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斯嗎?”安室透拍掉身後的草屑, “你覺得是人為還是意外事故?”
“這個就要到現場去看看才知道了。”黑澤秀明神情凝重。
瓦斯的起爆條件比較嚴苛。
現場的空氣中必須要含有一定濃度的瓦斯、充足的氧氣和瞬間燃起的高溫火焰。三者缺一不可。
一般來說,巧合的意外事故很難做到這點。
黑澤秀明抬手理了理被吹亂的頭髮,“雖然還沒有看過現場, 但從爆炸時被波及的範圍來看,我個人還是更傾向於這是事件而不是事故”
話音落下,刺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呼嘯而來。
警車和消防車來了,有人報警了嗎?
可就算有人在爆炸發生之後立刻報警,車也不可能來得這麼快。
警視廳來得快可以理解, 但消防支隊距離這一帶並不算近, 用最快的速度開過來也需要十分鐘左右。
可是從爆炸開始到現在連五分鐘都沒有,消防車能快速趕到只有一種可能——
有人在爆炸之前就預料到了一切,並且提前打出電話。
什麼人能在案件發生之前就未卜先知地報警?
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走, 我們也去看看。”
黑澤秀明拉住安室透,兩人穿過狼藉的街道來到警戒線外。
房屋四周的玻璃已經被全部震碎, 焦褐色的殘垣散發出一股濃郁的煙臭味。
黑色的濃煙和氣體鑽出失去玻璃後黑洞一般的視窗, 向上升騰,形成一團又一團灰黑粉塵。
這種程度的爆炸,現場幾乎不可能還有倖存者, 怪不得兇手在撥打電話的時候略過了醫院。
黑澤秀明收回視線,看向剛剛拉起來的警戒線,警戒線外站著一位身著深綠色西裝外套的警部。
他不自覺地瞥向警部修成足球場草坪一般整齊的頭髮,然後向下滑動, 略過對方尚未修剪的胡茬和已經洗白髮舊的西裝。
嗯,是個不拘小節的警部, 為人比較隨和, 但認真起來的時候是非常較真的個性, 因此就算在外表上略有瑕疵, 但在下屬的心中仍是一位十分有威信的警官。
黑澤秀明打量的視線不加掩飾,警官很快有所察覺,他猝然轉身,目光直射黑澤,然後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
“黑澤警官?您怎麼在這裡?”
“我的公寓就在這附近,剛才爆炸的時候我就在那邊。”黑澤秀明抬手往後指,“大約一排房子之後。”
“您沒有受傷吧?”警部緊張地上下打量起黑澤秀明,“那麼近的距離實在是有點危險。對了,忘了介紹,我是弓長,搜查一課縱火犯搜查一系的警部。您好。”
黑澤秀明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弓長伸手。
太好了!不用握手!
弓長警部真上道。
黑澤秀明眯起眼,滿意地笑了一下,“您好。”
“這位是……”弓長警部看向站在一邊同樣身著運動裝的男人。
“這是我的朋友。”黑澤秀明含糊解釋完立刻直奔主題,“誰報的警?我懷疑報警人就是兇手。”
弓長:“這個啊……”
“——黑澤先生!”西園和從消防車的邊上狂奔而來,“好久不見!”
“實際上我們昨天才剛剛見過。”黑澤秀明微微後退一步。西園和這個人的個性實在太奇怪太熱情太難對付了!
得快點轉移話題才行。
“你怎麼在這裡?警視廳就算需要公安部介入也應該用自己公安部的成員才對。”黑澤秀明的視線略過站在身側的安室透,“這種爆炸案難道直接上升到國家安全的高度了?”
“不是的。”西園和靦腆地抿起唇角,羞澀一笑,“我剛好住在這個附近,所以在聽說需要公安的時候就立刻申請過來接手案子了。”
其實是為了看看能不能偶遇黑澤警官噠!
現在看來他選對啦!
黑澤秀明閉了閉眼。西園和在想什麼他不用聽心聲都能想得到。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變態的金魚!
“哼。”安室透短而快地哼笑一聲。影象情報分析室的室長接管火災案?好得很!
