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不止，配合低沉的嗚咽，讓整個河灣也蒙上了一層濃郁陰森。
等來懸掛頭顱的護衛走後，張舜才悄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摸去。
就在不遠處的林子內的某個草叢中，兩條身著夜行衣的身影出現。
一男一女，女子被攙在男子手中，雙手掩面，卻沒掩住滾落的淚珠。
“小妹，別哭了。行動前，大家都有了準備，重要的是我們都還活著！”
男子溫聲開口，語氣卻渾然不似安慰，反而夾雜著幾許的仇怨。
“振作起來，他們的仇，還等著咱們去報呢！”
男子咬牙，從牙縫裡擠出的這麼一句，更裹上了騰騰殺氣。
女子放下了手，抹抹臉頰，轉頭道：“你說得對，決不能讓他們白死了！”
堅定的語氣，她眼中卻是和男子一模一樣的怨恨和殺機。
張舜躲在暗處，遲疑了許久，還是決定不管這個閒事兒了。
但還沒等他離開，身後男女的話，就讓他的腳步猛地一頓。
“如今，那混蛋搭上了無涯門這條大船，咱們更得抓緊了！”
“的確，那混蛋跋扈暴戾，再有無涯門撐腰，只會變本加厲！”
兩人很快達成共識，並沒有注意到暗中一條人影已悄悄逼近。
“那個……”
張舜放棄了離開的打算，緩步走了上去。
沒有解除《偃息訣》，所以並沒有引起那對男女的注意。
是他出聲後，二人才悚然轉頭，並迅速跳開兩步，擺出了應敵姿態。
張舜趕緊把手一舉，示意自己並無惡意。
“在下只是想問問，你們剛才說的無涯門是怎麼回事兒？”
“你是誰？”對面男子立刻就鎖住了眉頭。
突然冒出個陌生人，還是以這種詭異的形式冒出的，只怕誰也不會放鬆警惕。
張舜正在琢磨這次該怎麼來編假身份的時候，對面女子的眼睛卻突然一閃。
用力眨了眨眼睛，她驚異道：“你，你是張城主？”
“張城主？哪個張城主？”男子滿臉不解，狐疑道。
“溪崖城，張舜張城主，就是那位青榜榜首！”
女子深吸口氣，一字一句地講出了張舜的身份。
張舜尷尬撓頭，但既已被認出，他也就沒再藏著掖著。
“真是榮幸，姑娘竟然也聽說過張某人。”
得到他的承認，男子才傻了眼，怔怔地張著大嘴，忘了出聲。
可女子卻激動地撲了上來，提手拽住了張舜的胳膊。
“姑娘這是幹嘛？”張舜狠狠一愣，下意識地將手臂抽了抽。
“小妹，你先撒手。”男子也被妹妹的動作嚇了一跳，趕緊把她的手掌拉回。
“都說城主您宅心仁厚，請您幫幫匯江的人們吧！”
女子的手雖然被拉回去了，但視線卻始終直勾勾地打在張舜臉上。
莫名其妙來上這麼一句，張舜整一頭霧水，當然也就沒有吱聲。
不過，女子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不住請求。
也是從她的話裡，張舜勉強搞清楚了些事情的來龍去脈。
匯江並不比溪崖繁榮多少，但普通民眾卻活得比溪崖人糟多了。
而這一切，全拜匯江城城主所賜。
城主名叫朱魘，人如其名，早已成為匯江的勞苦大眾擺脫不了的夢魘。
大約五十年前，朱魘首次出現在匯江城。
不過半月，便憑一己之力，推翻，哦不，應該是收服了原城主。
從那之後，匯江便成了這個暴君的私有物。
五十年時間，朱魘不止過上了皇帝一般的生活，還把溪崖近半人當成了奴隸。
在整個溪崖城，無論男女老少，都過得不如一頭牲口！
被逼著做苦工，逼著開店，但卻得不到半點報酬！
因為，在朱魘的意識裡，匯江的一切都是屬於自己的！
在這座城市，尤其是平民區，幾乎沒人有幾兩銀子的私房錢。
因為，每個月一到時候，朱魘就會派人對所有商販、居民，來場無情搜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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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好時，倒也罷了。可輪到生意差，交不出定額，那流放區就是最終歸宿。
是的，流放區對外說是關的都是罪犯，但實際上，只是不合朱魘心意的一些平民。
即便在那裡，人也不是只面對冷牆鐵窗，每天都得被迫紡紗、挖礦。
每天除了兩個窩窩頭，和半碗稀飯之外，再也沒有別的。
富人區的那些則是曾經匯江的豪門望族，也是如今朱魘最忠實的走狗。
仗著以前的人脈和門路，保證了朱魘的錢袋子，才有那看似糜奢的生活。
可在匯江，早就已經沒有了夢想，也沒有希望。
女子名叫韓梅，男子名叫韓松。
隸屬一群不甘現狀，不滿暴政的人暗中結成的反抗派。
時至今日，在不斷戮殺之後，這個組織也已沒剩下幾個人了。
今夜，是他們花掉數年時間，才好不容易布好的局。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可不知怎麼就暴露了，無奈下只能提前發動刺殺。
數年的心血，數年的忍氣吞聲，卻只換來個失敗收場。
聽到這裡，張舜不經意地抹了抹鼻子。
雖然他並不知道詳情，但隱約猜到可能是自己壞了人家的事兒。
哪怕是無心之失，他依舊有那麼點不好意思。
“所以，你們是想我替你們殺了姓朱的？”
“請前輩出手！”韓梅深深地彎下了腰。
就連韓松也把腰桿子彎成了九十度，迫切道：“請前輩成全！”
“區區一個朱魘我倒沒放在眼裡，不過你們剛才說的無涯門……”
張舜故意裝出一抹為難道。
“朱魘野心勃勃，雖不知怎麼搭上的無涯門，不過在無涯門的人眼裡，他不過是一隻不足輕重的狗。就算殺了他，無涯門也不會千里迢迢來找您麻煩！”
“無涯門找他做什麼？”張舜追問道。
“詳細的我們也不清楚，探出無涯門特使身份，就險些讓我們暴露了！”
韓梅嘆了口氣，現在回想，彼時的驚險也都歷歷在目。
張舜沒再多言，擰著眉頭，沉吟著。
不過一個朱魘，他真看不上眼。
可就算宰了那混蛋，對他來說又能有什麼好處？
退一萬步來說，匯江這座死城，能因為死個城主就恢復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