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羽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七日之後的事情了。
一聲驚叫,猛然坐起,拉開了他恢復清醒的序幕。
“白警官。”一個身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趕緊靠了過來,一番細細地觀察之後,松了口氣說道,“別擔心,你的任務結束了,這裡是醫院,很安全。”
“結束了……都結束了……?”
一瞬間,白千羽所能感受到的竟只是茫然,醫生的話他甚至沒有聽懂,但病房,吊瓶,護士,眼前的一切令他很快放下了心,劉少言三人配合增援部隊,將他們安全地帶回了現實世界。
可心頭突然又一緊,白千羽慌張地問:“其他人呢?其他人還活著嗎?!”
醫生微笑著點了點頭:“放心吧,都活著,只不過你是最先醒過來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好好養傷,能不動就不要動,儘量也什麼都別想。”
白千羽松了口氣,他也知道,自己傷得非常重,醫生給他的是最恰當的囑咐。
“明白了……謝謝大夫……”
確認再沒什麼事之後,醫生便推門離開了,空蕩蕩的病房裡只留下了白千羽一個人。渾身上下還有些疼痛,但這並沒有引發他的在意,沉默之間,他看向了窗外,望著明媚的陽光,一時間不由得悵然若失。
真的結束了,自己和他們也真的活下來了,被褥上寫著“海市醫院”的字樣,更給他帶來了一種濃郁的親切感。
只是,那麼多逝去的生命,怎能不令人心生留戀。
兩萬人,八個人,這樣的比率屬實太過殘忍,白千羽一度覺得,自己不配在這寥寥無幾的倖存者之列。
此時此刻,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落寞?或者,悲傷,痛苦,絕望?飛鷹隊只剩下了張子揚,其餘的隊員,他本以為,未來總有一天,自己會和他們成為親密的戰友的……
以及,那個她……
沈千珏這個名字,幾乎完整地貫穿了他的前半生。真正和她認識的時間並不算長,但一次次的並肩作戰、捨生忘死,那一笑傾城的容顏,那獨步天下的身手,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裡。
原來,自己是有那麼享受她在身邊的每一刻,尤其,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哪怕是在外人的眼裡,他們兩個的協作也都是那樣的相得益彰、珠聯璧合。
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白千羽更是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她說了,她不會騙他的。
也就是說,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兩個人還是互相傾心的……
對她,他早已經不僅僅是喜歡、愛
意,甚至是有一絲絲的讚佩與仰慕了。誠然,他是警察,她是匪徒,但警與匪的區別,總歸是要比生與死的距離小太遠太遠……
想到這許多,白千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表情、心情,都是那樣的沉重。但總之,活著就是好事,句號也畫完了,哪怕那句號可能並不是那麼完美。
醫生的話總歸是要聽,白千羽知道,再想下去,也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一天後,在醫生的同意下,白千羽得以下床,短暫地活動一下已經近乎生鏽的身體。
在走廊裡,他迎面看到了張子揚。
肩膀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但張子揚似乎並沒有因此而顯得消沉,兩個人笑了一下,走到了一把長椅旁,坐了下去。
張子揚率先開口問道:“身體如何?恢復得怎麼樣?”
“還好,你呢?”
“我也還好。”
只是很簡單的寒暄,走廊裡時不時地走過許多醫生、護士,聽他們的交談,好像整個醫院都已經封閉了,所有的醫護人員全都是在為了他們八個人而工作。
畢竟,他們立下的可是大功一件。
兩個人不由得笑吟吟地看著他們,能重新見到文明世界裡的煙火氣,確實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
沉默半晌,白千羽忽然問:“出院之後,你打算做點什麼?”
張子揚一頓,便攤了攤手:“能做什麼?我是飛鷹隊的人,永遠都是。”
這個回答似乎令白千羽有些始料未及:“盜寶界已經不在了,飛鷹隊……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當然,這個世界上總是不斷有光怪陸離的事情發生,我們所見到的,或許只是冰山一角……飛鷹隊的職責永遠不會結束,哪裡有危險,哪裡就有我們……”
“聽起來,你肩上的擔子很重啊……”白千羽忍不住一聲苦笑,貌似是在替張子揚擔憂,“畢竟,只剩下你一個人了。想當年,飛鷹隊是何等的精銳,現在遭受這樣的重創,哪怕是三五年,想再組建起一支旗鼓相當的隊伍恐怕都很難很難了……”
“是啊……”張子揚便不由得一陣惆悵,不過隨即就也話鋒一轉,“只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對,不是我一個人,而是我們倆。”
“哦?”白千羽有些沒反應過來,腦袋轉了轉,還是一臉迷茫地問,“什麼意思?”
張子揚就十分意味深長地笑了,故意拉長了語氣,似乎是想賣個關子。
“我已經跟上面申請了,由你接替嚴飛宇的位置,上面給的回覆是……批准了。”
“啊?!你說什麼?!”白千羽頓時一驚,幾乎以為
自己聽錯了,張子揚面帶微笑著點了點頭:“我說,上面批准了,委任書應該很快就會送到你的手裡了。”
“不是……不是這——我這——”
舌頭一時間打了結了,這個安排,屬實令白千羽有些措手不及。他千想萬想,最多也就是期盼著自己能重回警察隊伍擔任要職,可自始至終他也沒有把自己和嚴飛宇聯絡起來。
“這不妥吧?”白千羽的第一反應就是如是說道,“嚴飛宇什麼水平,我什麼水平?要我幹他的活,怕是你們都要失望。”
“你不幹的話,就只能是我幹了,但必須得說,你其實配得上這個位置,別妄自菲薄了,我也得承認,雖然單論格鬥,我從不覺得你比我強,但論其他方面,你都遠遠在我之上,你不該逃避這個責任。”
即便張子揚這麼說,白千羽一時間也還是覺得無法接受,大腦亂作一團,他不自覺地揉了揉臉。
良久,白千羽慘笑了一聲,問:“我怎麼覺得,你是故意扔了個爛攤子給我?”
“你說對了,但我相信,我們兩個一起努力,還是有希望在的。”
“你確定?”
“我確定。放心吧,短時間內上面不會給我們派任務,出院之後,我們有大把的時間,挑選適合我們的隊員。”
“呵……呵呵……”事到如今,白千羽還能說什麼呢,總不能一口回絕吧。
“好吧…好吧……”
兩個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只不過一個笑得很無奈,一個笑得更無奈。
三天後,一名國際刑警來到了醫院,找到了白千羽。
“白警官,恭喜你,歡迎你擔任飛鷹行動隊的新任指揮,這是委任書,請你收好。”
白千羽已然脫下了病號服,換上了嶄新的一襲白衣,目光肅穆,精神抖擻。
“謝謝。”委任書接在手裡的那一刻,如夢如幻,他的眼神仍在不停閃動,總覺得,這一切還是太不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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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警官,祝你慨當以慷,再創佳績。”
白千羽定了定神,挺直了腰板,用力地敬了一禮。
“我一定…竭力而為!”
警察很快就離開了,只留下白千羽一動不動地定在原地,低著頭,久久地凝望著那一紙委任。眼淚不知不覺中奪眶而出,笑容也在不知不覺中在嘴角浮現,他哭出了聲,也笑出了聲,可無論如何哭笑,身子還是那樣挺直。
幾個護士路過這邊,見狀還擔憂地問:“白警官,您沒事吧?”
白千羽卻遲遲沒有回答。
委身黑暗,十幾年的光陰,到頭來,真的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