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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暗流湧動(五)

張月鹿從何念手中接過一本卷宗,隨手翻開。

死者名為焦大巖,是本地有名的士紳大戶,因為已經人死的緣故,其家人也不隱瞞其生辰八字,此人竟是命犯天煞、孤星二柱,刑夫克妻,刑子克女,刑親克友,六親無緣,兄弟少力,婚姻難就,晚年悽慘,孤苦伶仃。初年必主家豪富,中主賣田刑及身,喪子喪妻還克父,日時雙湊不由人,孤獨終老。

只是沒想到,不等到中主賣田刑及身,焦大巖就先一步被人砍了腦袋。

這種命格自然無甚可取之處,不過對於許多古仙信徒而言,這種命格之人的魂魄卻有很大用途,可以取悅古仙。那麼也見間接印證了張月鹿的猜測,焦大巖之死的確與隱秘結社有關。

根據卷宗記載,焦大巖上個月剛剛娶了第七房小妾,可在這房小妾進門後不到半個月,焦大巖就慘遭身死,被人割去了頭顱。

就在焦大巖身死的次日,那名小妾也不見了蹤影,而且焦大巖死的時候正是在這名小妾的房中過夜。所以青鸞衛懷疑這是典型的裡通外合,那名小妾就是共謀。

接下來就是那名小妾的相關資料。此女姓胡,並非本地人士,而且還有一個丈夫。之所以嫁給了焦大巖,是因為夫妻二人路過此地時剛好遇到了出行的焦大巖。焦大巖見到女子之後,驚為天人,頓時動了歪心思,派人攔下夫妻二人。然後便是威逼利誘,逼著胡氏的丈夫簽下一紙休書,順理成章地將胡氏納為小妾。

正因為有這等前因後果,青鸞衛一時間不能斷定是胡氏故意做局潛入焦家,還是胡氏為了報仇才故意勾結賊寇將焦大巖害死。

張月鹿若有所思道:“這倒像是紫光社的手段。”

羅驍因為還有其他事情需要處理,已經離去,所以此時只有何念跟在張月鹿身旁,聞聽張月鹿此言,何念問道:“法師的意思是,這件事與隱秘結社有關?”

張月鹿點了點頭,合上手中的卷宗。

到了如今,焦大巖的死已經無關輕重,關鍵是要揪出那夥藏在暗中的古仙信徒,防止他們造成更大的危害。

張月鹿問道:“最近還發生過類似的案子嗎?”

何念思索了片刻,說道:“最近幾年,應該是不曾發生過類似的案子。”

張月鹿扭頭望向何念:“何試百戶沒有記錯?”

“老朽負責百戶所的文書十幾年,從來沒有出現過紕漏。如果真有類似的案子,那麼老朽不會沒有印象。”何念十分篤定地回答道。

張月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轉而問道:“羅百戶人呢?出了這樣的案子可曾上報千戶所?”

何念道:“百戶大人應該在簽押房,不瞞法師,最近有一位鎮撫使大人奉上命下來巡視,百戶大人要提前做些準備,免得到時候出現什麼紕漏。至於千戶所那邊,我們自然是上報了,只是千戶大人也要把精力放在這位上差身上,何時能抽身過來,就不是我們這些屬下可以置喙的,還望法師能夠理解。”

“理解。”張月鹿點了點頭,將手中卷宗遞到何念的手中,“不過事關重大,我還是要去見羅百戶,也希望何試百戶能夠理解。”

何念苦笑道:“法師……”

張月鹿徑直向外走去。

只剩下何念捧著卷宗站在此處停屍房中。

張月鹿一路穿廊過堂,百戶所中不乏有來往的青鸞衛校尉,懾於她的氣勢,雖然看著面生,但無人敢攔。

張月鹿來到羅驍的簽押房外,沒有無禮地闖進去,而是敲了敲門。

片刻後,簽押房的門開了,幾名校尉匆匆離去,只剩下羅驍一人。

羅驍將門外的張月鹿請進簽押房,問道:“不知張法師還有什麼見教?”

“見教不敢當。”張月鹿開門見山道,“只是想問幾個問題。”

羅驍道:“張法師但問無妨,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月鹿狀若隨意地問道:“羅百戶執掌此地百戶所大概多久了?”

