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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意外之外

月夜甚清,一道嬌小身影,在樹林裡時隱時現。看輪廓而言,似乎是個嬌小玲瓏的女子。駕輕就熟躲開地上裸露出來的竹根,輕車熟路向著林間一幢小吊腳樓前去。蟲鳴聲聲,在這身影接近的時候,都是倏忽歸於沉寂,直到這身影遠去了,才會再度響起。

很快,吊腳樓出現在前方。那吊腳樓外,一層淡淡的紫霧如同圍牆,在月光下隱約泛著青黑。

女子停步,將什麼東西塗在了手上,而後抬手,彷彿是撩起一層紗簾一樣,就那樣撩起了那層紫霧。穿過那淡紫色的簾幕,她閃到了吊腳樓前,腳步輕盈地上了樓,抬手敲響了吊腳樓的木門,清脆如鈴的聲音呼喚道:

“師父!師父我來了!”

吊腳樓裡幾聲響動,屋子裡亮起了燈光。樓下,蒼藍色的龍龜動了動,似乎被驚擾到,卻終究沒有出聲。

“吱呀——”

木門開了,虺柰娘長髮披散,看著外面這薄紗遮面的姑娘,微微蹙眉,趕忙讓開了門口放她進來,卻忍不住責備:

“不是告訴你沒事不要隨意來找我嗎?萬一被五龍壇的人發現了……”

“我蒙著臉呢,他們認不出我的。還有,萬一被誰發現,我就殺掉他啊!反正他們的蠱術都比不過我!”姑娘說的天真無邪,卻是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而且師父,我這次可真的是有事才來找你的!”

後面的那句話裡,卻又是小女孩撒嬌一般。說著,自己便坐在了廳內桌邊的竹椅上

虺柰娘卻也奈何不得她。最怕的就是這樣了,明知道是錯誤的事,卻還是滿不在意地去繼續……她最怕的就是這個孩子變成這樣。只是她無可奈何,便只好應付著微微頷首:

“說罷,找我是為何?”自己想了想,又問道,“是關於山鬼叛逃的事情,還是李唐那邊的人找你了?”

姑娘聽她提起來“山鬼叛逃”的事情,便蹙起了眉頭:“對了師父,你不提我都忘了,山鬼那個叛徒怎麼樣了?!湘夫人找到她了嗎?真是的,你說她偷了蠱貓和蠱貓身上養著的那個也就算了,怎麼把咱們給李唐那邊的那個也給偷走了!她要這麼多金線碧血蠶是幹嘛用啊!還有啊,咱們也沒什麼對不起她的,她怎麼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了!”

“看來你找我是因為李唐那邊的人找過你了。”虺柰娘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坐在了她對面,一貫冷冷清清的語氣裡面,少有是帶著幾絲溫和,“怎麼?他們等不及了?”

姑娘點點頭,想了想,卻又搖頭,解釋道:“就是那個齊家的,叫什麼齊德隆的那個人,說希望咱們可以再完善一下金線碧血蠶的控制辦法,他們畢竟不如咱們這裡熟練。還有,他們也把今年下半年預付給咱家的銀子送來了,還是放在老地方。然後說下半年想多要一點燼心和解藥,好像說是他們要控制的人變多了。”說著,嗤笑了一聲:

“他們還想要燼心的配方呢!說肯出一萬兩銀子買燼心的配製方法。中原人真是貪心,我們獨龍壇又不是只能靠他們的!”

虺柰娘聽著便微微笑了起來,道:“明兒你找那個李唐人,告訴他,一萬五千兩銀子,可以給他咱家燼心的配製藥方。”

姑娘一聽就愣了:“這……為什麼啊師父?燼心的配方一家一樣,咱家的比別家都要厲害,跟他們配方的話,咱們不是虧了嗎?”

虺柰娘的紅唇微微翹起一個優雅的弧度:“只說了給他燼心的配方,卻沒說給他們解藥的配方啊。別忘了,燼心的解藥可不是看著燼心的配方就能做出來的。”

姑娘這才明白了虺柰娘的意思,恍然大悟般頷首:“原來是這樣!師父果然就是師父啊!”

虺柰娘便淺淺笑著,說話仍然是冷冷清清的:“你就別在這裡給我說好聽的了。沒別的事就快回去,被人發現你的身份就糟了。”

姑娘彷彿就是不願意走,還在找話一樣:“師父,你還沒告訴我呢,山鬼捉回來了嗎?”

