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小區建於1980年,它與華東廠隔著一所華東職工子弟學校。華東小區有20棟紅磚住宅樓,每一棟樓有8層高。供銷社,食堂,衛生院,老年中心,保安室,一應俱全。
冷蝶走來了華東小區的院門外,聽到身後有汽笛聲響起。她走去了一側,看見一輛嶄新的黑色桑塔納轎車駛進了院門。她剛走了兩步,就聽身後有車鈴聲響起。她沒太在意,因為院門很寬敞。
突聽:“讓讓,快快,哎哎…”
“哎呦!”冷蝶痛苦的叫了一聲,被腳踏車撞的朝前摔倒在地。
一個穿著黑色半大衣的男人連車帶人摔在了地上,車筐裡的雞蛋爛了一地。
四個大媽正要一同去菜市場,忽見是冷蝶,趕緊衝了過來,一個趕一個跑的快。
冷蝶被連扶帶攙的弄了起來,她瞧了一眼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
楊回的個頭挺莽,腰比缸粗,人挺小氣,楊回急道:“姨給揉揉,姨給揉揉。”又衝那個往起扶腳踏車的男人訓道:“你會不會騎車,咋往人身上騎。”
男人難為情的說:“真對不起,我的確剛學會騎腳踏車!”
冷蝶的兩隻手揉著兩個發疼的膝蓋,強顏歡笑的說:“我沒事兒,算噠!”
許冰彎腰撿起了手提袋,對冷蝶說:“那麼寬的院門,指不定他安著什麼壞心呢!”
冷蝶又看了一眼那個男人,見那個男人眼神擔心的注視著她。
劉念是老華東人了,沒退休以前是華東職工學校的校長。她和楊丹的關係實在好,她心急的對那個男人說:“年輕人,咱們一起去衛生院。沒事,固然好。你看怎麼樣?”
楊回接道:“沒必要和他商量,他不去也要去。”
趙兜杏接道:“衛生院有人沒。”
楊回急說:“有有,紫定天天值班了。”
冷蝶笑道:“我真沒事兒,算噠!”
趙兜杏好生的打量了幾眼這個男人,她確定華東小區裡沒這麼個人。她像個警察似的盯著這個男人,嚴肅的訓道:“你是哪家的親戚?帶身份證了沒?”
這個男人三十出頭,大高個,留著毛寸發,皮膚挺白淨,帶著一副金邊近視鏡,有一股非同凡響的氣質,他溫文爾雅的笑道:“帶了,我是龍四家的。”
趙兜杏一直對戴近視鏡的男人挺敬畏,尤其對戴金邊近視鏡的就更敬畏。可一聽“龍四”,她直接對著這個男人翻了個白眼。這個白眼是那麼的正大光明,那麼的鄙視挑釁。
這個男人眼神驚愕的看著趙兜杏,他完全沒有料到“龍四”在華東廠這麼不受歡迎。
趙兜杏喊了一聲:“你瞪大眼睛看著我幹嘛!”
這個男人溫和的笑了起來,無言以對。
冷蝶心道:“龍大叔真可憐。”
許冰衝著男人冷笑了一聲:“我當誰家親戚呢!原來是燒鍋爐的龍四。”
趙兜杏大聲訓道:“你瞎啦,那麼大個院門,你不會騎就推著,快賠禮道歉。”
這個男人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極其的無奈尷尬,他剛要對著冷蝶開口,又聽楊回訓道:“拿來身份證瞧瞧?沒聽說龍家來親戚。”
這個男人著忙去掏大衣兜,裡裡外外的掏了一陣兒,他難為情的笑道:“身份證在家,我…”
楊回打斷道:“先去衛生院,再去保衛室,你真是龍四的親戚,龍四絕對會來認你。”
這個男人收起了笑容,他低下了頭,皺起了眉頭,因為龍四重病的根本下不了床。這事情,很多人曉得。
許冰把手裡的手提袋一遞,說:“接著吧!”
冷蝶心裡很不好意思,可根本沒她說話的機會。四個大媽護衛著冷蝶走在前,那個男人一聲不吭的推著腳踏車走在後。車筐裡的蛋清蛋黃流了出來,彷彿就是這個男人心裡流著的淚。
劉葡喜六十來歲,是華東小區出了名的愛打聽。她的女婿是華東廠的技術骨幹,女兒是華東廠的出納員。她提著菜籃打算去菜市場,迎面遇上了冷蝶她們。
冷蝶笑著招呼道:“劉大媽買菜去啊!”
劉葡喜笑道:“是啊!大媽一天不見就想你。”
許冰低聲道:“不是個好玩意,別搭理她。”
冷蝶笑笑。
因為愛打聽的人愛說三道四,這號人往往不被人喜歡。
劉葡喜看去推著腳踏車的那個男人,笑道:“你出去買菜去啦!”
