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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提點

太極宮承天門前,段志玄一動不動等了兩個時辰,漫天的大雪讓他的頭頂和肩膀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雪。

若是不注意,可能還以為是一個雪人呢!

守護城門的士兵已經勸了他好幾次,讓其在城門下的躲避風雪。

可是一心想覲見李二陛下的段志玄哪裡還聽得進去。

上次自己的兒子段瓘被楊帆那棒槌砍掉了一條手臂。

現在自己的繼承人段瓚又被砍掉了一條腿。

若說段瓘之事讓段志玄心疼不已,那麼如今段瓚被毀簡直如同心窩子被插了一刀。

如果今天不找回場子,那他褒國公府將會成為人人可欺的存在。

現在段志玄真有些後悔,為什麼非要和楊帆那棒槌過不去。

如今一個兒子被流放三千裡,另一個兒子也成了殘廢。

段志玄再也沒有什麼盼頭,現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讓李二陛下給他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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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天氣再冷,又怎能抵得過家族傳承被毀更讓他心寒。

他今天已經打定主意,即使丟掉老命、豁掉老臉也要讓楊帆那家夥付出應有的代價。

守門的兵卒正想再勸,卻見從承天門裡走出一群人來。

領頭之人豁然正是百騎首領李君羨那個特務頭子,後面還跟著幾名護衛和內侍。

守門小隊長心頭一喜,趕緊上前幾步輕聲彙報了段志玄的情況。

若段志玄真有個好歹,他們這些小蝦米還真不好交代。

李君羨瞭然的點了點頭,一張棺材板似的臉沒有絲毫變化。

抬眼望去,當看到面色慘澹、一臉落寞的段志玄,李君羨不由微微一愣。

哪曾想以前威風凜凜的段大將軍居然也有如此無助的時候。

若是段志玄緊跟著陛下的腳步,即使混得再差,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可這位大將軍為官多年,卻看不出他所有的榮譽和地位都是陛下給他的。

來到段志玄跟前,李君羨朗聲說道:“陛下有令,准許褒國公進宮見駕。”

“謝將軍!”段志玄拍了拍身上的積雪,拱手施禮。

隨即,又一臉陰晴不定看向這位特務頭子。

自己的兒子段瓘之所以被流放三千裡,可有這位李君羨的一份功勞。

如果說段志玄他還是左衛大將軍,這位百騎首領還要比他低上幾級。

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李君羨微微一嘆,真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

誰讓這傢伙不長眼力勁,偏偏要找楊帆的麻煩!

沒看到想找楊帆麻煩的人最後都只能自取其辱嗎?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於是大手一揮,讓內侍領著段志玄入宮。

李君羨正想回身跟上,餘光卻瞥見遠處一行人正頂著風雪疾馳而來。

定睛一看,不是楊帆是誰?

李君羨苦笑一聲,不用說也知道這位兄弟是來見陛下的,應該也是為了今天衝突一事。

頂著風頭過來,難道這傢伙就不知道陛下正生著悶氣?簡直就是欠扁。

不過,李君羨輕聲對侍衛交待了幾句後,腳步卻停了下來。

隨著內侍領著段志玄遠去,楊帆也來到了承天門前。

見到李君羨早已站在城門口,楊帆不禁奇怪的問道:“老哥,今天怎麼來守城門了?”

“這不是在等兄弟你麼?兄弟是不是來求見陛下的?”李君羨呵呵一笑說道,沒想到楊帆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

守城門的是一隊士兵見到李君羨居然呵呵笑起來,頓時驚訝的不行?

無論何時何地,李君羨這位百騎首領無不是冷酷威嚴,時時擺著一副臭棺材臉。

無論是對皇帝陛下還是文武百官,都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何時有這般大笑過?

也許只有這位威名傳遍天下的忠義侯才能讓他開懷大笑吧!

剛剛那位小隊長倒是一個很有眼力的人物,上前兩步,陪著笑臉說道:“李將軍、忠義侯,等待陛下的御令還要一些時間,此地天寒地凍,不如先到旁邊值房稍作歇息?”

