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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是貓是蠱

如果獨龍壇用的蠱術還是在五龍壇的掌握之內的,那麼,竹夜清會不會知道他們是在做什麼?

樓轅暗想,看了倪彀一眼,算是徵求意見;奈何倪彀和他的腦電波不在一個頻率上,一時間沒懂得樓轅的意思,看向樓轅身後的霍湘震求助。

樓轅見他目光不是對著自己,便回頭看了一眼,是霍湘震。最虐狗的莫過於霍湘震和倪彀也是電波不通,眨眨眼左看看、右看看。

竹夜清這就不明白發生什麼了,他就看見樓轅看了倪彀一眼,然後倪彀看霍湘震,然後樓轅回頭看霍湘震,再然後霍湘震左看右看不知道在看什麼……

投降。這些漢人的表達方式太奇怪了。

樓轅這時候倒是明白了,合著倪彀是沒懂自己這個眼色的意思。哭笑不得,索性直說了:

“倪師兄,關於湘夫人的事情,要不要和竹巫彭說一下?他或許知道。”

倪彀這才明白,合著樓轅看自己那眼是在徵求意見。這便頷首:

“也好。”說著,看向竹夜清,“也請竹巫彭分析一二。”

竹夜清微微拱手,也做謙虛狀。

倪彀想了,詳細道:“湘夫人要我們捉的是一隻貓,以及一個人。我感覺,其實那只貓才是她的主要目標,因為她給我們的指令是‘貓最好活捉,不得已時可以殺死;遇到搶貓的人,格殺勿論’;她一共只找了我們三人,看她的意思,胖瘦那兩個怪胎要負責望氣,由我負責出手。她沒有給我們仔細形容過那個貓或者人,只是說貓是普通的家貓,人是女子。”

說罷,倪彀想了想,補充道:“然後就是她似乎並不是很擔心自己的安全,一直沒有要求過我們保護她。我想胖瘦兩個只是為了住得舒服些才住在她左右兩個房間的,並不是真有保護的作用,否則她也不會死。”

略略沉吟,片刻才猶豫道:“最後就是,我感覺她是自行離開客房才被兇手格殺的。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離開的客房,但是如果有叫喊掙扎我一定是能發覺的。而且……不知為何,我感覺兇手就是她在追的女人。”

樓轅微微頷首,贊同:“甚至渝州城這些兇案的兇手,都是那個女人。”

說著微微揉了揉眉心,問倪彀:“倪師兄,你們是從哪裡到渝州來的?怎麼選擇的路線?”

倪彀微微蹙眉,很遺憾地搖頭,帶著幾分愧疚:“一路上都是湘夫人和那兩個人決定路線,我並沒有過問。”

意料之內,記得在師門的時候就發覺二師兄這個亮點了,外界的事他一概都不關心。樓轅心道,霍湘震當時跟著自己跑的時候還會問一句去哪裡,然而這個二師兄實在是不一樣啊,都不會問一句的。

他忽然就想起來不知誰和他說過的一句話,大概是“有的人沒有得到過愛,於是就不會愛別人了;有的人沒有得到過愛,於是就努力去愛別人了。”

在哪裡聽過的,他想不起來了。但是想起這句話的時候,他總會想到自己和霍湘震——

好像,小時候除了霍湘震沒人對他好,於是他對別人也就只有疏離客套,完全是演技高到出神入化境界的虛情假意,只奉行“誰對我好,我對誰好”罷了。

可是,好像他也沒有對霍湘震怎麼好過,然而霍湘震卻一直在無條件地給他付出。

不知為何,心裡忽然很舒坦,忽然覺得遇見霍湘震的自己,真是很幸運。

只是現在不是給他滿腹感慨的時間。

竹夜清聽了倪彀的描述,微微思索片刻,而後篤定開口:“在下猜想,獨龍壇應該也是內訌了。”

措辭全是“猜想”、“應該”,然而語氣卻是萬分篤定,令人不得不信服,帶著一股“我不可能失誤”的氣勢。

他能做巫彭,可不是靠抓鬮的。

“在下的猜想是這樣的,”竹夜清道,“首先,那只貓和那個人應該就是渝州城兇案的起因。如果查的話,可能從渝州到南詔一路上都有地方出現了這樣的兇案。”他略一沉默,還是繼續開口:

“我說的話,幾位莫要太介懷。我猜那個貓現在應該是一身烏黑,雙眼血紅,齒爪帶毒。這是巫蠱法術中徹頭徹尾的邪術。選的貓,是母貓第一胎的貓崽子。這種貓崽不計較品種,但是出生時一定是最後一隻,而且它一下生,一窩小貓就全部夭折。”

樓轅心說這種貓可以養一隻啊,霸氣!老子一下生你們全給老子死一邊去!

