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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話 渾水摸魚 之一

兵之上者,伐謀。

一場戰役,僅靠短兵相接、武力取勝,那只不過是庸人所為。

君聆詩是庸人嗎?不是,所以他不靠武力,便讓其義子君棄劍織下一張縱橫五族的大網;他不靠武力,讓原本該是阻力的江南二十一水幫聯盟,成為助力。

仲參呢?他是庸人嗎?

他是閣羅鳳的孩子,便衝著一句『虎父無犬子』,仲參豈能是庸人!

所以,他也有計。所謂『直搗黃龍』,攻下林家堡,只不過是表面計劃。

他的底子,便是『攻心為上』!

怎麼攻?嘿!當年怎麼攻諸葛靜,今日便怎麼攻君聆詩!

君聆詩一聲過後,房中已傳來一聲一聲的急呼:「懷懷!你怎麼……懷懷,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嚇我!」

君聆詩一個箭步衝進房中,即見懷空正顫著身子擺出盤坐姿勢,雙手握緊了拳頭,指甲已插破了掌心肉,他還在使力!臉色青了,如春草一般的青,口中卻不絕流出鮮血,他咬破了自己嘴唇的血!

這血的紅,比火還紅……

紅血流溢於青色麵皮之上,這是地獄惡鬼才會有的模樣!

諸葛涵已經嚇著了,但她還是緊緊摟著懷空的頸子,不斷在他耳邊叫著,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嚇我……

君聆詩轉視地面,藥盅砸破了,滿地藥湯橫流、藥渣滿布。

在藥渣之中,他發現一片葉子,雖然煮過、熬過,仍不減其豔紅的血色葉片,一片海棠葉……

血海棠!雲南七大毒蠱之一!

但血海棠也無可能令食者立即毒發!除非……

君聆詩再轉首一望,果然!

懷空已經不止是嘴唇溢血,七孔皆已鮮血橫流,諸葛涵忍不住了,叫聲夾雜著哭聲,懷空的血,染了也全身……

她很久沒有哭了,她一向是個不輕易掉淚的女孩兒。

可是她知道,她馬上要失去一個很疼愛自己的人了!

懷空的顫抖停止了,青綠的面色變得蒼白。

君聆詩曉得,接下來便是最慘的一幕,那是讓見者一輩子再也忘不了的一幕,他不能讓諸葛涵看見這一幕,於是立即搶上一步,一把便將諸葛涵從懷空身上拉起,推向門外。

懷空的面頰忽然消瘦了,那幾乎只是皮包著頭骨!他的眼球漸漸突出、突出,直到拖著血絲落到地面!

從他已無眼球的空洞眼孔與口中,各爬出了一支姆指大的蟲,身是草綠色,卻又紅斑滿布的心蟲子!

叄屍蠱!雲南七大毒蠱之中,潛伏期最長的一種。蠱蟲會寄居於食蠱者的腦部,它們很安靜、很安份,在毒發之前根本令人毫無所覺。

可血海棠的強烈血氣,比真正的鮮血還要鮮的味道,卻會讓叄屍蠱蟲發狂、也令它們飢餓!聞到血海棠氣味的叄屍蠱蟲,將會蠶食宿主的腦髓、吸食宿主的腦部血液……

從來,從來沒有人失去了腦髓,還能活著。

換言之,血海棠配叄屍蠱,中者立即毒發身亡,無藥可治!且死法會是人間最恐怖、最殘忍的!敕裡曾經這麼,君聆詩如今親眼見到!

君聆詩閉上了眼,揚手一劍,即將叄支從懷空體內爬出的蟲子斬為六截。

一劍,只是一劍,他心中則默唸了一句『戲籲呼』!

收劍同時,諸葛涵又要衝進房來,君聆詩立即回身擋住,道:「不要再進去……」

「我要照顧他!」諸葛涵悲聲叫道:「他中毒了,我要照顧他!」

「他……自有如來佛祖照顧!」君聆詩正色道:「而你……過來!」言畢,他一伸手便抓住了涵的臂,涵傻了!

