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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只是為了身心愉悅!

朱祁玉打掉了冉思娘研墨的小腳丫子,再研下去,怕是真的要出墨了。

他在思考朱瞻墡的做法。

表面上,朱瞻墡對著駱勝這一甩鉤,空軍了。

畢竟駱勝用撞車撞開了老丈人的門,這是選邊站了,朱瞻墡對駱勝釣魚失敗了。

個人在政治活動中,只能論跡,不能論心,論心無完人。

駱勝在整個過程中,有沒有一點猶豫?有沒有一點思考過放過他老丈人?

親親之誼,人之常情。

尤其是在當下公德理論尚在探索階段的大明朝,私德凌駕於法律之上的大明朝,駱勝的猶豫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駱勝做出了選擇。

在個人的政治活動中,一旦選邊站隊,就不能朝秦暮楚,就不能左顧右盼,因為任何一個身在大明官場這個最大的名利場內,都是人在局中。

左顧右盼的下場就是什麼都得不到,什麼都失去。

比如明末國賊、東林黨人、導致大明在廣寧之戰中戰敗、致使大明失去廣寧、號稱定讓努爾哈赤有來無回的王化貞,就是典型。

王化貞在東林黨和閹黨之間左右橫跳,最後還是躲不過當頭一刀。

所以,駱勝選擇了大義滅親,那麼就代表朱瞻墡空軍了。

但是,朱瞻墡真的空軍了嗎?

朱祁玉看著朱瞻墡打包送來的一大堆奏疏,確切的知道了,朱瞻墡沒有空軍,而且還把咬鉤的魚呈現在了皇帝面前。

朱瞻墡彷若是站在朱祁玉面前,大聲的說:陛下您看啊,我釣了這麼多!

所以,朱瞻墡這邊駱勝空軍不要緊,那邊還有一個魚窩,讓朱瞻墡收穫頗豐。

朱祁玉開始反思,為何大明朝人均釣魚老,只有自己是空軍。

養濟院桉,是朱瞻墡放的第一把火,而這一次朱祁玉第一次從襄王和盧忠的奏疏中,看到了養濟院的全貌。

養濟院,藏汙納垢。

每年都有大量的勢要豪右、富商巨賈到大明的養濟院進行捐贈。

當然在大明搞慈善並不會免稅,朱祁玉也曾經想過在大明搞慈善免稅,但是考慮到大明現狀,這個想法不了了之。

帝制下搞慈善免稅,怕是不出幾年,大明國帑、內帑就被挖牆腳的傢伙吃幹抹淨了。

這些捐贈,首先並沒有落實到東西舍飯寺和養濟院等慈善機構,其九成落到了個人的口袋裡。

捐贈可以獲得名聲,能在養濟院門前的碑文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而且這完全是左手倒右手,左口袋出有口袋進的事兒。

雖然錢週轉了一圈,但是這些勢要豪右、富商巨賈們卻獲得了名望。

大明並沒有財稅慈善審計部門,所以這些剋扣捐贈之事明目張膽,在計省成立之後,這些捐贈只能巧立名目送出去了。

而養濟院的職責贍養畸零戶,鰥寡孤獨。

根據朱瞻墡、羅炳忠、盧忠等多方走訪調查,養濟院並不贍養鰥寡孤獨,只收養畸零女戶,然後向牙行、妓館提供女戶。

而最離譜的事兒,是羅炳忠考進士之後,融入了進士的圈子之後,才瞭解全貌。

羅炳忠為了查這個桉子,專門考了個進士,為了頭蒜,專門煮了碗麵條的羅炳忠,收穫頗豐。

養濟院自己開設了一家妓館連鎖品牌,號稱大明十六樓。

自產自銷了屬於是。

其主要分佈在大明京師和南衙、蘇州、杭州等人口密集區域。

根據羅炳忠的確認,養濟院在松江府舊院,居然還有兩百多個書寓!

整個舊院大約有一千多個書寓,大明養濟院就佔了五分之一,可想其勢力之龐大。

朱瞻墡這個桉子辦完,僅僅流放到雞籠島的就有足足七萬之眾。

朱祁玉這個時候多少理解了為什麼蘇慈宗要搞一個古拉格監獄了。

古拉格監管系統,並非簡單的一個地方,而是管理整個蘇聯的勞改營的系統,流水線作業,隔離、審查、逮捕、流放、強制勞動一條龍服務。

養濟院的首惡必然要送入解刳院中,而各頭頭腦腦要推到午門外斬首,但是這些桉犯的家屬,並不能一併殺了,那麼簡單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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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併簡單殺了處理,沒有古拉格,沒有流放制,那蘇聯不就成了三德子?大明不就成了倭國了嗎?!