霍湘震則是暗想,跟他家這個小半妖似的,自從養了這個小貓妖,家裡就不用養別的寵物了,不夠收拾他一個貓的亂攤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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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竹夜清和倪彀是不知道他倆心裡這個悶槽的,竹夜清還在繼續:

“在這個貓崽喝過母貓第一口奶之後,就要殺死母貓,而後喂它母貓的血。”

樓轅眼角抽了一下,握著輪椅扶手的雙手猛然用力握了個緊。小去為了他難產而死,這對他來說一直是個不小的陰影。聽說有這種邪法,竟要殺死母親,他竟然就聯想到了小去,心裡忽然就沉重了,臉色猛然陰沉了下去。

霍湘震注意著樓轅一切的情緒變化,此際便伸手搭在他肩頭,聊表安慰。竹夜清不知樓轅過往,卻知道此刻最好自當眼瞎,只繼續道:

“之後在小貓斷奶之前,都要喂它吃動物的血,最好就是人血。直到小貓斷奶,或者說斷血了,就用‘實心肉’喂它。”

倪彀打斷了一句:“實心肉?”

霍湘震也沒明白,樓轅便悠悠開口:“就是死人肉。這是黑話。”說著搖搖頭,“我明白了,竹巫彭,我沒猜錯的話,教你這種詞的是陸六孤陸子晟吧?”

竹夜清滿是驚訝:“小公子怎麼知道?!”

樓轅嘆了口氣:“沒事,竹巫彭你繼續就好……”

他那神奇二哥樓宇昂知道了這種不三不四的黑話,然後被他大哥學到了;他大哥學到了之後,就又告訴了陸二哥;然後陸六孤這個禮部官員為了表達一下我中原語言博大精深,就幹了點蠢事……

不過霍湘震這時候想到的不太一樣——樓軒字子成,陸六孤字子晟?好像一下子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啊?

竹夜清這裡便繼續道:“這樣喂的貓,如果要保證能夠使用的話,還要一直只喂它吃死人肉,不能讓它吃到別的。所以我想,這些殺人之事,其實都是為了培養這種貓。”

倪彀不禁皺起了眉:“用這麼大代價養一隻貓?究竟是為了什麼?”

竹夜清微微嘆氣:“其實,就是一個器皿。”

“器皿?”三個聽眾不由得都愣了一下。什麼東西要用貓來裝?

竹夜清略一猶豫,選擇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和緩的措辭:“貓本身就更通靈一些,用這樣的儀式養育的貓,可以用它培養很多嗜血蠱蟲。這就是器皿的意思。”

不懂。

看看就連領悟能力最強的樓轅都是一臉迷惘,竹夜清微微嘆息了一聲:

“讓蠱蟲的母體把卵產在貓體內……之後卵慢慢被貓的體溫孵化,貓食死人血肉,蠱蟲蠶食貓的血液。成熟之後蠱蟲自然會從貓的身體裡面鑽出來,只要像農夫一樣‘收穫’就可以了。”

“……”想象一下那個場面,別說什麼寒毛倒豎還是雞皮疙瘩掉一地了,整個人都要炸毛了。

霍湘震甩甩頭,不由得倒吸著一口涼氣,評價了一句:“那個貓也夠慘的。”

倪彀深有同感,點頭讚許。

樓轅卻忽然提問了一句:

“蠱蟲成熟之後,貓會怎樣?”

竹夜清聽他問的話,微微怔了一下。頭一回遇見有人問這個問題的。他略略思考了一下:

“這在我們五龍壇屬於禁術,對我們八巫而言是允許瞭解,不許動用。在下也只看過書上記載,並未見過實況。但是猜想而言的話,那些兇狠蠱蟲本身就有毒性,種在貓體內時就應該會令貓痛苦萬分;看書上記錄,因為有些蠱蟲實在太過兇狠霸道,所以又很多貓甚至會承受不住,在被種蠱的時候就死掉。”

他想了想,推測道:

“按照書上記錄和在下一些淺薄經驗來說,種蠱成功之後,貓就會日漸承受不住;蠱蟲成長越快、越接近成熟,需要的貓血也就越多;貓需要吃的實心肉也就越多,並且應該會日漸衰弱。到最後,既然說蠱蟲是‘鑽出來’,那我想,貓大概在蠱蟲離體的同時就……解脫了。”

他記得樓轅好像很喜歡貓,路上看見野貓,總會給它們喂些吃的,所以他特意用“解脫了”這樣的和緩措辭。但他並不知道樓轅妖的那半血統是貓妖,否則他可能就推說不知了。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他不知道樓轅是這樣的心思,於是只是看見樓轅微微蹙眉,目光暗淡,略略垂首,似乎是悲哀的樣子。

霍湘震想到了,他能感覺到這只小貓是在為同類的命運傷懷,他甚至感覺自己已經被樓轅身上的悲傷淹沒。

只是他不懂,不懂樓轅為何會傷感至斯。樓轅雖然有文人式的敏感,對於有一半血統的同類有所哀悼也可以理解,只是他不知道為何這種哀傷能夠如此濃厚。

就好像他在哀悼的是未來的自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