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們不是朋友嗎?
在這狹長的列車裡面打鬥, 手長腳長反而成了一種障礙。確定是不是對方也注意到這個問題,反正五條悟和伏黑甚爾打起來的時候,兩個人也對周圍的座椅和擺設也同時下了狠手,拆的拆, 毀的毀, 還在戰鬥之外,用腳把雜物踢。
但即使再怎麼大動作, 也沒有影響正在行進中的列車半毫。彷彿他們和列車是兩個獨立, 又互影響的世界, 只是因為某種情況而重疊在一起。打鬥是打鬥,列車是列車, 影響半分。
五條悟打了半天, 現夏油傑還沒有帶著亂步跑, 忍住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你們在這裡影響我展術式,就不能讓個道嗎?”
夏油傑心道叫人轉移到安全的位置時,能不能說好聽一點, 但他自己也無奈道:“用咒靈試過了,我們離了這節車廂。”
“那唯一的辦法然是要找出這裡面的咒靈了。但是有這個人在就很方便。”五條悟眼底裡面已經湧出了殺意。
“還有一張方法——讓亂步把他那個故事寫完, 也許可以破解。”
五條悟立刻扭頭對著亂步說道:“那你還快寫?”
“我卡文, 寫出好結局,我要隨便寫!”亂步對自己下筆的作品要求極高, 寧可重寫, 也想要爛尾。
五條悟實在不知道亂步到底怎麼想的,現在三個人困在這破列車裡面與咒靈和一個被咒靈操縱的人殊死搏鬥,這種時候難道是應該立刻逃往安全的地方嗎?還有心情考慮文章寫得怎麼樣?自己寫完,又是自己看, 就算是黑歷史,也沒有人知道?
他是什麼精神潔癖啊!
“你要是不寫的話,我就揍你。”五條悟提聲說道,“你想看大家因為你而死嗎?”
五條悟和夏油傑他們若是控制不住,也是他們死了就代表一切結束了。若是咒靈逃離,搞事,那也就算了,但是咒靈要是直接去了海濱酒店呢?說遠的,只說工藤一家子,誰去救?
亂步被五條悟的斥聲驚得一抖,最後還是接回了夏油傑遞過來的本子。
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過得也久,領域內的時間流速和外界的時間流速是否一致並得而知。
可以知道的是,亂步在文章最後寫下——終這個字眼後,列車整個都開始顫抖起來,並且那開始變得泥濘堪的腸道變成原來一始的黃昏下的列車,光線變得柔和且溫暖,就像是希臘畫家spyros papaloukas筆下的畫作,乾淨又溫馨,最後都變成金色的文字落在紙頁上,過了好一段時間,才變回黑字。
五條悟和夏油傑重返海灘後,到躺在一邊昏迷不醒的伏黑甚爾,都松了一口氣——然解決了。
這人一放鬆下來,原本因為神經緊繃和飆升的腎上腺素而緩解的疼痛感便越猛烈起來。
五條悟下意識地檢查自己的傷勢,但是還沒有看清楚的情況,就看到亂步正洩一般地撕著自己剛才寫的作品。
五條悟抿了抿唇,心情頓時也跟著爽起來。
誠然壓著他的頭寫文章讓他心了,但是江戶川亂步至於在自己面前撕文稿嗎?敢情他就是作品比上其他人的生命價值了?
“短腿貓,你在做什麼?”五條悟壓著脾氣說道。
亂步一手拿著撕碎的紙頁扔到五條悟的身上,氣鼓鼓地說道:“我最討厭被人威脅了。好不容易得到的靈感,現在都變成廢紙了!都是你!”他策劃了這麼個懸賞計劃,到頭來就只有廢稿,他快氣死了!
五條悟頭上青筋頓時突突直跳起來。
這扔紙在身上確實是不痛癢,但是這種扔紙行為就很惡劣了。
在他看來,這江戶川亂步根本就分輕重緩急,還亂撒氣在別人身上。這平時就是太慣著他了,他才是這副完全不把別人當做一回事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我們也捲入危險之中?更何況,你自己就在危險裡面。我們去救你,你能不能別就像個熊孩子,愚蠢的小學生那樣胡攪蠻纏?你能不能稍微靠譜地做清判斷?”
往常五條悟和亂步吵架的時候,兩個人的氣氛多還是鬆散的,但此刻彷彿空氣也凝滯了一般。夏油傑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像平常那樣,走到他們中間,跟他們說,別吵了,這有什麼好吵的,甚至不能像那次警察局那樣威脅他們。
夏油傑發現自己的指尖都在發冷。
地獄並是在咒靈的領域之內,而是在他們兩個人的爭吵中。
“我根本沒有叫你進來找我。你們自己跑過來的,又和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你一副我做的就全是我的錯的樣子?!你為什麼要怪我!”
