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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暗流湧動(上)

通天河上水滔滔,一艘大船順流而下。

忽然河面之上掀起巨大風浪,大船的處境立時變得危急起來,隨著波浪上下起伏,搖擺不定,似乎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不過時值冬日,就算河面不曾結冰,也應進入枯水期,水勢絕不會像夏日那般迅猛,出現如此風浪,實在是古怪。

一盆清水,水上編草為舟,帆檣齊備。

一隻略顯蒼白的手掌探入盆中清水,緩緩攪動,盆中立時出現了一個漩渦。水面上的草舟便不受控制地往漩渦中滑去。

與此同時,通天河上也憑空出現了一個巨大漩渦,水勢愈發兇猛。

船艙內一個高大的身影鑽出來了,站到船板上,望著憑空出現的巨大漩渦,臉色平靜。

此人雖然身著便服,但腰間卻懸掛著一塊腰牌,腰牌上赫然刻著“南鎮撫司”幾個燙金隸字。

本朝高祖皇帝裁撤了五軍都督府和各地衛所,廢黜前朝的軍戶制度,唯獨留下了青鸞衛,沿襲前朝舊制。

故而青鸞衛還是實行大魏太祖皇帝設立的軍戶制度,其中有一條,每個衛下面設立鎮撫司,負責本衛內部的刑名。

後來大魏太宗皇帝將青鸞衛的鎮撫司一分為二,南鎮撫司仍舊負責青鸞衛內部的刑名,而北鎮撫司則負責皇帝欽定的案件,且擁有詔獄,可以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不必經過一般司法機構。

自前朝以來,歷代皇帝遇辦大案,往往不經刑部,直接交給青鸞衛的北鎮撫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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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朝野上下都畏北鎮撫司如虎,說到“鎮撫司”三字,都是特指北鎮撫司,甚至世人口中的青鸞衛也是特指北鎮撫司。大部分情況下,北鎮撫司掌印官直接向皇帝負責,哪怕是青鸞衛指揮使也不得過問,故而北鎮撫司的掌印官甚至能與青鸞衛主官分庭抗禮。

在北鎮撫司的赫赫威名之下,南鎮撫司難免有些黯淡無光。

不過對於青鸞衛之人而言,北鎮撫司只是對外,管不到自己頭上,並不如何可怕。南鎮撫司卻是專門對內,許多青鸞衛口中的“家規”都是出自南鎮撫司,這才是吃人的老虎。

當初許寇想要脫離青鸞衛,被青鸞衛追殺,出面之人就是來自於南鎮撫司。若非清微真人的面子太大,太平道又與朝廷關係密切,許寇難逃一死。

此人竟是來自於比北鎮撫司更為神秘的南鎮撫司。

船工其實也是換了便服的青鸞衛之人,見他出來立刻趨了過去:“大人,風浪實在太大了,透著古怪。”

話音未落,一股水花濺上船來,險些就要弄溼這位青鸞衛頭領的棉袍。

青鸞衛頭領望著越來越近的旋渦,神情依舊平靜:“這座遺山城果然有蹊蹺,我本想微服私訪一番,沒想到還沒看到遺山城的大門,就已經被人窺破了行蹤,甚至還擺出如此陣仗,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屬下問道:“大人,是否要停船靠岸?”

青鸞衛頭領搖了搖頭:“不要停,繼續前行,我倒要

看看這些人是否真敢讓我這位朝廷的欽差葬身河中。”

船工打扮的屬下只好硬著頭皮領命,繼續行船。

那只蒼白的手掌不再攪動盆中清水,而是以手指輕輕撥動草舟。

草舟便險些傾覆,只是在馬上就要側翻的時候,又被手掌伸手扶正。

到最後,手掌的主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猛地伸手將草舟捏碎。

水勢滔滔的通天河上,大船的船身上憑空出現了觸目驚心的凹陷和裂痕,然後轟然斷裂成兩截,沉入水底。

蒼白手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大袖一卷,水盆立時消失無蹤。

……

青白觀中。

觀主白永官外出訪友未歸,兩位弟子白悅、盧愉正在等待用飯。

過了一會兒,觀主夫人李真兒才姍姍來遲,帶起一陣香風。坐在一旁的盧愉臉上浮起一抹古怪神色,他下意識地轉頭望去,剛好師孃李真兒也在此時往望來。

兩人視線相交,女子眼波流轉,欲語還羞。

這一抹嬌羞,似真似幻,一閃而逝。待到兩人視線分開,白悅望來時,只見得師孃已是端莊而坐,嫻靜淑良,哪裡還有半點媚眼如絲的風情?至於師弟盧愉,更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看不出半分端倪。

三人之間氣氛頗為古怪,又因為一家之主白永官不在的緣故,誰也沒說話。

師孃李真兒似乎沒有太多胃口,只是吃了小半碗,便先行離席,只剩下師姐弟兩人。

盧愉隨口問道:“師姐,我今天要去城中辦事,你有什麼要捎的嗎?”