羅驍一怔,不太明白張月鹿問這個做什麼,不過還是如實回答道:“不到一年。我的前任便是如今的千戶大人。”

“原來如此。”張月鹿又問道,“那麼過去的許多大案要案,就只有千戶和試百戶兩人知道了?0”

羅驍點頭道:“正是如此,何試百戶是所裡的老人了,負責掌管所裡的各種卷宗檔案,如果法師想要查詢什麼案子,問何試百戶就行。”

張月鹿心中已經明了。

如果最近幾年發生過類似的案子,那麼知情人就只有本地的青鸞衛千戶和試百戶何念。他們二人完全有能力將這類案子全部壓下,羅驍作為一個後來人,上有千戶,下有何念,只會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如果她的猜測為真,那麼何念就十分可疑了。

不過張月鹿沒有將這個猜測告訴羅驍,一邊是上司和副手,一邊是剛剛認識的道門之人,任誰也不會貿然相信後者而去懷疑前者,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使得羅驍來疑心自己。

張月鹿接著又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看似都與隱秘結社有關,實則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意圖。

如此小半個時辰之後,張月鹿告辭離開簽押房,抬頭看了眼天幕。

不知何時,已經是烏雲密佈。

便在這時,何念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手上已經沒有卷宗,而是用網兜提了一罈酒,對簽押房中的羅驍說道:“百戶大人,千戶大人到了,正在前廳等你。”

“千戶大人到了?”羅驍吃了一驚,推門而出。

何念將手中的酒高高提起,道:“說來也是巧了,千戶大人是剛剛到的,一進百戶所就看見了我,還讓我準備一罈酒,說是待會兒要與百戶大人好好喝上一場。”

羅驍顧不得其他,向張月鹿告罪一聲,匆匆往前堂行去。

此地只剩下張月鹿和何念兩人。

何念背光而立,雖然臉上掛著笑容,但卻有些陰暗滲人。

張月鹿負手而立,神色淡淡,並不如何懼怕眼前這個老者,真正讓她擔心的是孤身前往青白觀的齊玄素。

……

齊玄素沒想到自己會牽扯到一件如此離奇詭異的事情之中。

他向白永官出示了張月鹿的腰牌之後,白永官的態度有了極大的轉變,一口答應下來,不過非要留齊玄素在觀內用飯,說是觀內正好有一

頭到了年齡的肥豬,肉質上乘,最是適合用來招待客人。

畢竟是一位四品祭酒道士的邀請,齊玄素不好拒絕,只能應承下來。

就在這時,白永官又說殺豬是個技術活,他要親自監督,請齊玄素在前面稍等一二。

說罷,白永官吩咐白悅準備宴席,自己親自去了道觀的後院。

正當齊玄素心中生疑的時候,觀主夫人李真兒出現了,她神色驚慌,臉色蒼白,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向齊玄素道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白永官口中的“肥豬”其實並不是豬,而是白永官的弟子盧愉。

白永官之所以要把弟子盧愉變為一頭肥豬並且宰殺烹飪,是因為盧愉與她這個做師孃的發生了不倫之戀。

齊玄素聽說此事之後,其心中震驚可想而知,他倒是不在意白永官如何處置姦夫,關鍵是你把姦夫殺了拿來招待客人是幾個意思?我招你惹你了?

緊接著,在最初的惱火之後,齊玄素立時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拋開許多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情況不談,道門擺在明面上的道德標準極高,諸如廢黜奴隸和人口買賣制度、廢黜一妻多妾制度、廢黜凌遲連坐等酷刑、不允許開設行院等風月場所等等,力求允許範圍內最大限度之道德,使道門中人以玉京為榮,而鄙夷帝京,私下裡稱呼後者為野蠻之地,甚至認為許多帝京權貴都是不開化之人。

在這種背景下,有些事情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了秤,便是萬鈞之重。

當初一個三品幽逸道士凌虐僕人,曝出來之後,當即被勒令辭去一切職務,並且降為四品祭酒道士。

白永官烹殺弟子,手段之殘忍,影響之惡劣,遠遠超出了殺人本身,就算弟子有錯在先,此舉也是道門不能容忍的大罪。換而言之,如果白永官僅僅是殺人,道門還可認定是一時激憤之下的過激行為,按照世俗律法來說,捉姦殺人無罪,猶有轉圜餘地。可如果是虐殺,那便沒有其他說法了。

一旦傳揚出去,白永官只怕是再無翻身餘地,甚至還有可能面臨被北辰堂緝拿審問的下場。

那麼齊玄素作為知情人的處境便十分危險了。

齊玄素忍不住道:“李道友,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李真兒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齊道友,你是祖庭的人,他不敢將你如何,求你把我從這裡帶走吧,否則他一定也會殺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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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玄素苦笑不言。

如果他什麼也不知道,那麼白永官的確是不敢將他如何,可他知道了此中內情,就完全不一樣了,白永官很可能會鋌而走險,選擇殺人滅口。

齊玄素心思急轉,努力思索如何不著痕跡地離開此地。

就在這時,白永官悄無聲息地回來了,道袍上多了幾點不易察覺的血跡。

齊玄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白永官瞥了眼臉色蒼白的李真兒,輕聲道:“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嗎?怎麼不去休息?”

李真兒瑟瑟發抖,說不出話。

白永官又望向齊玄素,滿臉笑意:“讓齊執事久等,豬肉已經下鍋,很快就能吃了。”

齊玄素只覺得背後泛起陣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