“那你在裡面死掉了,也沒有什麼關係,是吧?”
“我死了,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你又是我父母!”
這死不悔改的樣子讓五條悟逼出冷笑:“所以,就是說!別人對你的關心就這麼值一提,是吧?對,我才是你爸媽!我要是你父母早就討厭死你這種自以為是的人,早就被你氣死,早就把你扔到垃圾桶裡面去了!你除了寫作,就一無是處——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哦哦哦,對,起碼,你還知道寫作是你的命根子,這一點也算是你真的蠢。”
五條悟的嘲諷模式大開。
(他再也想管這個笨蛋了。)
(這只短腿貓壓根不尊重人,也把別人對他的關心看得一文值。)
五條悟正收回冷眼,打算再也和亂步說話的時候,乍眼間突然看到原本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江戶川亂步綠瞳出瞬間湛出水光。
“……”
五條悟頓時呆滯了。
亂步眼睛那麼用力地盯著五條悟,一副完全不服輸的樣子,但是眼淚已經模糊了眼睛數次,掛在眼眶裡數次,鼻尖完全酸澀,嘴上仍討饒說道:“對!就所有人討厭我。你是最討厭我的,那我也最討厭你!我再也和你說話了。”說完之後,亂步用力地用腳踢了五條悟一下,赤著腳地跑遠了。
“………………”
五條悟用藍瞳覷了一旁站得遠遠的,遠離吵架風波的夏油傑。
夏油傑見亂步跑遠時就鬆動了腳步,說道:“你也冷靜一下。這件事是你說對了就對了,也是他說對了就是對了。你也知道亂步是什麼性格,他性子又倔又固執,之前老師也說他還沒有一般人的常識和同理心,但本質也是壞的。他要是真想害人,也挑偏僻的海灘。若真的想救我們,他也動筆始寫。”
五條悟還是沒有吭聲,夏油傑知道五條悟現在自己就亂著呢,於是夏油平靜地說道:“我去找他。他應該跑遠的。”
五條悟既沒有出聲同意,也沒有口阻攔。
直到夏油傑的背影消失了,五條悟腦袋裡面亂步突然變得歇斯底里的畫面不斷地倒帶重演,心裡又惱又煩。這時一片紙頁正好吹到他的腳邊。盯了數秒之後,五條悟彎腰撿了起來,目光也順著海風吹散的紙頁追了過去。
又是小孩子。
哭就有用了?
還比我大?
說出來誰信…………
五條悟邊彎腰撿,邊氣憤地在內心吐槽著。
離開沙灘不遠的灌木叢裡面,夏油傑注意到亂步新買的沙灘鞋被藏在裡面。亂步在沙灘上玩的時候,總是會把鞋子亂丟,回頭就找到一隻而已。這是今天,,過了12點,是昨天了,剛買的。在追上亂步之前,夏油傑把鞋子拿出來了。
他赤著腳能走多遠?
正如夏油傑所想的,亂步真的跑遠。僅是體力問題,再加上水泥路並比夏夜晚上的沙灘,在夜間又冷又硬,亂步還因為踢了五條悟,自己的腳也跟著抽疼,走路更是踉踉蹌蹌。
夏油傑還沒有過完火之後,自己把自己搞得那麼狼狽的。若是換做平時,夏油傑大概很厚道地笑兩聲,但是此刻亂步可能還在哭,夏油傑反倒一點取笑的心情也沒有。
往日倒是想要看驕傲的他抽抽噎噎,委委屈屈,又得認命的樣子,但是現在夏油傑卻不想看到他的眼淚,只是跟在他後面,什麼也說。可認真想起來,夏油傑長那麼大,也沒有安慰過人,連女孩子都沒有安慰過。這十七年份的耐心都壓在了這個認識到一個多月的人身上,連夏油傑都不得驚訝,原來自己還有這麼寬和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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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走太久,亂步突然停在路中央,蹲在地上。寬大的衣襬跟著晚風在地上掃來掃去。夏油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雙手無措,最後插著腰地看向天空。
(這個時候到底說什麼?)
(要是他突然趕自己離開,那自己是走還是不走?)
當時跟過來的時候,夏油傑也沒有想那麼多。但是現在情況突然把問題帶到面前,夏油傑頓時覺得自己像是第一次上臺演講的學生,還沒有口,自己就卡詞了。
“那個白毛就是個大笨蛋。”
亂步的喉間還有哭腔,因為自己好面子,刻意壓著聲音,於是整句話的聲音變得甕聲甕氣。
肯說話就還好。
作為損友,夏油傑黑五條悟就是一把好手:“悟本來就是個笨蛋。”
(明明知道江戶川亂步是小孩子脾氣,卻總是要逗他,煩他,氣他。現在踩雷了吧?)