所以還是要搞勞改,勞動使人自由的勞動改造。

“養濟院桉交給皇叔,朕還是很放心的。”朱祁玉放下了奏疏,他對朱瞻墡的能力頗為相信。

“娘子,朕下旨不讓沿途官員接待,過通州至永清,經河間、獻縣、阜城、德州、平原、禹城到濟南府,只用了四天時間。”

“朕剛到濟南府,下一站是泰安州,可登泰山極頂,有秦觀峰、孔子小天下、日觀峰等處觀光攬勝。”

“唯獨有一處,咱覺得莫名其妙。”

冉思娘知道長夜漫漫,她的夫君今天絕對是躲不過去,也便耐著性子問道:“什麼地方?”

“名曰舍身崖。”朱祁玉感慨萬千的說道

舍身崖,是泰山上的道經靈巖。

據說這裡頗為靈驗,若父母生病,子女從這舍身崖輕輕一躍,粉身碎骨,可換的父母平安康樂。

成化年間,吏部尚書尹旻,就上書朱見深,請求朱見深在舍身崖設立藩籬,防止愚民跳崖求父母平安。

尹旻本身就是山東學子,景泰二年,山東舉人罷考的時候,尹旻就曾經東奔西走,為整個山東學子謀求生路。

朱祁玉點著桌子忿忿的說道:“愚民無知、惑於妄誕之說,以捨身為孝。”

跳崖能治好父母的病?

這顯然是臥冰求鯉、忍苦孝親的二十四孝,帶來的惡果。

孝是好事,但是這麼孝,真的孝順嗎?

朱祁玉繼續說道:“父母愛子、惟疾之憂!”

“子不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故曾子有臨深履薄之懼。”

“子既捨身、不能奉養父母。是不孝也。”

“此等事、處處有之。正宜曉諭嚴禁、使百姓不為習俗所誤。”

朱祁玉對這舍身崖非常不屑,對二十四孝也頗為不屑。

那是二十四孝?

看完那二十四個小故事,朱祁玉整個人都麻了,比聊齋還聊齋。

這舍身崖的大石頭,不僅僅泰山有,大明各個地方,都有這種翻版,捨身井、捨身梁、捨身石等等類似功能,比比皆是。

冉思娘稍微思考了下,認真思考了片刻說道:“陛下,百姓矇昧,朝廷在舍身崖設藩籬,也只能阻攔一時,真心尋死求孝,不從舍身崖跳下去,也會投井懸樑撞石。”

“這說到底,不過是子女為求心安,不如讓各地惠民藥局設立真武大帝塑像,求醫問藥,順便求得心安。”

朱祁玉一愣,冉思娘這一套說辭,頗有用魔法打敗魔法,用封建打敗封建的風範。

而且確切的說,是個好辦法。

當年朱元章、朱棣都號稱自己是真武大帝轉世,是他們自己真的信?還是在用魔法打敗魔法?

民間各種邪祟宗教數不勝數,甚至有朱元章參加明教,大明國號為明的說法,那麼用真武大帝塑像去打敗這些陋習,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朱祁玉忽然想起了後世消滅封建,戶戶都有紅寶書,人人誦讀語錄,過年家家張貼紅太祖像。

這個方法變得切實可行起來。

朱祁玉認真思量再三,才確切的說道:“按照高皇帝和文皇帝樣貌,讓畫師畫一副真武大帝像,懸掛於惠民藥局。”

“想求真武大帝保佑,想給真武大帝敬香,那首先就得在惠民藥局看病。”

冉思娘卻搖頭說道:“高皇帝和文皇帝已經離去多年,我覺得,不如就按夫君模樣作畫更好,對民間也好說,這真武大帝轉世了不是?”

冉思娘是解刳院的坐班太醫,人死後和動物死後,沒什麼區別,都是腐爛分解,最後只剩下枯骨一具。

但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這人死了,還有青史論斷功過。

而且作為太醫院的坐班醫倌,她可是太清楚這醫患關係的緊張了,在她看來,陛下的畫像更好一些。

朱祁玉想了想點頭,斯人已逝,用高皇帝和文皇帝,的確無法震懾,那還不如用自己的畫像。

國事無休止,朱祁玉一直處理公文到了月上柳梢頭,才算是告一段落,而冉思娘一直研墨,看著陛下,也不覺得厭煩,平日裡哪有這機會看到夫君這麼嚴肅的一面?

不得不承認,認真處理國政的陛下,就像一個旋渦一樣,深深的吸引著冉思娘。

朱祁玉硃筆剛剛放下,冉思娘便撲進了朱祁玉的懷裡,掛在了朱祁玉的身上,低聲說道:“夫君,該休息了,臣妾準備了些助興之物,夫君要不要操閱一番?”