那個男人笑著應了一聲:“嗯!”
四個大媽停了下來,冷蝶和那個男人跟著停了下來。
趙兜杏對走來的劉葡喜笑道:“劉大媽認的他啊?”
劉葡喜笑道:“這是龍四的兒子,剛從部隊回來,過起年來,就在咱們廠上班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四個大媽同時一驚,看來他沒有說謊。冷蝶看見龍東赫對她斯文的笑著,她微笑的對龍東赫點了一下頭。
劉念說了一聲:“龍四的兒子是在部隊。”她的眼神一瞬間變的溫暖了起來,轉過身看去龍東赫笑道:“你是叫龍東赫吧!”
龍東赫笑道:“嗯!敢情劉校長還記得我。”
劉念挺高興:“哎呦!敢情你也記得我這個老校長了!你啥時回來的?”
龍東赫笑道:“4號回來的,回來兩天了。”
劉念笑道:“你當兵走了有十四年了吧,今年該有三十二歲了。你結婚了吧?找的哪裡的女人?”她是一連串的話一連串的笑,因為龍東赫在她心目中是個好學生。
龍東赫笑道:“去年離婚啦!呵呵…”他有些尷尬的笑了幾聲。
離婚在這個年頭是個大忌諱,幾個女人在心裡取笑著龍東赫。劉念收回了笑臉,眼神嘆惜的注視著龍東赫。
許冰問道:“你在廠裡幹啥工作?”
龍東赫正欲開口,劉葡喜搶先道:“他接了
龍四的班了,一過起年就上班了。”
劉念的心裡念著師生情,微笑的對龍東赫說:“你先回家去吧,一會兒來衛生院。你撞的人是冷蝶,就是咱們老廠長的二孫女。”
龍東赫早已認出了冷蝶,他看去冷蝶笑道:“我當兵走時你才八歲。”
冷蝶笑著說:“我記得你了,龍大哥。”
龍東赫笑道:“我一會兒趕去衛生院,我先走了。”他調轉車頭走去,大步邁的很匆忙。
劉葡喜對四個女人問道:“他怎麼著了?”
趙兜杏說:“他騎車不長眼,把冷蝶給撞倒了。”
劉葡喜關心的對冷蝶說:“天寒地凍的,快去衛生院好好檢查檢查。”
冷蝶對五個大媽笑道:“我真的沒事兒,不用去了。龍大叔是咱們廠的困難戶,又病的那麼嚴重。就算了吧!”
楊回道:“龍四家根本沒錢,數著米粒過日子。這麼多年,不知吃了老廠長多少救濟糧。”
許冰說:“龍四的兒子在部隊待了十四年了,應該有不少退伍費。我看他肯定是在部隊犯了錯誤了,不然應該會給他安排個好工作。”她起了輕笑,帶著一股子怕聞到泔水的勁兒。
趙兜杏嘆道:“哎!一攤上癌症有多少錢都不夠,他還有嚴重的心臟病。龍東赫夠不孝順的,我上次見他是在他母親的葬禮。”
劉念嘆道:“東赫小時候是個好孩子,學習成績在全重慶名列前茅。可就這命,不知他有沒有孩子?”
劉葡喜笑道:“龍東赫有個六歲的女兒,長的挺標緻。”
劉念笑道:“那還有個盼頭。”又同情的說:“龍四沒幾天活了,咱們幫著給龍東赫說個媳婦。”
許冰哭笑不得的說:“好人家的姑娘才不嫁給他了,別攬那不討好的媒。別忘了,當年那檔子事。”
劉念心裡有點氣,心想龍東赫都這麼可憐了你許冰還火上澆油。劉念對許冰說:“當年,龍東赫頂了蕭破隱的罪行。蕭鐵花錢買通了趙維的家長,龍東赫才被放了出來。法院判定趙維誣告罪,判一緩二,監外執行。”她好心提醒:“龍東赫和蕭破隱是磕頭交命的兄弟,蕭飛靈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許冰笑著對幾個女人說:“瞧瞧,老師為學生出頭了。”她對劉念說:“我才不管那閒事,管好咱自個兒就行了。”
劉葡喜嘆惋一聲:“就是可憐了孩子了。”
許冰對冷蝶說:“快去衛生院。”
冷蝶笑道:“許姨,我真的沒事。”
楊回對冷蝶說:“還是去檢查一下好,我們也放心。”
冷蝶笑道:“我一個人去吧,阿姨們快去買菜吧。哎呀,我的排骨。”她忽然想起手提袋在龍東赫的車筐裡,她趕忙一瘸一拐的去追龍東赫。
五個大媽同時喊了一聲:“當心點!”
冷蝶頭不回的應了一聲:“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