亂步頭也沒有回,依舊低著頭說道:“你才是那麼想的。”
“……”
夏油傑頓時卡詞了。
“你認為笨蛋的人不是他,是我吧。你也是壞人。”亂步咬著唇說道,“從第一天見面開始,你就覺得我是個胡作非為的熊孩子。你說,我講,就以為我真的知道了嗎?你才是在照顧我,只是在利用自認為的優越感在看扁我。”
“……如這是你的氣話的話,我就當做沒有聽到。”夏油傑可以到剛才五條悟劍拔弩張的氣勢是由著什麼帶起來的,繼續說道,“但是你如真的是這麼認為,我是這樣看你的,我用拳頭扁你。”
“看,你還兇我……”
“……”
夏油傑真的討厭這種感覺。
他討厭毫無意義,沒完沒了的吵架,也討厭這種需要把自己的想法解釋得一清二楚的場合。他喜歡這種要剖內心,把自己全部都露給別人看的做法。夏油傑內心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走到亂步的腳步,彎腰低頭,直接跳開話題,說道:“你怎麼蹲在地上了?”
亂步沒有抬頭,只是說道:“…我腳疼。”
“那為什麼在沙灘上穿鞋子?”
“鞋子縫隙容易夾沙子。才換了新鞋子,又被發現鞋子夾沙,就知道我自己跑去沙灘了?”
現在亂步這話一落,夏油傑便在想,然這傢伙根本就沒有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計劃。若不是自己有追蹤型的咒靈,恐怕也一定知道亂步在沙灘上。也許,他真的能瞞天過海也一定。
“你洗一下就好了。”
“我。”
夏油傑突然間有點無言以對,但確實無法反駁。因為亂步真的什麼都不。夏油傑見亂步似乎心情平靜了一,便說道:“你沒有想過你很危險嗎?你又願意直接寫爛尾,又處在咒靈領域裡面,要是出事怎麼辦?”
“作品比我更重要。”
亂步信誓旦旦地說道。
夏油傑真的想敲他的腦袋,但現在只能忍下來,說道:“你本來可以寫更多的作品,但是就為了一本作品沒了命,這就是殺雞取卵,本末倒置嗎?”
夏油傑不信亂步不懂這個道理,把他的鞋子放在亂步腳邊後,他腳邊都破皮流血了,又是無奈又是心累地繼續說道:“回去吧,你又得擦藥了。你比紙娃娃還要脆?”
亂步扯著夏油傑的手臂,借力穿著自己的鞋子,但頭現在也沒有抬頭看夏油傑。想被人注意到自己在哭的自尊心和好面子的兩個作用力下,亂步全程都只盯著自己的腳面。過,夏油傑也想看,總覺得看了很尷尬。
夏油傑腳步動了起來,亂步的腳步也跟著慢慢動了起來。但亂步的手還一直揪著夏油傑的袖口沒放。夏油傑也在意,只是在腦袋裡想著,等一下回去要怎麼和工藤優作解釋自己找到亂步。
這個時候,亂步的聲音才慢慢響了起來。
“人們只會喜歡我的作品,又喜歡我。大家可以沒有我,但能沒有作品。”
夏油傑頓時一愣,回看著亂步,正好對上了亂步的眼睛。夏油傑無法解釋自己突然冒起來的心情,這是詫異,也是氣憤。在那麼一瞬間,夏油傑似乎又聽到了亂步對五條悟的那句話。
僅僅是五條悟拿父母刺痛了亂步的心,更是一下子把亂步帶回到了他根本就沒有寫文之前經歷的種種辛苦和心酸。正因為是寫作讓他的生活發生了好的變化,所以他才固執地認為,只有寫作是自己的一切。
這或許是夏油傑一時間的過度解讀。但是夏油傑確實認為,過去被所有人排斥和討厭的日子是傷到了曾經年幼的亂步。
亂步失去父母之後,便徹底失去了來自出生在這個世界該有的那份庇護和疼愛。他還那麼小,還沒有學會對人間冷暖的處理方法,還沒有學會與世界協調出一種方法,比如說漠視,比如說更加察言觀色,比如說只為自己而活就好,亂步就只從寫作裡面得到了他想要的關心和寵愛。
他才覺得,作品比他更重要。
沒有作品的他就不受到任何人的遷就和縱容。
這想法就只是一瞬間,夏油傑不假思索地反駁亂步,道:“誰說的?”
亂步繼續看向夏油傑。
他一字一句地說,說得再清楚明白不過了。
“我們不是朋友嗎?”
夏油傑頓了頓,露出新月般的笑容。
“就算你寫文了,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