她已經練會了凌雲步,屈戎玉教了她叄成,她學會了四成!身動留影凌雲步,當今天下間最高明的輕功步法,諸葛涵學會了四成,卻避不開這一抓!

君聆詩拖著她便向醫館後門行去。到了,藥田仍是藥田,卻空無一人,『呂蘆』已不知所蹤。

君聆詩在藥田中逡巡了一陣,果然,讓他找到了!他俯身拔起一株青綠、又帶著斑紫的草藥,遞到諸葛涵面前,道:「快吞下去!」

諸葛涵瞪著君聆詩,不動、也沒反應。但眼神很明顯的在問:你是誰?這是什麼東西?

「我是君聆詩,這是斷腸草!快吞下去!」君聆詩急道:「為了諸葛兄,你不能死!快吞下去!」

諸葛涵傻眼了,疑道:「你……就是君叔叔?斷腸草不是毒藥嗎?」

「以毒攻毒,快吞!」君聆詩大喝一聲,諸葛涵為之一怔,立即想起了她的媽媽程至清在靈州牢獄中對她過的話……

『涵,你要記得:我們若能出去、若還有命活下去,你再不能自己姓諸葛,不論遇到誰都不能!但有一個人例外,你可以不信任天下人,甚至可以不信任我,但……一定要信任君聆詩!』

諸葛涵直盯著眼前這中年男子,從衣著與形貌上,這中年男子與傳中的君聆詩無什差異,除了背上少了一張琴……

她不禁感到奇怪人『天才』總是冷靜的、總是理性的。但,面前這與父親齊名的『天賦異才』,居然如此氣急敗壞,完全沒了一風雅氣度!

是什麼令這天才如此著急?是我的性命嗎?

諸葛涵不再懷疑君聆詩的身份了,但她卻也不接斷腸草,只冷冷道:「君叔叔,如果你還顧念與家嚴的交情,就讓侄女去看看懷空。」

君聆詩搖頭了。

懷空如今的模樣,怎能讓她看到?君聆詩自己都幾乎受不了!

諸葛涵何等精明,如何不知懷空已然回天乏術?她忽然感到好悲哀!

爹很愛我、娘也很愛我,他們被刺殺了;媽媽很愛我,她被吐番人劫走了!

龍掌門或許很愛我,但我不愛他;哥哥原本很愛我,可他卻讓石緋將我打成重傷!

愛我的人,只剩懷空!只剩懷空了啊!

諸葛涵吸了吸鼻子,忍住淚意,肅然道:「君叔叔,既然懷空已無法可救,那我……」

「吞下去。」君聆詩不理她,又將斷腸草更貼近她的面前:「聽我的,吞下去,然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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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為了什麼?為了一再的看我愛的人們一一遠去嗎……」

君聆詩一怔,而後輕輕搖頭:「不,是為了不讓愛你的人們看你遠去。」

諸葛涵不禁苦笑:「這世上還有愛我的人嗎?」

君聆詩從諸葛涵眼中看到她已了無生趣!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這孩子自幼便經歷了多少磨難!她理應很堅強。她能夠毅然決然的放棄身在鄱陽劍派的安穩生活,為了得到一個親人而踏上一條不歸路,她的確很堅強!

但,再怎麼堅強的人,當一個又一個的親人朋友接連逝去,又怎能不感到害怕?

君聆詩完全可以體會諸葛涵現在的感受,甚至,他認為,為了不讓諸葛涵受更多苦難,求一死以解脫,也是可以的!

可是……可是,再怎樣,他不能對諸葛靜的女兒見死不救!他不想,卻也只好道:「活下去,然後,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為什麼你的父親……」

諸葛涵眼神一亮,問道:「怎樣?」

君聆詩不答腔,只將雙掌縮起,甩動袖子;接著張開口,卻捲起了舌頭。

諸葛涵瞪大了雙眼!她見過,她見過好多次,見過好多次父親作出這樣的動作!

