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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9 安常守故(二合一)

登臺前。

陸姑娘抱著祝平娘的七弦琴從遠處走過來,上下打量著她這一身幹練的純黑色琴服,笑著說道:“祝姐姐,你今兒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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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什麼。”祝平娘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說道:“他來了?”

“您說的誰?”陸姑娘勾著嘴角。

“你說呢。”

“若是說徐公子,那自然是來了,姐姐不是都瞧見了。”陸姑娘走到祝平娘的身後,貼心的整理了一下她細腰上的繫帶,隨後補充道:“若是說其他人,那沒有……咱們祝姑娘的琴藝,向來是不給其他男子看的。”

“貧嘴。”祝平娘轉過身,敲了敲自己這個侍女的腦袋,隨後問道:“送的點心,他吃了沒?”

“會吃的吧,我都那樣提醒他了。”陸姑娘回應。

“他喜歡吃,就最好。”祝平娘像是想起了什麼,眯著眼睛笑得狹長,像只媚態的狐狸。

陸姑娘見狀,愣了一下。

祝姐姐為了他上臺也就算了,怎得連這些小事也要親自過問……

陸姑娘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儘管她已經將徐長安的地位看的很重了,但是實際上……徐長安在祝平娘眼裡的地位比她所想的還要高。

她還是低估了祝平娘對徐長安的喜歡。

可……為什麼?

陸姑娘自己對徐長安的好感是極高的,畢竟她也是青樓出身。

但是若是變化一下視角,理性一些去看待。

她作為祝平娘的貼身侍女,對於仙門的事情瞭解的不多,但是還是知道一二的……相比於平日裡那些來拜訪祝平娘的人,徐長安在祝平娘的口中,似乎哪方面都不甚出彩。

“怎麼,想什麼呢。”祝平娘看著她。

“祝姐姐,您可真喜歡那小公子,因為什麼?”陸姑娘沒有隱瞞,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該問的不要問。”祝平娘柳眉一橫,眼裡泛著一抹冷光:“掌嘴。”

“姐姐說的是。”陸姑娘牽起祝平娘的手,在自己的面上打了兩下後問道:“所以呢,我知曉姐姐一開始就看重他的,不過這次很明顯更重視了。”

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天底下總是這樣的。

“臭丫頭,若是往年,我非打你一頓不可。”祝平娘啐了一聲,不過很明顯她心情其實好得很,在那兒笑呢。

“我方才可是教訓了幾個說姐姐“平”的臭丫頭。”陸姑娘看著一眼祝平娘的胸口,接著挺了挺自己的腰背,向祝平娘討要維護她的獎賞。

“……”

祝平娘的眼角抽了抽。

她的身材也不差,是很標誌的那種。

可是就因為這個古今皆平的稱號起了個平娘的名字,偶爾就會被仗著被自己寵愛的丫頭們調笑。

“你這妮子這幾天伙食是不是太好了。”祝平娘那漂亮至極的手掐在陸姑娘腰肢處。

“我不怕癢。”陸姑娘抬頭看了一眼徐長安雅閣的方向,眨了眨眼,壓低了聲音說道:“您為了小公子專程打扮演曲,樓裡可是又不少姐妹都很吃味呢。”

包括她也是。

“亂吃什麼飛醋。”祝平娘啐了一聲,隨後問道:“我真的很明顯?”

“嗯。”陸姑娘點頭。

何止是明顯啊,簡直就是將重視寫在臉上了。

以往的時候祝平娘也重視徐長安,但她作為侍女看在眼裡,能夠感覺到祝平娘是長輩對晚輩的重視,但是今日這種突如其來為了他演曲的改變,縱然是她也會有一種……祝平娘是不是動了“凡心”的錯覺。

又是雅間、又是化妝換衣裳、又是出臺撫琴的……誰都會這麼想。

“我沒想這麼多。”祝平娘偏著頭,她只是在表達重視。

“所以,姐姐是真的比以往更看重他?是不是因為他這次回來俊俏了很多的緣故?”