弓長警部看了眼呈三角狀站立的三位男士們,憑著直覺後退一步。
總覺得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他不能插足……
黑澤秀明看向在西園和襯托之下顯得無比正常而聰明的弓長警部,“看來你們在接到報警電話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不對勁,所以才會求助公安。”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嗯,那通報警電話實在太奇怪,我起了疑心。”
黑澤秀明看了眼腕錶,“現在距離嫌疑犯真正的報警時間已經過去了至少十分鐘,別告訴我你們到現在什麼都沒查到。”
西園和深吸一口氣,直面黑澤警官嚴厲的質問讓他的耳根泛起紅色。
他翻開工作手賬,磕磕巴巴地報告,“我們瞭解到,報警人在報警時用的是經過處理的電子音,根據報警內容,這位報警人看上去非常有經驗,他在打通電話之後立刻說了事情發生的地點和狀況……”
“——別說這些人人都知道的廢話。”
黑澤秀明蹙起眉,對著西園和伸出手攤開掌心,“看來你們真的什麼都沒查出來,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轉述。你難道覺得你能清楚地分析出錄音裡透露的所有資訊?”
“沒、沒有。”西園和的臉更紅了,他低頭看向黑澤秀明伸出的手。
怎、怎麼了?
難道黑澤警官是想跟他牽手嗎?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西園和頭暈目眩,他抬起手想將指尖放到黑澤秀明的手心。
“你在猶豫什麼?”黑澤秀明蹙起眉。
西園和愣住,難道黑澤警官是想讓他快點將手放上去?
“哈,看你這個表情,你該不會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吧?”黑澤秀明快速地抖了一下手腕,“用你那顆能拉低方圓十米之內平均智商的腦袋想想也該知道現在你要做的事情是把錄音給我。”
西園和臉頰緋紅,熱得差點冒煙。他慌忙收回指尖,在褲縫處蹭了一下,然後從兜裡掏出手機。
“我……錄音在手機裡。”他頓了頓,瞥了站在黑澤秀明身邊神色不明的降谷零一眼,“需要我直接發送給您嗎?您只需要留下le的聯繫方式就可以,很方便。”
黑澤秀明表情奇異,“我以為,你不需要我將‘把錄音給我’這麼簡單的話說兩遍?”
“哦。”西園和將手機放進他的掌心,露出相當惋惜的表情,又是沒能拿到聯繫方式的一天。
黑澤秀明一點都不想知道西園和到底在為什麼惋惜,他按亮手機螢幕,密碼鍵盤出現在眼前。
“密——”
“密碼是您的生日!”西園和自豪搶答。
黑澤秀明:……
降谷零:……
弓長警部:……
這個人狂熱過分了吧!
黑澤秀明輸入0630後,手機揚聲器傳來清晰地咔噠聲,螢幕亮了起來。
這部手機的手機桌布竟然是他的照片!
“這、這張照片是我找到最清晰的側臉圖了。”
西園和害羞地撓了撓後腦勺,“水無憐奈攝影師的抓拍角度很不錯,您在警視廳樓下拆炸彈的時候真的太帥了!”
“我實在沒忍住就截圖下來用作了桌布。您看,這個角度還能看到炸彈上的那個倒計時,哎呀……當時的情況可真是驚險啊……我——”
“閉嘴!”黑澤秀明忍無可忍地瞪了西園和一眼,找到錄音檔案開啟,將手機的揚聲器調到最大。
滋……嘟嘟嘟——
“您好,這裡是警視廳搜查一課。”
居然直接打到搜查一課?
一般來說報警電話都是打到專門的接線臺,等人稱述過案件之後再根據案情性質分配到各個部門。絕不可能一上來接電話的人就是搜查一課。除非這個犯人本身就知道搜查一課內線號碼的撥打方法。
沒等黑澤秀明細想,揚聲器中傳來報警人的聲音。
“米花町2-34住戶發生了爆炸與火災,請速來。”
這根本不是經過嚴謹處理的人聲,而是直接ai合成的一段話!
它斷句生硬,毫無起伏。
黑澤秀明將進度條拖回最前端,調成05倍速,再次點選播放。
“米花,町,2,-34,住戶,即將發生火災,請,速來。”
“這個斷句……”安室透微微沉吟,“ai朗讀嗎?”
