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慢慢沉到了重重山巒之後,天邊浮現起火一樣的光彩。跟著,烏雲慢慢飄來,蓋住了天邊最後的一點橘紅。
巴蜀之地多夜雨,燭九陰微微抬頭看著遠處,他嗅到了雨水潮溼的味道。今天剛剛下了一場過雲雨,晚上竟然還有雨水。
霍湘震懷抱白鹿劍,站在樓轅臥房門前的房簷下,一直望著遠處。燭九陰和吳積白知道他是在想樓轅,於是都不說話。
只是吳積白依然在想著心思。
今天那聲炸雷響起來的時候,三途鏡系統竟然產生了強烈波動?同時霍湘震的腦波劇烈活動,也就是說,霍湘震的思維活動和三途鏡系統執行狀態有了什麼關聯?
是三途鏡系統影響了霍湘震的思維,還是霍湘震的思維影響了三途鏡系統的執行?那聲晴天霹靂是怎麼回事?和霍湘震有關,還是三途鏡系統的警報音?
吳積白皺眉,暗作苦思。
從2001年開始,“創世神”計劃就已經開始了謀劃。這個計劃並沒有像夏商周斷代工程那樣公之於眾,一直是秘密進行,由“第零局”主持。
第零局,全稱超常規及非人類事務管理局,屬於國家安全部下屬,一個無形存在,也無處不在的公務機構。
他和霍湘震,還有曹山荼,都是第零局科研部的成員。
為了這個苦心經營多年的“創世神”計劃,計算機系統“三途鏡”應運而生,也就有了如今的一切情況。可他們並不知道這個三途鏡系統是誰做出來的,也不知這個系統到底是什麼底細……
霍湘震的失憶,真的是意外麼?吳積白想,霍湘震和樓轅之間的一切,真的只是系統模擬?
這個世界……真的是只存在於三途鏡系統中?
那麼“創世神”計劃,要的究竟是什麼?難道是就像名字一樣的,要創造一個世界?
創造這個世界?
吳積白忽然有些毛骨悚然——如果是創造世界,那麼這世界裡的一切算什麼?和他所以為的,一樣嗎?
“我知道了!”
霍湘震突然驚呼出聲,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猛地往外跑。吳積白被他這一嗓子嚇得一激靈:
“臥槽你知道什麼了?!”
他沒來得及問完,就見電光火石之間,燭九陰已經箭步上前,一個小擒拿手摁住了霍湘震:
“藿香!你冷靜一點!小徒弟的事我們都著急!你這一驚一乍的,到最後崩潰的只能是你自己!”
“這次一定沒錯!”霍湘震掙扎了一下,擰不過燭九陰,便明白自己若不說清楚,燭九陰是絕不會放開他的,只好略略一停頓,解釋起來,“師父還記得今天出城的送葬的那隊人馬麼?”
燭九陰放開了他,點了點頭。霍湘震活動了一下被燭九陰掐得痠疼的肩膀,繼續道:
“吹唱的樂班隊伍那麼多人,必是厚葬,但是那個棺材只是個薄板狗碰頭。而且,送葬的孝子,我看到麻衣底下是錦布,他們絕對不是真的送葬的!”
聽了霍湘震的理由,燭九陰只是抱臂:“藿香,這只能說明那班人有問題,但是這也不一定和小徒弟有關係,你明白麼?這完全可能是一撥不肖子孫,陽奉陰違給老頭出殯。”
霍湘震握緊了拳,卻又慢慢無力地鬆開,只是依然提步向門外走去:
“師父,你說得對,可是萬一我猜對了呢?就算猜錯了,我總該試試,再留在這裡什麼都不做……我一定會瘋了的。”
燭九陰這便終於是無話可說了,只能看著霍湘震往外走。想了想,嘆了口氣:
“收下的徒弟都是欠了的債啊,一個兩個沒一個讓我能省點心的……藿香,去哪兒?師父拿空間法術直接帶你去!”
吳積白這便也站了起來:“一起走吧,萬一藿香猜對了,小樓沒準還得靠我救一下呢!”
陽光終於是完全隱沒在了烏雲後面,濃重的夜色須臾就蓋住了天地。野徑雲俱黑,城裡卻依然是燈火璀然——尤其是風月場裡,這熱鬧才是剛剛開始。
齊德隆一行人,圍坐在脂紅閣最大的雅間內。這時候,他們自然早就換下了那身孝服。這一桌只有齊德隆、藥師和壓勝法師三個人,骷髏並不在。
他們此時剛剛坐下,還沒有如雲的美人們圍上來。趁著這個當口,壓勝法師悄悄問了齊德隆一句:
“大少爺,我們就那麼把棺材埋在那個地方……是不是不太好啊?這在風水上也是大忌諱,我們這樣,是不是……”
齊德隆微微揚著一邊眉毛看了壓勝法師一眼,冷笑了一聲:“原來你不但懂壓勝和傀儡術,還懂風水?”