“……”

“還是因為公子的修為潛力比以往……”陸姑娘問。

“看重是看重,不過與修為沒有關係。”祝平娘搖搖頭,張開手看著自己手指上那黑白相間的指甲。

徐長安以往只是李知白教出來的一個學生。

如今,他被李知白發自內心的認可了。

這才是他的重量在祝平娘心裡飛速提升的原因。

就這一點,哪怕以往她不喜歡徐長安,也會直接將他當成嫡系的,更不要說她本來就挺喜歡徐長安。

祝平娘特意演曲,興許有幾分想要徐長安在李知白那邊誇她兩句的意思。

只是這種事不好與自家的丫頭說。

“嘛,丫頭們吃點飛醋,估摸著幾個時辰就過去了,誰讓物件是徐小公子呢。”陸姑娘在祝平娘耳邊說道:“其他的男子不好說,但是小公子一定不會誤會您的意思。”

因為知曉徐長安不會誤會、不會將祝平娘的重視當成是曖昧,所以她們對徐長安很是放心。

於是一切的疑惑和怪異不會針對徐長安,只是會針對祝平娘,讓人覺得她想要吃“嫩草”了。

總的來說,讓人不放心的不是徐長安,而是自家祝姐姐啊。

實際上直到如今,陸姑娘也不敢確定自家小姐就真的……對少年沒那方面的興趣。

“我瞧著,你也挺喜歡他啊。”祝平娘眯著眼睛。

“喜歡是分許多種的。”陸姑娘咳了一聲。

在她的眼裡,少年人相當的耐看,氣質談吐與普通的同齡人完全不同,既不是故作成熟,也不是青澀稚嫩,有時候他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裡,卻給人一種很難形容的、淡雅的氣質。

不過,陸姑娘開口就是:“公子年輕俊俏、玉潤溫和,還有一手好廚藝……誰會不喜歡呢。”

“廚藝,你聽誰說的。”祝平娘問。

“都這樣傳。”

“嘖。”祝平娘不說話了。

陸姑娘見狀,腦海中閃過一道亮光,她忽然問道:“祝姐姐,您今個怎麼沒吃東西。”

她收拾房間時候看見的,還以為今日自己的飯菜不合她的胃口,如今看來,姐姐是想吃……他做的東西?

“臭丫頭,平日裡不見你這麼機靈。”祝平娘眼裡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姐姐莫要生氣,我這個月的休息不要了,幫您點賬……”陸姑娘冥冥之中覺得身上好像有鞭子的疼痛感,她立刻給了在祝平娘一個討好的笑容,說道:“我去給您備食材,一會兒送到公子歇腳的地兒。”

“大小也是個管事了,還像個孩子一樣。”祝平娘很是無奈。

拿自己這個侍女也沒有辦法,誰讓她寵著呢。

“只在您面前這樣。”陸姑娘屈身行了一禮,將古琴樓下後,轉身離開。

祝平娘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

“……”

在她面前是個小丫頭,在其他人眼裡是嚴肅的女人……

她想起了朝雲宗上的秦嶺。

不過,在帶出了一個秦嶺之後,她就有刻意的轉變與少女的相處態度……陸丫頭雖然也很依戀她,但是至少,陸丫頭還是喜歡男子的。

至於秦嶺……

想起這個粘人的小麻煩,祝平娘覺得腦袋隱隱作痛。

那秦丫頭……已經沒救了啊。

算了,不想這些。

看了一眼徐長安的方向,祝平娘眯著眼睛,腰間一張黑色的紙質飾品順著風輕輕蕩著。

希望,小長安能夠明白她的心意。

——

徐長安的確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比如,他分明是在花月樓的,但是心裡卻總是閃過……先生的樣貌。

李知白。

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一層整個花月樓的佈置都偏向暗色的黑白相間,而祝平娘身上這漆黑的貼身長裙,也掛著幾分李知白身上的道袍的設計。

細節、姿態,都和李知白有相似的地方。

最簡單的,如同徐長安所在的這個雅間的牆上,就掛著一幅好字。

徐長安看過去,只見細膩的筆墨間,藏著一股子優雅的氛圍。

【知白守辱,安常守故。】

八個字精緻的墨字裝裱雅間的牆上,掛在最顯眼的地方,就好像生怕他看不見一樣。

以往的徐長安就算看見了也不會多想,反而會誇讚幾句好字。

這幾個字出現在青樓這種灰色地帶中最符合不過。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因為他知道先生的名字了,還知道一些秘密。

