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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高山流水4

齊甚君是驚大發了, “這不是狀元郎嗎?”

韓逢這才將目光移到齊甚君身上,他從楚雲樓緩步走來,近前了才對齊甚君微一拱手, 客氣道:“齊大人。”

看著態度很溫和。

齊甚君稀裡糊塗地放了拽著林奇袖子的手, 對韓逢回禮, “韓大人, 你怎麼也在?”他的目光是驚奇到了極點。

因為韓逢太窮了。

窮的連衣裳都買不起新的,官服都制不起第二身, 哪有錢來楚雲樓花銷啊?

韓逢對這個前世忠誠的手下態度堪稱和藹,“來消遣。”

齊甚君眉毛都快挑到天靈蓋了,就差脫口而出‘你發橫財了?!’。

韓逢的餘光一直在看林奇,林奇安安靜靜的,素衣玉簪, 在繁鬧的街上如一捧雪,韓逢暴躁的心瞬間就清涼了,“林大人。”

林奇向他微一點頭,還是沒開口。

“那……既然碰上了,”齊甚君沒心沒肺地一撓頭,“就一起玩吧——我做東!”

“我不去,”林奇斷然道,“我要回去了。”

韓逢也道:“齊大人, 今日楚雲樓閉館了, 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啊?”齊甚君又是驚了, 楚雲樓自開館以來還未曾關過一日,他今夜接連吃了幾個雷,驚得眼珠子都圓溜了許多,“不可能吧?”當下也不管這兩個人了, 提起袍子就去敲楚雲樓的門。

林奇說要回去,人還站在原地,面色冷冷的,負手站著,目光雖不落在韓逢身上,韓逢卻像是被密不透風的眼風罩住了,他眯了眼,低聲下氣道:“林大人可否送我一程?”

林奇瞟了他一眼,韓逢捂著碗大的拳頭在嘴角嬌柔地咳了一聲。

“上車吧。”林奇扭頭,對這人做作的演技很是絕望。

“閉館?為何閉館?你是不是騙我?”齊甚君不甘心地從門縫裡塞了自己的頭進楚雲館的門,為他開門的道童快羞死了,“齊公子,我不騙你,你快出去吧。”

齊甚君是個死纏爛打的性子,不肯縮回自己的大頭,刨根問底道:“到底為何閉館?是出了什麼變故?眠柳還好嗎?”

“柳姐姐沒事,”道童見他死活不肯走,硬關上門夾斷他的脖子又是不能,只好妥協道,“您要是真想知道,就問那位穿藏藍衣裳的公子吧,當真是……當真是……”道童說不出下去了,咬著唇面色也白了起來。

齊甚君知道他指的是韓逢,扭頭望向對街,卻是林奇和韓逢連人帶馬車都消失不見了。

道童見他扭頭,立刻關上了門。

“嘭”的一聲,齊甚君腳尖一頂,輕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眉毛上天又落地,自言自語道:“嚇死本公子了。”

馬車上,韓逢與林奇相對而坐,林奇的馬車不算大,韓逢身形高大,與林奇相對坐著,兩人的膝蓋隨著馬車行進的顫動便要淺淺地輕磕一下。

韓逢壓住心中的心猿意馬,壓低聲音道:“方才齊大人在,我不便說,我並非是去楚雲樓尋歡作樂,而是有正事。”