看了看漫天飛雪,體會著呼呼的北方,楊帆緊了緊衣領。

這天氣還真不適合在外面多待,每個城門旁邊都有一個守城士兵的歇息之地。

雖然簡陋,也總比幹站在空曠之地喝西北風強。

這個小隊長很會做人啊!

楊帆心頭給這傢伙點了個贊,當然不能只是口頭誇獎,當即從懷中掏出幾顆碎銀子,丟給那隊長:“兄弟們都辛苦了,你們拿去喝酒!”

那隊長手忙腳亂的接過碎銀子,更顯殷勤:“謝侯爺賞賜,這邊請。”

心裡卻樂開了懷。

都說這位侯爺是長安城最混賬的紈絝,只會動粗打人,純粹是扯犢子!

之所以有棒槌的行徑,那是對那些高官貴族而言。

人家忠義侯對他們這些兵卒,卻從未見過人家仗勢欺人。

人家的一身本事,從來不在咱們這些螻蟻一般的士兵面前顯擺。

如今還與他們稱兄道弟,哪個勳爵能做到?

這位小隊長心裡簡直美的冒泡。

見三言兩語便讓這群士兵眼冒精光,李君羨簡直佩服的不行。

整個長安有幾個勳爵這麼受到士卒歡迎的?

楊帆一邊走一邊疑惑的問道:“李老哥難道有未卜先知之能?怎知道我今天過來?”

看著只剩下一個背影的段志玄,李君羨努了努嘴說道:“諾!告你狀的人這才剛剛進去。”

抬眼遠眺,還能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背影,楊帆這才恍然大悟:“哎呀,早知道就不吃飯了,哪知被那老家夥趕早了一步。”

李君羨真有些無語了,這位兄弟還真是心大,苦笑著說道:“兄弟你還有心吃飯?唉,算了……”

兩人走到值房,這時隊長又讓人給楊帆他們端來茶盞,而後說道:“侯爺與將軍稍作歇息,我先去領值,若是宮內傳來訊息,我馬上過來傳達,可以吩咐其他人不要靠近,不打擾侯爺你們。”

楊帆微笑著謝過。

拎起茶盞輕輕的呷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入候,把身上的寒氣驅趕掉了大半。

雖然只是劣等的炒茶,但也讓楊帆喝的津津有味,畢竟這也是駿揚坊出產的,屬於放心可用產品。

李君羨抬眼瞅了瞅端著茶盞喝茶的楊帆,心下欣賞之色更甚。

泰山壓頂而不驚,這位兄弟果然不凡,心性實在太強大了,無愧於陛下的那句宰輔之才的評價。

雖然段志玄被撤掉了左衛大將軍之職,可段志玄畢竟是從戰火中打出來的將軍,誰若敢輕視這個被拔了牙的老虎,必將會受到慘痛的教訓。

李君羨當然不會認為楊帆不知道褒國公段志玄的恐怖,只是認為楊帆胸有成竹。

這位兄弟可真讓人震憾啊!

此前出征吐蕃,以幾千兵卒滅掉吐蕃十萬大軍,無論過程與結果,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其他人或許不知吐蕃狼騎的威力,作為收集情報的李君羨卻知之甚詳!

那些吐蕃鐵騎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勇士,作為吐蕃贊普的親兵,是吐蕃鐵騎之中戰鬥力最強橫的部隊!

居然被敗得那麼徹底,楊帆不愧是一名開疆拓土的戰將。

更讓李君羨震驚的是,讓他們百騎毫無頭緒的刺殺桉,這位兄弟輕而易舉便破掉。

真不知道有什麼是楊帆不善長的!

震驚之餘,李君羨對李二陛下剛剛作的決定深感惋惜。

若是讓楊帆在軍中發展,定能成為比李靖還要耀眼的將軍。

輕輕呷了一口茶水,李君羨緩緩籲了一口氣:“兄弟可知道房相、英國公、衛國公、趙國公已被陛下先行召見入宮,”

楊帆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李績這人一貫不太近於人情,只對李二陛下負責,這種透露朝廷重臣行蹤之事可是冒了很大的風險。

以自己與李君羨的關係,完全沒有必要讓李君羨做出如此的態度。

所以,能讓李君羨說出這番話,除了心中確實非常看重自己,定然是有什麼訊息想隱晦的傳達。

於是像是不經意的問道:“天寒地凍的,還讓房相他們為本侯的事操心,有愧啊!”

