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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文哏

孫悅看到胡炎這表情就來氣,當即說道:“好,您聽兩個字的:羊肉。”

胡炎張嘴便來:“我給你對‘蘿蔔’。”

“那對得上嗎?”孫悅一愣。

胡炎笑道:“羊肉汆蘿蔔燜乾飯,我能吃三碗……”

“嘿,您還吃上了?‘綢緞’。”

“蘿蔔。”

“蘿……”孫悅又一愣,看著胡炎,“我這是‘綢緞’你也對‘蘿蔔’?”

胡炎點頭:“啊!綢緞包蘿蔔。”

“沒聽說過!”孫悅揮手,旋即指點道,“我那是穿的綢子和緞子。”

胡炎理所當然的點頭道:“是呀!我說的也是穿的,綾羅綢緞的羅,呢絨布匹的布……羅布。”

“噢~羅布聽不出來就是蘿蔔!”孫悅恍然,“再聽這個:鐘鼓。”

“蘿蔔。”

“我說是撞的鍾打的鼓,鐘鼓。”孫悅腦子都聽懵了,再次強調。

胡炎張嘴就接:“我是敲的鑼打的鈸……鑼鈸。”

孫悅一時語塞,再次說道:“行了行了!您再聽這個……”

可他話沒說完,胡炎順口而出,搶先道:“蘿蔔。”

孫悅直接傻眼,詫異道:“我這還沒說呢?”

胡炎沒所謂的搖頭道:“甭管你說什麼,我都拿這個擱著。”

孫悅心裡這個氣呀,這簡直是: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他瞪著眼珠子道:“馬牙棗。”

“大蘿卜。”胡炎笑道。

孫悅原本就是打得增加字數,坑死這貨的主意,沒聽仔細便得意道:“我這是仨字的啦。”

胡炎點頭:“我這也仨字呀,‘大蘿卜’。”

孫悅後知後覺道:“噢,您偷偷加了個‘大’字!”

“我用得偷偷加麼?”

孫悅醒過攢來,試探著問道:“我要四個字呢?”

“好大蘿卜。”

“五個字?”

“好大個蘿蔔。”

“嚯,您乾脆把這筐蘿蔔全賣給我得了。”孫悅沒好氣道,“不行,重對。聽這個:‘山羊上山’,哎,兩頭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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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對‘水牛下水’,兩頭兒水。”

“我能加字。”

“我能添字。”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胡炎一愣,扭頭看著孫悅:“碰腳啦?”

“不,犄角。”孫悅搖頭得意道。

胡炎眼珠子一轉:“‘水牛下水水沒水牛腰’,沒腰啦。”

孫悅哪裡肯服氣?

“我還能加字,‘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學羊叫)咩呀’!”

胡炎一聽,怎麼對個春聯,還稍上口技了?

他疑惑道:“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碰疼啦,您還管這個?”孫悅沒好氣道。

胡炎半點不慌,老神在在道:“水牛下水水沒水牛腰,(學牛叫)哞兒!”

孫悅詫異道:“嘿,還真對上了。”

胡炎臉上得意:“那是當然,天對地,雨對風……”

他說到一半,故意不說了,只拿眼睛看著臺下。

這段表演,你來我往,節奏非常快,頂在情緒上的觀眾哪裡有不配合的道理?

尤其還是年輕的觀眾。

果然,臺上聲音一停,臺下聲音便接:“大陸對長空,雷隱隱,霧濛濛,開市大吉,萬事亨通。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

孫悅一聽,還來?

當即臉都綠了,趕緊對觀眾擺手:“行了,行了……”

奈何觀眾不聽他的,繼續往下念,跟教室裡一起背課文的學生似的。

胡炎臉上在笑,心裡稱奇。

這種互動,估計也只有在德芸社的演出中,才能見到吧?

即便臺下坐著的是津城人。

引導市場消費,引導觀眾習慣,郭德剛對相聲大功一件!

對方人多勢大,孫悅也不敢再說,也不敢再問。

最後鬧完,他才憋屈道:“你們太欺負人啦!”