林奇看到那些人如鳥獸散的場景也猜測韓逢應該是辦正事,其中有好幾個官員,就怕韓逢是在行‘奸臣之事’。

林奇面色微沉,輕點了下頭。

馬車內寂靜起來。

韓逢點到為止,也不過多解釋,解釋的多了,倒顯得怪異,他與林奇如今還生分著呢。

韓逢將目光挪開,只是馬車空間有限,無論往哪看,也就這麼一方小小的天地,在這方近乎密閉的天地裡,林奇無處不在。

往下看便是林奇長袍下的雙腿,絲綢在雙腿中間落下去,勾勒出圓潤玲瓏的膝頭和一點大腿的輪廓。

韓逢在楚雲樓這個京城第一溫柔鄉裡待了一炷香的功夫,膩味的要死,幸而裡頭沒什麼香氣,要不然他臉色能更難看。

鼻尖聞著林奇身上特有的味道,韓逢有了兄弟鬩牆的苗頭,不爭氣的東西試探著想出來造反。

韓逢立刻將目光微微往上挪了挪。

淡青色的腰封束著一截細腰,非女子那種纖細的盈盈一握風吹便倒,翠竹松柏一般,馬車晃動,腰身卻挺直著不動,挺拔堅韌。

韓逢的眼睛看直了,頭又有點昏,腦袋裡熱熱的,還有些沖鼻。

管不住自己,韓逢也恨這一點,腦海裡慢慢念起了佛經——半點不管用。

再這樣下去,就要在林奇面前丟醜了。

韓逢悄然抬起左腿,想掩蓋自己暗暗抬頭的小兄弟,卻是‘咯噔’一下,馬車顛了個大的,林奇本是坐的筆直,也不由向前栽去,說巧不巧,頭臉正砸在韓逢剛抬起的腿根!

“嗯——”韓逢悶哼一聲,臉由白轉紅,由紅轉白,捂著腿根疼得死心塌地。

林奇也是驚著了,也顧不上斥責車伕,忙虛虛地扶著韓逢的兩肩,慌張道:“韓大人,你沒事吧?”

韓逢捂著自己的兄弟,心道這就是你造反的下場,強忍著痛意,啞聲道:“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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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奇是真慌了。

一直到馬車停在韓府前,韓逢都一直佝僂著。

再鐵的漢子,該脆弱的地方都一樣脆弱,更何況韓逢方才在馬車上正對林奇浮想聯翩,小兄弟正是半軟不硬的時候,林奇一頭砸下去,韓逢沒慘叫出聲已經算是不錯了。

林奇扶著韓逢下了馬車。

韓逢的麵皮早在兩世歲月中鍛鍊得無堅不摧,而如今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略覺丟人。

侍從推開了門,林奇扶著韓逢進了一進的院子,院子裡冷冷清清的,一棵樹一張石凳,灑滿了落葉,一看就是無人打掃,再說房內,稱得上是家徒四壁。

京官,說的好聽,那點俸祿都難以為繼在京中的日子。

林奇扶著韓逢坐到了床榻上——除了床榻,只有冷凳,沒別的地兒坐。

林奇吩咐僕從,“去,請金大夫來。”

“是。”僕從伶俐地轉身。

韓逢忙道:“不必!”

“去。”林奇簡短地命令僕從,僕從是林家的僕人,不聽韓逢的吩咐,悶頭就跑了出去。

韓逢臉色紅白相間好不燦爛,吶吶道:“過一會兒就好了。”

林奇也不單是為這個,在楚雲樓面前,他就瞧見韓逢臉色不好,大概是真病了,“韓大人是為了登我林府的門染的風寒,我自然該負責到底。”

韓逢神色複雜,心中湧上一股酸澀,幾乎要哭。

林奇……這樣光風霽月的林奇,背了那樣的汙名街頭斬首……

韓逢仰頭,將眼中泛起的熱意斂去。

林奇見他仰頭往後靠,以為他疼的厲害,擔心道:“很疼嗎?要不……脫了瞧瞧?”

韓逢那一點淚意消失殆盡。

真是兄弟不給自己做臉。

“不疼。”韓逢迴避道。

林奇的目光落在他藏青色袍子上拱起的那處,擔憂道:“該不會是腫了吧?”