白悅放下手中的碗,認真思考了片刻,說道:“幫我買一盒胭脂吧。”

“偌大個青白觀就我們三個,師孃和你一樣,都是女人,打扮給誰看啊?”盧愉打趣道。

白悅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吃飯。

吃過飯之後,盧愉換了身便服,出了青白觀,一路往遺山城去。

遺山城不算繁華,卻也是五臟俱全。

客棧、酒樓一應俱全。

說到客棧,並非許多人印象中的二層樓,那是酒樓的格局。客棧一般都佔地很廣,分割成一個個獨棟的小院子。

因為遺山城位於迎佛路上,來往之人不在少數,所以客棧的生意還算不錯。

盧愉進城之後,直奔客棧,要了一處僻靜的偏院,兩間客房,中間還有個小堂屋,又置辦了酒菜,讓夥計送到堂屋之中。然後他趕走了夥計,吩咐道:“不叫你別來,碗盤什麼的,明天再來收。”待到夥計離開之後,還閂上了院門。

只是他並不動筷子,似乎在等什麼人。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一人飄然越過院牆,來到院子中,頭戴帷帽。

所謂帷帽,原屬胡裝,最開始的樣式叫“冪蘺”,一般用皂紗或白紗製成,四周有一寬簷,簷下制有下垂的絲網或薄絹,其長到頸部,以作掩面,最長者甚至可以及至腳面,及至後世,又把四周的垂網改短,可以稍稍露出小半

個下巴,亦稱“淺露”,可以算是女子外出的必備之物。

這名女子所戴的帷帽,樣式頗為復古,簷下所垂的白紗及腰部位置,與備受當下女子推崇的“淺露”,不盡相同。

透過帷帽上垂落的白紗,依稀可見其身材曼妙。

盧愉見到此人之後,主動迎上前去,低聲道:“師孃,方才沒吃好吧,我又給你準備些酒菜。”

來人摘下頭上的帷帽,正是觀主夫人李真兒。

不過此時的李真兒再無先前的端莊,只剩下嫵媚。

盧愉伸手扶住師孃。

李真兒正值當年,如何需要人扶,不過她只是嬌媚地看了盧愉一眼,將半個身子都靠在了盧愉身上。

盧愉攙扶著自己的師孃走進了堂屋,兩人傍肩而坐,李真兒薄紗長裙之下妖嬈體態盡顯,盧愉雖然端坐不動,但該瞧見的和不該瞧見的,全都瞧見了,而且還有暗香撲鼻,讓他忍不住心神一蕩。

平心而論,這位師孃的確是個難得的美人,哪怕如今已是年過三十,仍舊是明眸皓齒,皮膚白皙,因為保養得宜的緣故,體態柔軟,行走之間如風擺楊柳,搖曳生姿,看上去倒像是二十幾歲的女子,再加上成熟女子獨有的嫵媚風情,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白法師真是好豔福。

李真兒斟滿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盧愉,自己又端起另一杯,與盧愉喝了一個交杯酒。

一杯酒下肚,李真兒便裝出了不勝酒力的樣子,靠在了盧愉的懷裡。

盧愉會意,迫不及待地抱起她,往裡屋走去。

女子好像全身的骨頭都酥軟下來,柔若無骨地纏在男子的身上,一雙白皙玉臂軟綿綿地環住男子的脖子,仰起滿是春意的俏臉,微閉一雙已經迷離的秋水長眸。

盧愉心中一蕩,忍不住低頭吻了上去。

與此同時,一個上了年紀的道人剛好路過客棧,在客棧的大門前駐足片刻,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客棧,然後面無表情地離開了此地。

大概一個時辰之後,重新戴好帷帽的李真兒先行離開此地。

盧愉又停留了小半個時辰之後,才離開了客棧。

盧愉剛出客棧,就見迎面走來一對年輕男女,兩人都披著同樣樣式的斗篷,戴著兜帽。

盧愉不由一怔,雖然他已經離開玉京將近十年,但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斗篷應該是出自玉京特有的成衣鋪子。

這兩人難道是從玉京城來的道士?

想到此處,盧愉不由又多看了兩眼,那女子還好,可男子腰間位置卻是略顯臃腫,似是攜帶了兵刃,而且手中還提了一個包袱。

便在這時,男子似有所覺,朝盧愉望來。

盧愉趕忙收回視線,輕咳一聲,低頭離開了此地,往胭脂鋪子走去。

他還記得,師姐白悅讓他順帶捎一盒胭脂回去。

齊玄素看著盧愉匆匆離去的背影,問道:“青霄,此人似乎是道門弟子?”

“應該是。”張月鹿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