觀眾又樂。

胡炎見狀,遞了一句:“你說什麼我給你對什麼。”

孫悅又有了主意:“我說‘南’。”

“我對‘北’。”

“我說‘東’。”

“我對‘西’。”

“我說‘上’。”

“我對‘下’。”

一瞧胡炎著了道,孫悅頓時樂道:“你聽這個:北雁南飛雙翅東西分上下。”

胡炎剛想開口,突然懵了。

他看著孫悅,詫異道:“你怎麼全給佔上啦?”

“嘿嘿,這叫抻練抻練你。”孫悅心裡很爽,得意道。

胡炎不肯認輸,腦子兩轉,一拍巴掌:“好!你聽下聯:前車後轍兩輪左右走高低。”

孫悅立馬不笑了,疑惑道:“您對得上嗎?”

胡炎得意道:“當然對得上,難不住我。”

孫悅掰著手指頭算道:“北雁南飛。”

胡炎馬上就接:“前車後轍。”

“雙翅東西。”

“兩輪左右。”

“分上下。”

“走高低。”胡炎傲嬌道,“怎麼樣,利利索索的,誒!”

孫悅白了他一眼:“再來個更難的,‘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基淺’。”

“嗬~”胡炎眼前一亮,“我給你對:林內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好!”孫悅也一拍巴掌,“您再聽這個:空樹藏孔,孔進空樹空樹孔,孔出空樹空樹空。”

胡炎一聽頓時傻眼,別說意思沒聽明白,就是字音都沒聽全。

當即滿臉嫌棄道:“什麼呀,亂七八糟的?”

“這是個孔子的典故,又是個對子上聯兒。”

胡炎疑惑道:“還有這麼一個典故吶?”

孫悅既對胡炎,也對觀眾解釋道:“孔子周遊列國的時候,有一天走到某處,忽然天降大雨,上不著村,下不著店,沒處躲,可巧道旁有一棵樹裡面是空的,孔子一想這裡可以藏藏躲躲,這就叫空樹藏孔。”

“孔進空樹呢?”

“孔子進了空樹啦,孔進空樹。”

“空樹孔?”

“空樹裡面有孔子,空樹孔。”

“孔出空樹?”

“雨過天晴,孔子由空樹裡面出來啦,孔出空樹。”

“空樹空?”

“空樹裡面就沒有孔子啦,這就叫:空樹藏孔,孔進空樹,空樹孔,孔出空樹空樹空。”孫悅說完直接順自己的胸口喘氣。

胡炎笑罵道:“你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臺下當即傳來“嘿嘿嘿”的笑聲,遠不如剛才激烈。

甚至有些觀眾連聲兒都沒出,算是會心一笑。

活兒越往後使,大家的反應卻越來越小?

其實這很正常,或者說這才是相家該有的反應。

因為《對春聯》,按相聲型別來分,屬於“文哏”。

最初的相聲藝人,分為“渾門”和“清門”。

渾門藝人佔大多數,都是些吃不上飯,沒讀過書的底層人,說相聲就是為了掙錢活命。

所以他們在賣藝時,為了能勾住觀眾,多賺倆個大字兒,那是髒活、臭活、葷黃笑話,什麼勁爆說什麼。

即便後來發展到進棚子說相聲時,依然不允許太太、小姐等女眷入場。

倘若有女人想進棚子裡聽相聲,那一準會被人攔住。

“太太,瞧您滿臉的富貴相,咱這地兒可不適合您來。”

“為什麼?”

“嘿嘿,咱這地兒不說人話吶,您還是上別處逛逛去吧。”

而與渾門不同的,便是“清門”。

清門藝人很少,多是些八旗子弟、落魄書生組成的。

甚至一開始,他們不能稱之為藝人,而應該叫作“票友”更準確。

八旗子弟吃著皇糧,說相聲,純粹就是為了找樂子。

但甭管什麼目的,他們屬於念過書,有文化的人。

所以那些髒口、臭活兒,人家肯定不屑於說的。

乾脆自己寫些段子來說吧。

於是,各種包含經典小說、歷史典故、詩詞歌賦等內容的作品,就這麼問世了。

乾淨、高雅,文化味道濃郁,後人便把這類作品稱之為“文哏”。

使這類活兒,講究個“文而不溫”的境界。

說白了,就是包袱少,而且小,但是嘴皮子得利索,侃侃而談。

所以聽這“文哏”活兒,會心一笑是常態,哈哈大笑,那才是外行。

而臺上的胡炎和孫悅,嘴皮子那都沒得挑,使出來很有幾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