虺柰娘看透了她這就是不願意走,卻還是給她說了:“湘夫人已經聯絡不上了,想來是已經被山鬼殺了。”

“啊?!”姑娘彷彿有些驚訝,卻不是在惋惜湘夫人的死活,而是感慨,“湘夫人居然沒贏過山鬼,看來山鬼已經能控制蠱貓了吧?”又歪歪頭撓撓下頜:

“可是師父你說,山鬼要蠱貓身上的金線碧血蠶幹什麼呢?還有,她幹嘛還要偷走咱們給李唐那邊的人的那份呢?李唐那邊真的有催我哦,不過還好咱家蠱貓夠多,下一隻很快就能養出來了,不至於交不了差。”說著還笑眯眯的。

虺柰娘搖搖頭:“她想什麼誰知道,她那人平日裡對人也愛答不理,誰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事。”又嘆了口氣,“不過她會做出這種事來我還真是沒想到,我原本怕她是要帶著蠱貓去趙宋,把咱們和李唐的這些計劃都告訴趙宋的人,那就糟了——”

她還沒說完,那姑娘漫不經心地撇撇嘴打斷了她:“那也是李唐他們糟了,咱們也就是損失了一筆生意而已!雖然他門李唐年年都在照顧咱家生意吧,但是咱獨龍壇也不是離了他們活不下去的!”

虺柰娘只繼續道:“我還沒說完呢!山鬼想來是也已經死了,我進城的時候聽到有中原人談論說是李唐的渝州城前陣子鬧了貓妖吃人,現在已經被什麼人解決了。這麼猜測,應該就是山鬼在渝州城養蠱貓的時候,被中原的人給除去了。”

姑娘這倒是眉開眼笑起來:“那倒是好事啊!正好那些中原人還天天說什麼行俠仗義,這下可真是幫咱們行俠仗義了呢!”

虺柰娘不知該怎麼面對這個孩子的喜悅,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這個孩子這種喜悅是錯誤的。於是她只好繼續緘默,只是問了看起來依然不打算走的姑娘:

“說吧,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姑娘的臉上明顯僵了一下,囁嚅兩聲:“沒、沒什麼的。”

虺柰娘真是太瞭解這個姑娘了,這可是她的親徒弟,她怎可能不瞭解?於是便略略一眯眼睛,欲擒故縱了一把:“哦?沒事?那你回去吧,我也去睡了。”說著便起了身,向著臥房走去。

姑娘這就著急了,連忙拽住她:“師父!師父等等!我……我、我的確是有事情!”

虺柰娘臉上一抹得逞的笑意一閃而逝,卻還是如同看待頑皮孩子的母親一樣,坐了下來:“說說罷,什麼事?”

“師父,”她的臉上紅暈淺淺,“我、我、我想找你要一個蠱蟲……”

【客棧內】

蟲鳴聲陣陣,樓轅平躺在床上,輕輕呼出一口氣,閉緊了雙眼,準備入睡。霍湘震當然沒和他同房,雖然霍大少爺挺想的,不過明顯樓小半妖不願意,讓他哪來的回哪去不太可能,但是讓他滾回隔壁房間還是可以的。

樓轅漸漸放鬆了身體,他的入睡是一樣個很漫長的過程。除了放鬆下來,最好還是一個絕對的黑暗環境,再加上萬籟俱寂。有蟲鳴倒是能忍,主要是黑暗讓他感到舒適,可以慢慢有睡意。如果熟睡之前忽然被亮光或者聲音驚動,他就會睡意全無,然後焦躁起來,半夜的失眠。

霍湘震當然不知道他在睡覺上也這麼挑剔。那是自然的,因為以前和霍湘震住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這種毛病。那時候甭管在哪兒,給他個平地他就能睡,就算沒平地,他爬到樹上都能躺著樹枝子睡一覺。

或許是那時候的經歷,留了個病根吧。樓轅暗自想著。想起了那個封閉狹窄的地方,那裡骯髒、混亂、黑暗。他被吊起來,聞得到自己身上混合著汗臭味的血腥氣,身上是無數的傷口,有的是疼有的是癢。身後霍湘震留下的傷已經好了,膝上霍湘震留下的傷,雖然一樣會疼,卻比不過其他的任何一處傷口……

就是那時候導致的吧?他厭惡極了別人對自己身體的碰觸,只是一直用個彬彬有禮的模樣掩蓋過去。還有現在對睡眠的要求,是不是因為在那時候,周圍亮起來了,就意味著有人帶來了新一輪的拷打;周圍的聲音,不是慘叫、哀嚎、*,就是刑具在別人身上留下的聲音?那都意味著他無法好好睡覺了,那都是他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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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也就是那段經歷,讓如今的他變得敏感異常。

樓轅的意識在錯亂的回憶裡漸漸放鬆,身體彷彿浮在了水中,他不想再移動一絲一毫,很快就能睡著了。思緒開始了混亂,這是會做夢的徵兆。

霍湘震坐在了他的身邊——當然是夢境,他心知肚明。夢裡的霍湘震無比溫柔,笑容和過去毫無差別,白衣颯爽也沒有變化。

“暮皓。”夢裡的霍湘震牽著他的手,微微笑著說,不管是暮皓還是樓轅,我都……”

他突然驚醒了,被窗前傳來的一點雜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