李君羨頓了頓,看著楊帆說道:“衛國公他們確實為兄弟說了不少好話,只是陛下……唉!”

“兄弟你驚豔絕絕,允文允武,乃世間少有的俊傑。”

“不過有些事不能強求,需要時機、運氣皆有才行,更重要的,還是要有堅定的意志。”

“是以,兄弟不可因陛下失言而消沉,只有不斷努力,才能達到目標!”

作為李二的心腹,李君羨何曾對一個人如此循循善誘。

只是在楊帆看來,這一番話裡話中有話!

受寵若驚之餘,楊帆亦不得不苦笑道:“老哥就不要打啞謎了,小弟雖然年少無知、性子暴躁,卻還是能夠經得起打擊的,有何話語,但講無妨。”

一般來說,當一個人循循善誘的勸導,除了真的為自己好,也代表著即將會遭遇到不公平的待遇。

這番言語,既是勸戒,亦是擔心……

楊帆兩世為人,對於這些套路知之甚深,他就曾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

一般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就代表著在某事上某人正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楊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李君羨那一張棺材臉綻開了笑容,這次倒沒有多少勸戒的成份,反而是欣慰居多:“呵呵,我就知道兄弟不會介意,既然你這麼豁達,老哥我也就放心了。”

隨後接著說道:“剛剛陛下召房相他們進宮,本來是商談如何處置你與段瓚衝突一事,雖然兄弟你沒有錯,但陛下卻也要堵眾人悠悠之口,所以……”

說到此處,李君羨卻是抬手拿起了面前茶盞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水,像似賣了個什麼關子。

沒想到直來直去的李君羨也玩這一手,於是楊帆問道:“老哥您可就別賣關子了,有什麼話直說,兄弟我也好有個底。”

輕輕放下茶盞,李君羨輕嘆一聲,輕聲說道:“陛下以你好鬥動粗為由,拒絕了曾經答應讓你接手左衛軍的要求。”

“另外,此次兄弟你把段瓚給弄殘了,侯君集又在受審,長孫衝反而撿了便宜,整個右衛軍將由長孫衝代領。”

此資訊宛如一道驚雷在楊帆耳畔響起,震得他整個人呆若木雞。

沒想到自己什麼也沒撈著,反而便宜了長孫衝那小子。

隨即,楊帆勃然大怒:“豈有此理,他長孫衝都能代領右衛軍,我楊帆就比他差嗎?”

“我率領督運營擊殺吐蕃狼騎的時候,那小子還躲在侯君集的中軍大帳享福呢。”

“去清點敵首之時,長孫衝還被嚇尿了,這樣的人都能代領右衛軍,我為何不能代領左衛軍?”

“何況,陛下曾答應過,一旦段志玄下臺,就讓我代領左衛軍,如今陛下說話不算數,難道沒聽說過君無戲言?”

看著眼前怒不可揭的楊帆,李君羨有些頭疼。

剛剛不是說要安然處之的麼?

不過他卻也能理解楊帆的心情。

與自己不對付的人都能獨領一軍,而皇帝答應自己的卻沒有兌現,任誰都忍不了。

李君羨向外瞅了瞅,沉聲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兄弟慎言。”

“何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們不能妄言聖意,你領不領左衛軍是陛下說了算,不是你、也不是我能夠決定的,”

在古代,天老大,陛下老二,君權比父母的話還要管用,別說是區區一個承諾。

即便是臣子的性命,還不是皇帝陛下予取予求,一句話的事兒。

皇帝說的話,那就是聖旨!

服,你得接受;不服,你也得接受!

一句話,皇帝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還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胡言亂語。

楊帆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又不是真的沒腦子,只是心裡就是氣憤難當。

憑什麼失言啊!