“哦,是何物?”朱祁玉頗感興趣的問道。

“臨行前,陳婉娘塞給臣妾的,用絲綢做的長腿襪。”冉思娘輕輕拉動著裙襬,露出了純色長襪,臉色通紅。

“啊,這…”

朱祁玉驚歎,為了爭寵,這後宮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

陳婉娘弄這長腿襪,原來是設計一種能讓陛下披甲時更加舒適一些的內襯,騎馬可是個辛苦活兒,而且很容易傷到子孫根。

陳婉娘發現這種長腿襪,如果用絲綢織造,而不是用棉線,能夠更加充分的勾勒腿部線條,便做了幾雙,讓冉思娘試用。

這件事,汪皇后得知後,深表贊同。

陛下離京之後,隨行的只有冉思娘,不讓冉思娘把陛下的魂兒勾住了,這再往泰安宮裡帶幾個回來,汪皇后這後宮之主,還是六宮之主嗎?

冉思娘和陳婉娘已經入了泰安宮,自然要防範那些妖豔賤貨勾搭陛下了。

上個車自然要關車門。

朱祁玉興致勃勃。

絲綢做的襪子,其實不適合走路,只是為了身心愉悅!

陳婉娘的初衷是防止傷到子孫根,這到底是傷到了嗎?還是沒傷到?

冉思娘次日清晨並沒有起來陪陛下登泰山,而是一直待在車駕上,並未下車,一來是沒休息好,有些懶洋洋的,二來是不太方便。

冉思娘靠在車窗上,懶洋洋的看著車窗外草長鶯飛,春光燦爛。

偶爾回想起昨晚夫君的勢大力沉,臉色就是一陣通紅,早知如此,就應該讓陳婉娘隨行,或者唐貴妃隨行,她一個人有點吃不消。

朱祁玉泰山登極並沒有封禪,簽訂了澶淵之盟的宋真宗封禪之後,這封禪的逼格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皇帝號稱天子。

秦始皇去封禪告訴老天爺說:大秦奮六世餘烈,一統六國,北擊匈奴、南並百越,書同文、車同軌!實現了諸子百家統一目標,天下大一統。

漢武帝去封禪告訴老天爺說:大漢滅了北越,開了西域,還打到了匈奴老家,把匈奴祖墳給揚了,大漢不會亡了。

漢光武帝去封禪告訴老天爺說:咱位面之子,把穿越者王莽給幹掉了,還把大漢統一了,來謝謝老爹賞的流星。

唐高宗、唐玄宗去封禪告訴老天爺說:大唐西去長安九千九百裡,皆為我大唐疆土,四海之內,無敢不服!

宋真宗封禪告訴老天爺說:大宋在黃河阻攔了契丹人南下,還簽訂了澶淵之盟,每年交三十萬保護費,契丹人就不打我大宋了。

如果老天爺真的是個活人,怕是立刻就被孝死!

自宋真宗之後,中原王朝再無人提及泰山封禪,也沒有朝臣不長眼色的請皇帝去封禪。

主要原因是跌份兒。

就跟金鷹獎辦個某個當紅小花後,再沒人提金鷹獎了一樣。

泰山封禪的變遷,背後也是中原王朝政治思想變遷的一種真實寫照。

泰山封禪祭祀從多到少、從少到變、從變到無,呈現了這樣一種演化路徑:中原王朝的祭祀,從神祇本位走向政治本位;從禮儀本位走向實用本位;從神秘本位走向日常本位。

泰山封禪一步步走下神壇的背後,是中原王朝人皇地位的一步步提高。

朱祁玉站在南天門的山頂,看著雲卷雲舒和來時的路。

從紅門到中天門,從中天門到山頂的南天門,朱祁玉和緹騎們爬了整整兩個時辰。

這中間,朱祁玉一次沒休息,就這麼輕輕鬆鬆的爬上來了,緹騎們也是大氣都不帶喘一個,身體素質倍棒。

他前世來過一次泰山,那一次他一共爬了五個多小時,休息了十五六次,爬到山頂,只想躺在地上,生無可戀。

這一次登山,一次登頂,的確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經年累月操閱兵馬,這身子骨倒是硬朗的很。

于謙五十多歲,但也走的虎虎生風,並沒有掉隊。

“宋真宗封禪再無人封禪了。”于謙看著雲在風的吹拂下變化著模樣,頗為感慨的說道。

朱祁玉倒是一點都不意外的說道:“於少保又有高見?”

于謙尤擅國家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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