壓勝法師讀出了這笑裡藏著的刀,便連忙縮了縮脖子:“不不不,小的並不清楚,只是略知皮毛,只是聽說過這把墳給堆在別人的墳上不好而已……”
“豈止不好。”齊德隆陰惻惻道,眼睛裡森然冷光劃過,“損墓主陰德,甚至一家都會遭報應……”
“那!那大少爺你還……”壓勝法師被嚇得差點吞了自己的舌頭一樣,他和齊德隆這種喪心病狂的可不一樣啊,他還想百子千孫呢!
就聽一邊藥師低低冷笑了一聲,給他斟酒一杯,道:
“棺材裡裝的是那個小半妖,你急什麼?就算損人陰德,損的也是樓家的。”
壓勝法師這才明白過來,自然是松了口氣。跟著又是多嘴了起來:
“那讓那個老骷髏守著墳地做什麼?咱既然已經埋了那個小妖,還怕他死不了是怎麼的?咱那個坑挖的怎麼也有一丈了,肯定夠悶死他的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齊德隆聲音冷冷,帶著殘酷的淡然,“若那小半妖僥倖逃了出來,就讓白骷髏了結了他。若是那小半妖的師兄去救,就讓白骷髏送他們兩個去地府團圓……”齊德隆說著,唇角一抹殘忍的笑意:
“而且,就算那個叫霍湘震的有本事贏了白骷髏,再刨墳掘墓地挖那個小半妖,也一樣救不活他!”
藥師點著頭,帶著笑,恭維道:“天下思慮有大少爺這般縝密者,不多矣!”
外面的夜色更深,深的彷彿潑墨。天空一片漆黑,黑得和地底一般無二。
然而天上已開始淅淅瀝瀝地下雨,地下卻不會飄起雨絲。
那震動只有一下,便停止了。樓轅依然睜著眼睛看著一片無垠的黑暗,卻感覺胸口越來越悶。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樓轅拼命地警告自己不能慌,力氣慢慢回到了身體裡。他伸手摸了摸周邊,“嗙”地一聲碰到了一層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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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
樓轅微微疑惑著,雙手撐地想要坐起來,結果是頭狠狠地撞到了“房頂”上。
他伸手捂頭,另一只手就又碰到了另一邊的“牆壁”。樓轅試探著動了動腳尖,往下挪了挪,又踢到了一處“圍牆”。
這是……?樓轅儘量放緩呼吸,伸手去一寸一寸地摸索周圍。很快他就明白過來了——這是個棺材。
他被人裝進了棺材裡?!
那現在他是在地下還是在地上?!
“有人嗎?”他放聲喊道,“有沒有人在?!救命啊!”
然而喊叫的結果是,狹小的棺材裡面氧氣消耗的更多,他更喘不過氣了。他敲了敲棺材板子,幾聲悶響。他確定了,自己這是在地下。他被活埋了。
他想起來以前在趙宋新京的時候幫大理寺查案,那時候就辦過一樁活埋的案子。死者挖出來的時候,棺材裡全都是抓撓的痕跡,死者的胸口上也全是血淋淋的抓痕,都是死者自己撓出來的。
所以活活悶死是不是全天下最可怕的死法?樓轅忍不住想,他現在就憋悶得想死了。他怕自己也會像那個死者一樣,瘋狂地用雙手抓撓棺材的四壁,抓破自己的胸口。
那樣的死相也太難看了,而且那樣死……也太痛苦了。
他想。乾脆自盡算了,還能少受一些罪,還能死得好看些。於是樓轅摸向自己的手腕,去找他的袖箭。
空蕩蕩的。他的袖箭已經用完了,還沒來得及打造一套新的。一直和霍湘震在一起,都忘了隨時會有危險,都忘了自己明明是個刺蝟。
霍湘震。
他想起了他,於是告訴自己,還不能死。
如果死了,不就再都見不到他了麼?樓轅想,如果這次能逃出去,就再也不對他使性子了,再也不欺負他老實了。
只是,他還有這個機會嗎?還有機會在一片明亮的地方仔細看他的面容嗎?還有機會在每個感覺冷了的夜裡,靠近他身邊,甚至無理取鬧地讓他暖自己冰涼的手腳嗎?
他瘋狂地想念霍湘震。雖然他不知才和霍湘震分離了幾個時辰。
呼吸越來越困難了……樓轅已經真正的喘不過氣來,眼前出現了一片一片的紫色光斑。那是真的光嗎?樓轅伸手去抓,什麼都沒有。原來人在被悶死之前還會看到這些嗎?……
“咚!咚!咚!”
剛才的悶響突然又響了起來,這次震動卻是從側面傳來的。樓轅微微扭頭看著側面的一片黑暗,卻突然聽見“啪”一聲悶響,一股空氣隨著悶響就通了進來!
然而隨著空氣一同進來的,還有狠狠地疼痛——被野獸利齒撕咬了的疼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