朝臣們鬥。

他無權又無勢,唯一的班底就是身後這倆宦官。

于謙的話,他正好就坡下驢罷了。

至於最後甩的那一袖子,是甩給朝臣們看的,也是甩給珠簾後的皇太后看的,唯獨不是甩給於謙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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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很傻很天真的監國或者皇帝,威脅會小很多,也會安全很多。

他現在可憐弱小又無助。

待明日,權在手,自然是予取予奪!

朱祁鈺站在巨大的堪輿圖上,看著密密麻麻的標準線,等了小半茶的時間,才等到了六部尚書等人來到文華殿。

他看了眼躲在珠簾後的孫太後,對著於謙說道:“於侍郎,兵部尚書鄺埜已經確定戰死在了土木堡,你準備下,接過他的擔子,總領京師防務。”

“臣領旨。”于謙俯首說道,他是左侍郎,兵部尚書戰死殉國,他自然要接過兵部尚書的職位。

“於侍郎,現在有何退敵良策,可以說了吧。”朱祁鈺的聲音依舊不是很客氣,似乎是對殿上於謙的勸誡依舊不滿。

于謙只覺得古怪,雖然這位郕王殿下的語氣不善,但是眼神中那種炙熱依舊未減。

他聽到朱祁鈺的詢問,趕忙說道:“我大明擁兵一百五十餘萬,下勤王詔,號令全國軍戶馳援,京師堅守三月,敵軍不戰而退。”

朱祁鈺讓成敬和興安兩個小宦官搬了凳子過來,示意諸位尚書坐下敘事,他搖頭說道:“孤不通軍事,但是還是對於逃戶侵佔軍屯之事,略有耳聞。”

“孤記得去年時候,於老師父,上了道奏疏說,天下軍戶,亡者十之八九,可是在京師釀出了軒然大波,這是實情吧。”

于謙現年五十有一,已經是過了知天命之年,兩鬢已經斑白。

於謙嘆了口氣點頭說道:“是實情。僅剩的一些邊軍若是調動,怕是要釀成大禍。”

“所以,咱們到底有多少人,來打這場京師保衛戰?”朱祁鈺頗為認真的問道。

於謙看了看左右低聲說道:“披甲之士不足兩萬。”

除了於謙和朱祁鈺之外,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只知道京營空虛,完全不知道已經空虛到了這種地步!

連珠簾之後的孫太後,都面如土色,用力的攥緊了拳頭,南遷不能南遷,議和又不能議和,兩萬披甲之士,打得過嗎?

朱祁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要是于謙的退敵之策真的萬無一失,他在奉天殿就講出來安撫朝臣了,不用等到這文華殿了。

于謙嘆氣的說道:“勤王軍不可擅徵,否則有可能國體動搖。”

“靖康之恥中,徽、欽宗兩帝兩次召集天下勤王軍,勤王軍逾兩百萬之眾,雲集開封府,結果呢?指揮不當,呼叫無度,宗澤走後,這勤王軍都變成了流民亂匪,前車之覆,後車之鑑。”

“皇上親征草原,僅籌備一月時間,就立刻提兵北伐,三大營精銳傾巢而出,京中糧草抽調大半。”

“等下?皇上親征草原,籌備了多久?”朱祁鈺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

戶部尚書金濂趕忙說道:“一個月。”

於謙看了一眼珠簾後的孫太後,低聲說道:“太宗文皇帝每徵漠北,短則半年,長則一年兩年。”

太宗文皇帝?哦,應該說的是朱棣。

喜歡文這個諡號的還有李世民,這倆打了一輩子仗的皇帝,都是文皇帝。

朱祁鈺示意于謙繼續。

于謙繼續說道:“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二十萬精銳、三十餘萬民夫,皇上只用一個月籌糧,實在是…有些倉促了。”

于謙已經很給朱祁鎮面子了,只說了倉促,好懸沒罵大傻叉了。

籌備一個月就敢親征,誰給自己那個好哥哥朱祁鎮,這麼大的勇氣啊!

戶部尚書金濂俯首說道:“京中糧價六月時每石一兩三錢,現如今每石卻四兩五錢,殿下,京中無糧啊!”

喊那麼大聲幹什麼,殿下聽到了。

朱祁鈺認真咂了咂這幾位重臣說的話,總結性的說道:“眼下無兵可用、無將可遣、無糧可食,南遷不可,議和不能,皇上又在迤北敵營。”

“於老師父說,瓦剌人給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最遲十月初,就到京師城下了。”

“請問於老師父,這場京師保衛戰,到底該怎麼打?”

于謙有些猶豫,問道:“不知郕王殿下可有良策?”

“倒是有點想法。”朱祁鈺從穿越到現在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想了無數種解法,抽絲剝繭最後都落到了一個方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