韓逢麻木道:“不疼,真的不疼。”

這是大實話,那股疼勁已經過了,現在就是火辣辣的麻與鈍,彷彿這物件與他這個人分離開了一般,真分離了倒好。

林奇顯然是不相信,兩隻黑漆漆的眼珠除了擔憂還是擔憂,倒也不在意別的了。

很快,金大夫來了。

金大夫替韓逢把了脈,便說他風寒未愈,洋洋灑灑又開了一大堆藥。

林奇看著金大夫開方子,眼神又輕瞄了韓逢一眼,韓逢一直盯著他,此刻對上眼神,很明確地用力一眨眼睛,於是林奇心有靈犀又心有餘慮地把嘴邊的問話憋了回去。

侍從隨著金大夫回藥堂抓藥。

韓逢坐在床榻上,人坐正了,以表示自己真的沒事了。

林奇輕嘆了口氣,“韓大人不要諱疾忌醫,畢竟也是很重要的地方。”

韓逢已經不會臉紅了,他沒有臉了,“林大人放心,一定沒事。”

林奇心想他總該有數,終於拋了這個話題。

韓逢松了口氣,恨不得給自己的兄弟來上兩巴掌。

想是這麼想,林奇離開之後,韓逢還是解了褲子去察看,還好,老樣子,沒傷著。

韓逢岔著腿,自言自語道:“叫你發瘋,捱揍了吧?看你還敢不敢。”

權錢色,三者總是捆為一體。

有了權勢就有了源源不斷的財富,有了這兩樣天下人都趨之若鶩的東西,還怕滿足不了色-欲嗎?

韓逢沒有色-欲。

他的心是一片焦土,覆蓋了重重汙穢的雪。

林奇化開了他心頭烏糟糟的雪。

他對林奇有慾望,是最原始最純粹的慾望,肉與靈不可分割,心裡喜愛,身體就會有反應。

可韓逢不想。

“子非……”韓逢悄然念了那兩個字,儘管房內只有他一人,他也依舊做賊一樣,不敢高聲。

——他怕玷汙了林奇。

翌日,林府的侍從送來了藥堂煎好的藥和幾身厚衣裳,侍從口齒伶俐,清清楚楚道:“公子說天冷了,韓大人病著,要多添衣。”

“替我多謝你們公子。”韓逢語言蒼白道。

他手上其實已經有不少林奇的東西,林奇的傘,林奇給他的侍衛服,他說了還,一直捨不得還。

韓逢走到書桌旁的畫缸前,畫缸裡插著幾個卷軸,突兀地插了一把紙傘,韓逢抽出紙傘,心裡萬般地捨不得,還是拿了紙傘過去,臉色蒼白地對侍從道:“這是你們家公子的傘。”

“不用還了,”侍從笑了下,聲音清脆,“公子說了,給韓大人的東西就是韓大人的了,都不必還了。”

韓逢心中一暖又是酸澀,收回紙傘,在胸前抱了,露出一個溫柔笑容,鄭重道:“多謝。”

侍從從韓府回來,帶了一幅字給林奇,說是韓逢的謝禮。

林奇心裡想笑,面上忍住了,擦了手,鎮定道:“放下吧。”

侍從也就隨意地插入了他的畫缸中。

待侍從退下之後,林奇連忙去畫缸裡拔出了那幅字,他留意著地方,一拿就準,展開書卷一看,上面寫了一句詩——何者為君子,子非若知意。

筆法說情,那字含蓄內斂,情意深重,林奇看了許久,輕摸了‘子非’兩字,微微笑了。

林奇早上看了韓逢的字再去的戶部,時間有些遲了,齊甚君直接迎了上來,對林奇道:“出大事了。”

沒等林奇詢問,齊甚君便道:“一件好也不好,怪也不怪的事。”

林奇道:“好在哪裡?”

齊甚君摸了一下自己並不存在的鬍鬚,擰眉道:“京中諸多豪紳官員,忽然大發善心,要捐助城外的河堤建造,你說這是不是既好且怪?”他摟了林奇的肩,神秘道:“可不是小數目!足足十萬兩!”

林奇一點不驚,嘴角噙了柔和的笑意,見齊甚君盯著他神色奇異,忙道:“那又不好在哪?”

齊甚君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望著林奇的眼睛,鄭重道:“子非,你可要被韓逢給比下去了。”

“沒什麼比不比的,”林奇拉開了他的手,低頭嘴角笑意溶溶,“君子無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