這種情況下,這幾個出自祝平娘之手的字,怎麼看,怎麼不太對味。

這位祝前輩,不會對自己先生……

還有秦師叔……

徐長安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作為晚輩不該有這種臆測。

天底下炙熱的感情並非只有愛情,至少從他先生那裡,他所見到的情感是凌駕於愛情甚至親情之上的、更為耀眼的東西。

也不知道,先生與祝前輩有怎麼樣的過往。

徐長安笑了笑,隨後拿起手邊的點心咬了一口,細嚼慢咽的同時,在想雲姑娘方才說餓……也不知道歇腳的地方有沒有給她準備點心?

正想著,忽然一陣亮光升起,伴隨著姑娘們的聲音,徐長安意識到琴會要開始了。

他收斂了雜思,專心的看下去。

前輩……不,長輩專程為了他而上臺表演,他也不敢不認真看。

……

此時,牡丹花混合著海棠花的香氣在花月樓中瀰漫,樓中一片寂靜,所有姑娘的視線都放在了臺上唯一正走向古琴的黑衣女子身上。

頂上是明亮燈光,映照著她的頭飾,散發著閃閃的光亮,十分的晃眼。

事實上,在花月樓演出還佩戴銀飾是很忌諱的事情,現在隔著老遠看著舞臺,就能看到祝平娘頭髮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但是意外的,祝平娘漆黑的衣裙和銀飾反射的光芒融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極其和諧、絕美的畫卷。

此時黑與白,在徐長安心靈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讓他再一次確認……自己方才應當沒有多想。

祝前輩,一定是在暗示他什麼。

是因為這次上山後,他被先生認可了嗎?

應當……不是吧。

徐長安不喜歡自作多情,於是沒有繼續往下想。

……

祝平娘已經在古琴前坐下,燈光灑在她的一身黑衣上,被吸收了光華,卻反倒更映著幾分清冷。

花月樓與祝平娘。

這兩個組合在一起,本該是再媚色不過的東西,如今卻讓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那臺下來聽曲子的姑娘看著臺上的女子,眼裡皆閃爍著或迷戀或憧憬的光芒。

祝平娘修長手指在琴絃上輕輕一勾。

“錚——”

金鐵錚鳴響徹,瞬間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她的面容上引到琴聲裡。

旋即一抹慵懶,悠然的琴聲沿著優雅的弧線在花月樓中緩緩流淌,靜中帶動如飛絮,飄忽空靈。

徐長安聽的認真。

他曾經就聽過祝平娘的曲子,不過那時前輩不是那麼認真,像是在調笑他。但是即使是這樣,徐長安當時聽了她的琴聲也覺得神清氣爽,是一種絕佳的享受。

如今,前輩認真起來後,徐長安不自覺的閉上眼睛,用心體會波盪的琴聲。

琴聲委婉連綿,時而如山泉從幽谷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時而若山石不禁雕琢、質樸自然。

因為是演奏給自家姑娘和徐長安聽的,所以選曲子不需什麼深意,只要好聽就行了。

但琴曲是心聲,詮釋著奏者內心的波瀾起伏和心路歷程也是事實。

於是隨著臺上祝平娘嘴角勾起,她指尖沾染了靈氣,琴聲也發出了細微的改變。

她知道徐長安靈臺堅固,內景是沒用的,但是可以用更簡單的一些辦法。

在祝平娘的刻意下。

認真的徐長安就“看”見了一幅畫面。

——

畫面上,年輕一些的李知白席地而坐,手中捧著一杯泛著熱氣的紅茶,側著頭正與誰說著話。

——

徐長安:“???”

他又看見李知白了。

徐長安閉著的眼睛眉毛抽了抽。

聽著琴聲的徐長安忽然意識到,雲姑娘不在他身邊是一件好事。

雖然雲姑娘不會吃醋,但是如果妻子在身邊……

他逛青樓聽曲子也就算了,腦子裡都是先生?

儘管有可能是被暗示了,他還是會懷疑人生。

……

嗯,雲姑娘不在意。

就算是沒有發生的事情,可因緣線曾經存在過。

那是正妻,想想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