“應該是。”黑澤秀明應道。
“我也有這種懷疑,所以已經將這段錄音交給綜合情報分析室了。”西園和十分像一個搖著尾巴求誇誇的狗子,“但這種ai朗讀技術十分先進,並未普及,價格昂貴,普通人家裡計算機的計算速度根本支援不了將文字朗讀的這麼自然。”
“所以我懷疑這也可能是犯人的偽裝。或許他是想讓這段語音聽起來像ai,但其實不是。”
“不可能。”黑澤秀明道,“人很難偽裝成機器,人在說話的時候有重音,那會讓聽眾不自覺地找到一句話之中的重點。”
“可是……”
嗡——
西園和還想反駁什麼,但手機震動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啊……是嗎?是這樣……謝謝。”
掛完電話的西園和一臉頹唐,“綜合情報分析室來結果了,對不起黑澤警官。確實如你所說,報警人的聲音就是ai合成的。”
“但奇怪的是,報警地址竟然就在起火點……”
“報告!火已經熄滅了!現場的安全隱患也已經全部排查完畢,可以進去了!”消防隊的隊長說道。
黑澤秀明抓住警戒線,第一時間鑽了過去。
這個案子很不對勁,就算弓長沒有請求幫忙,他也必須去看一眼現場。
如果報警人就在起火點報警,而報警後立刻發生爆炸,那麼報警人應該也會在爆炸中喪生。
這意味著製造瓦斯爆炸的報警人和被瓦斯爆炸炸死的被害人很可能是一個人。
那這就是自-殺。
可如果整件事是自-殺,那麼被害者的行為充滿了前後矛盾。
自-殺說不通。
黑澤秀明站在門口環視了一圈,確認搖搖欲墜的房梁不會真的倒下來之後才抬腳邁入屋內。
他餘光瞥見餐廳裡蜷縮在餐桌下已經焦黑的兩具屍體還有趴在料理臺上四分五裂的軀殼。黑澤秀明小心跨過已經變硬變脆、四處散落的傢俱,走到書房的位置。
老舊殘破的臺式電腦跌落在窗邊。
——普通人的家裡一般不會使用電腦,這種大腦袋的電腦已經是非常好的配置了。
但就算它再怎麼好,也支撐不了ai朗讀文字時的計算速度。
報警時的那段話清晰明了,如果不是放慢,基本聽不出不是真人所說。而能做到這點的電腦這個世界上沒有幾臺。
而公安內部的電腦卻可以……
難道這次的事情也是公安內部的臥底所為?
咔。
輕微的響聲從腳底傳來,黑澤秀明蹲下檢視。
那是一個已經焦黑的檔案包,剛才斷裂的是它外面的塑膠。
他戴上手套翻開那個檔案包,看到裡面邊緣已經被燒沒了的a4紙。
紙張最中間依稀有幾行被燻得發黃的字。
《日本走私罪犯行為及心理研究——1952年至……》
後面的字被燒光了……
黑澤秀明抿緊嘴唇,死掉的人竟然是一位犯罪心裡學的專家一家!
爆炸地點在他居住地點的不遠處,爆炸時間剛好是他晨練後回家的時間。
爆炸時他剛好經過將2-34和2-23串聯起來的路口,被瓦斯爆炸炸死的剛好是一位犯罪心理學專家。
這根本不是巧合!
這是專門針對他的挑釁!
嗡——
黑澤秀明摘下一邊手套,拿起手機。
“喂?”
“是我。”安室透說道,目前對外身份為普通市民的他不能進入犯罪現場,“是這樣的……弓長警部有話跟你說。”
“嗯,你把手機給他。”
電話裡傳來輕微的衣物摩擦聲,很快,弓長低沉而嚴肅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黑澤警官,米花町又有一處場所發生了瓦斯爆炸,這次的受害者是我們警視廳的心理顧問。”
他頓了頓,輕聲道:“是東讀大學的教授,北島忠夫先生。”
黑澤秀明收緊手指,骨節泛白,“你說是誰?”
“北島忠夫。”弓長警部聲音緊繃,“現場的火還沒有滅,我們無從確認北島先生的生死,或許他還有生還的可能。”
黑澤秀明喉嚨發緊,北島這個人他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是哥哥給他找來的心理醫生。
他們簽了保密協議,除了哥哥沒人知道他們曾有過聯絡……如果不儘快破案那麼下一個會是誰?
會是哥哥嗎?
這位謝頂的教授甚至會在前來給他看病的時候帶上一塊芝士蛋糕。
“我知道了。”黑澤秀明緩緩道,“我馬上就出來。”
挑釁也該有個限度。
“我可不喜歡這種開場方式。”