只讓人幹活,卻不給相應的報酬,李二陛下真是一毛不拔。

當然,楊帆並不是惦記左衛軍不放手。

而是他懂得槍桿子出政權的道理。

如今李二陛下讓他主持科舉改革,要是沒有強有力的底牌震懾這些世家。

不管是自己或者家人都危險很很!

真特麼萬惡的封建社會,皇帝簡直就是霸王龍,想做什麼根本就是隨性而為。

不過,楊帆很快便沉寂了下來,細細想來,就算是在後世,這種不公平也是司空見慣!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底蘊太簿。

若是自己有足夠的實力,誰還害怕什麼勞什子世家,即使是李二也可以不放在眼裡。

說來說去,長孫衝能夠代領右衛軍,還不是靠著他有一個好的老爹。

看來自己接乾孃蕭後進府得加快進程才行。

這個時代可不是看臉的時代,而是靠底蘊和拳頭說話。

“陛下就沒其他的補償?”氣呼呼的坐下,楊帆不爽的問了一句。

這個李二難道真是饕鬄,只吃不拉?

雖然自己忠義侯府的底蘊比起趙國公府是差了很多,但潛力高呀!

李二陛下也不至於就完全無視吧?

李君羨澹然道:“陛下暫時沒說。”

楊帆更來氣了,有些委屈道:“雖說舉賢不避親,長孫衝是陛下的女婿,可咱也是啊!陛下如此作為,簡直不是名君所為!”

“兄弟認為陛下昏聵?”李君羨反問了一句。

“當然不!”楊帆斬釘截鐵。

李二陛下昏聵麼?

這得分階段來看。

若只看李二的晚年生涯,說一句昏聵那可真不是假的,畢竟心思都去追求長生不死去了。

但在其前半生,李二陛下還是很英明神武的,說他是一位千古一帝也不為過。

總體來說,在所有的皇帝中也可以排到前列?

按理說,李二陛下應該不會看不出科舉改革的阻力,為何以這樣的拙劣理由拒絕曾經的承諾?

自己與段瓚的衝突根本和李二的承諾毫無關聯啊!

看到楊帆悶悶不樂的樣子,李君羨面容嚴肅,厲聲說道:“兄弟你著相了,豈不知福之禍兮所倚,禍之福兮所伏的道理。”

“既然知道陛下聖名,便知道陛下有自己的考量,凡事有得必有失,這是世間鐵律。”

“我之所以告訴你,只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並不是讓你故意頂撞陛下,你如今的表現,很不像那個智慧如淵的侯爺。”

“人生在世,要懂得審時度勢,既然註定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又何必去抱怨?”

“何況,這麼一點委屈都吃不了,那將來如何能擔起大任?”

楊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他不得不承認,李君羨的話實在是很有道理。

按理說,兩世為人的楊帆不至於悟不透這個道理。

古往今來,哪裡又會有真正的公平?

大抵是穿越以來,順風順水習慣了,養成了驕傲自滿的性格。

只要有便宜就應該是自己的,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就如同今天的衝突一樣,按照正常來說,自己確實有些過界了!

楊帆悚然驚醒,肅然起立:“多謝老哥教誨,我知曉該怎麼做了,今後必定注意。”

自今以後,定當要注意自己的情緒心態,否則在這個君權至上的時代,必定要吃大虧。

李君羨欣慰的點了點頭,笑道:“你既然稱我為老哥,正所謂長兄如父,在你頭腦發熱之時,提點一二那是理所應當。”

頓了頓,李君羨繼續說道:“兄弟等一下該如何應付?”

楊帆如今已經冷靜下來,思考一番後笑道:“小弟打算告御狀?”

李君羨愕然:“告御狀?告誰?”

楊帆詭異一笑:“陛下不是以我犯錯為由而失言麼?那好,會鬧的孩子有奶吃,我也委屈的很啊!”

李君羨愣了半晌:“兄弟實在太鬼詐了,看來老哥我是瞎操心了!”

兩人四目一對,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