「為什麼!」諸葛涵迫不及待的追問,君聆詩仍然不答,只將掌中的斷腸草又向前一推。

諸葛涵再不假思索,取過斷腸草,咬了幾口,即和根嚥下肚去。

斷腸草一落肚,她立即臉色發白,滿頭大汗;緊接著,臉面一陣青、一陣白,她痛了,肚腹絞痛,痛得她汗如雨下。不久,忍不住了,痛得不住嚎叫、滿地打滾!

君聆詩見時機已至,立即右手抓著諸葛涵領子將她提起,左手一指直刺入她口中,直達咽喉!

這一戳讓諸葛涵吐了,不一會子便吐得滿田的藥湯、吐出了斷腸草、甚至還吐出了叄條青綠色的蟲子!

君聆詩一腳將讓那叄條蟲子踩得融入藥湯,不分彼此。

在這個時候,君聆詩完全明白了。

明白仲參所謂的『攻心為上』,是怎麼個作法!

諸葛涵還伏在地上不住喘氣,君聆詩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他在想,想仲參的下一步,會是什麼?

蘇州城外。

兩個人並肩走著,一個中年,短髮、短褐衣,不高不低的額頭、不扁不挺的鼻子、不厚不薄的嘴唇、不黑不白的皮膚……一個完全沒有特色的人,中庸。

一個老年,上毛比嬰兒稀、臉上紋比海浪多,步伐蹣跚、形貌齟嶁,一派行將就木……一個外貌比實際年齡要大上一倍的人,藥泯。

路上,中庸不住將眼光在藥泯身上掃來掃去,嘖嘖連聲,道:「真巧!嘖真巧!你居然與那呂蘆形貌如此接近!竟連君聆詩都認不出來!」

「謀事在人……」藥泯回道:「成事在天!但話回頭,即使我與呂蘆不似,都是個老頭兒,易個容,便差不到哪兒去……」

中庸了頭,一陣暗思。

他在想,想仲參的『第五型別計謀』:攻心為上連環計之『渾水摸魚』!

主子故意在林家堡現身,故意親口告知君聆詩『攻心為上』四字,為什麼?使計,便是要神不知鬼不覺,讓敵人毫無防範方法,他為什麼要告訴君聆詩?

他要造成錯覺!讓君聆詩以為,『攻心為上』,是要攻自己!

主子曾經分析過,一個真正的兵家、絕的兵家,是不會有弱的,這弱專指心理上。兵家理應摒棄人性、絕情棄愛,以萬物為芻狗、視人命為草芥!如此方能天馬行空、心無圭礙!

以此斷之,天縱英才不過蠢才、當代第一兵家也僅是人家、天賦異才更是無與倫比的庸才!因為他們都有情、且太重情,還敢玩兵,註定失敗!

諸葛靜之情在於妻,仲參即攻其妻;屈兵專之情在其理想與孫女,仲參即攻其理想與孫女;君聆詩之情在於故人,仲參即『佯攻』其故人!

何言佯攻?因為他早算好,讓君聆詩聽了『攻心為上』,君聆詩必生警戒,也必定以為,下一個有危險的人,會是諸葛涵!

君聆詩怎也不會料到,真正的目標,原本就是懷空!

諸葛涵一生顛沛流離,最需要的便是人情溫暖。讓如今世上對她最疼惜呵護的懷空一命嗚呼……嘿!這丫頭必定痛不欲生!讓君聆詩眼睜睜看著故人之女傷心欲絕,而自己無能為力,多有趣啊!

中庸愈往深裡想,便對仲參這主子愈是敬服!

「主子才是真正的兵家啊!」中庸慨然嘆道。

這時,一群人魚貫奔往蘇州城去,天已黑了,中庸與藥泯與這一群人擦身而過,只聞到一股好重的騷味!

是丐幫幫眾,他們也從聯江碼頭趕回蘇州了!

中庸忽然笑了。

藥泯低聲問道:「你笑什麼?」

中庸不語,搖頭。

他在笑君聆詩,當你以為諸葛涵已救回來了,一切無虞之時,你怎也不會料到,主子的計,還沒完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